“那么,请认真聆听规则。”
那声音在脑中豁然明朗,有种刺中耳膜的尖锐的疼痛,像冬天吃冰棒一样令脑仁刺痛。
“一个小小的捉迷藏,我就在画里,请在十五分钟之内找到我。”那声音善解人意道,“本来应该是半小时,但你们赶着救人的话。”
曲颂苦中作乐,“还怪通人性。”
空气安静了一瞬,短暂到犹烁都差点觉得自己感知错了。
瞬间过后,声音恢复,“两位请认真记住,游戏规则也属于硬性要求,绝对禁止打破。”
“一:不可以破坏画作。二:不可以移动画作。三:不可以挑衅或威胁画作。”
话音落,声音宣布游戏开始。
两人还没来得再问些什么,脑中的少女已经消失不见。
猛然再抬头看向门上那幅画,最显眼的少女已经消失不见,变成了一幅普通的素描风景画。
“挑衅或威胁画作……?”曲颂若有所思地上前再次拉动门把,用了全部力气却还是拉不开。她泄下一口气,“看来是得在这屋子里找它。”
还好还好,屋里又不会有多少画。
犹烁环视一圈屋子,却道,“难。”
“嗯?”曲颂使劲眯起眼睛试图看清屋内全貌,视野却像蒙了尘一样无论如何都看不清,“别光总结,过程呢?”
犹烁哒哒几步走到门边,一声轻响,屋内猛地亮起,刺得曲颂靠一声捂住眼睛。
“有灯你不按。”犹烁语气很淡,但就是能让人听出来嘲讽的意思。
曲颂现在不想跟他斗嘴,习惯了白光之后立刻观察屋内。
不观察不知道,才粗糙看了一眼就愣得她直卡巴眼
不大的屋内摆满了整齐划一的画作,有的放在地上,有的在桌子上,还有的在架子上,明明没有画框做支撑,却都立得很直,一幅连着一幅应接不暇,全部都是素描风景画,每个场景的画风都不相同,但画技却一样高超,不论是从哪个方面看都挑不出大错来,看一眼就仿佛真的身处画作所描绘的风景中。
只有十五分钟的时间,两人没有再欣赏下去,粗略环了一眼就开始找线索。
犹烁凑近仔细看了看门上那幅画,是一幅充满生活气息的小巷风景,画中央偏左的部分最为清晰,那里摆着一副桌椅,桌角和椅背的划痕缺口真实得让人觉得这就是自己记忆中的画面;堆在角落的竹竿簸萁被虚化,视线往里去,巷子深不可测,深处一片灰暗,只隐隐揉出了浅色的身影。
头发很长,丝丝缕缕地飘在空中,长长的裙子裙角微扬,应该是个女孩。
“这也看不清脸啊?”曲颂嘴里嘶了又嘶,把犹烁嘶得脑仁疼。
“要是找错了怎么办?它说惩罚了吗?”
“都是惩罚了,能有什么好结果。”犹烁垂眼,转身去看其它画。
他现在的表现很不寻常,虽然极力在压抑,但曲颂能看出来他现在非常急躁,如果要她来形容的话,大概就是被按在宠物医院要绝育的猫。
尤其是他还时不时看一眼窗外,给她的感觉就更像了。
曲颂顺了顺头发,深蓝色的那缕挑染像发着冷光,颜色跟现在的气氛一样,简直冷得不能再冷。
“看出些什么来了吗?”她走到犹烁身旁,扫视过每一幅画。
“一共五十七张。”曲烁肯定道,“每张画里都有人。”
曲颂挨个凑近去看,发现还真是。
不管是什么样的风景,只要认真找,多少都能找出来一个。山水画里是在划船的小人,看起来是个女生;铺满落叶的山间小路,接近最远处的一棵树上,坐着一个模糊的身影,是个男生;两侧是略画却繁华的街道,中间的溪流倒映出上方拱桥,左侧角落坐着一个女生。
虽然全部都很没有存在感,但确实是全部都有人。
曲颂心里其实已经有了猜想,规则三说不能威胁挑衅画作,如果不是说画有意识的话,应该就是说明这些画里有人,如果违反了规则里面的人可能就会跳出来之类的?
本来第一步就想印证自己的这个想法,没想到一下子就被犹烁领先了。
这小子视力真好。
但这点也只能说明画里有人而已,反而给他们增加难度了。
要先排除里面是男生的画吗?
不对吧,哪能这么容易?
曲颂后颈都要被自己挠烂了。
百思不得其解下,她决定再从规则开始发散思维。
“犹烁,规则第二条说不能移动画作是什么意思?”
哪知道这句话刚问完,就收到了一个看夯货的视线。
“就是不能移动的意思。”犹烁很字面意思地解释。
看到曲颂无言以对的样子,犹烁轻微地弯了下嘴角,开始思考起第二条规则的含义。
“不能移动”指的会是哪种移动?
是将它搬走到别的空间,还是给画作互换位置呢?
他随意挑了一幅画,双手扶住,谨慎地将画抬起。
画纸很干净,就算没有东西裱起来也没有浮灰,手感不太像纸,很硬很凉,甚至都有些冻手了。
画中,层层叠叠的岩石上坐着一个男生,被杂草挡住了小半的身影。被抬起来的一瞬间,男生像是转了一下头,脸朝向画外。却并没有暴露出什么攻击性。
“我我我我、卧槽···”曲颂愣了一秒,果断选择极速后退远离犹烁,顺便还抱紧了自己。
犹烁没打算移动它,只是拿起来看看。
想说这画也没什么特别的地方,手里的东西便猛地变了重量。
“唔。”
很重,差不多一百四十斤,不是他可以用双手轻松举起来的重量。
犹烁艰难地将画慢慢侧过去,用他十分有优势的视力查看画后方的人名和日期。
——2034.8.10,郭均,
印证了心里的猜想,他轻拿轻放,衡量了一下两边画作之间留下的空隙,确定归位后的位置不会有任何误差,弯下腰轻轻将东西放下。
反过手一看,掌心并没有沾上炭笔灰。
曲颂半天没敢吱声,看犹烁好像是没事的样子。
她试探地凑过去,“我们待会儿要去救谁来着?”
犹烁:“翎翎。”
曲颂一撸胳膊,撸掉被这个称呼肉麻出来的鸡皮疙瘩,“没被附身。”
她皱起五官,“听不了听不了听不了。”
在有关怀翎的话题,犹烁显得特别有耐心,“我习惯了,很难改口。”
曲颂受不了他这样子,罕见地不知道该吐槽些什么,一脸嫌弃地沉默了几秒,才将话题扯回正轨。
“所以你刚发现了什么?”
犹烁又看看那张画,“抬起来的时候,里面那人动了。”
“作画的人应该就是画里的人。画很重,应该有七十公斤。”
“七十公斤?”曲颂脱口而出,“一个人那么重?”
“嗯。”犹烁若有所思,“再抬几个试试。”
两人又挨个抬了几个去看画后的字,发现日期非常统一,名字跟性别大致对得上,重量也都跟目测画中人的体重差不多。
“这画就是作画者本人?身体被寄托在里面了?”曲颂揉揉麻掉的双手,“不过这跟不能移动有关系吗?”
曲颂努力想人与位置的关系,“难不成是根据班级座位放的?”
“还是顺序的问题?那是根据成绩排名摆的?”
她这边绞尽脑汁,却总感觉脑袋被蒙了一层布马赛克,遮遮掩掩的让人烦躁。
“曲颂,”犹烁身体放松下来,站了那么久有点累,慢慢蹲下身去,语气也随之变得轻飘飘的,“画里的人都还活着吗?”
曲颂毫不犹豫,理所当然道,“不在了吧。”
等等。
禁止移动位置。
什么顺序是永远不会变也不能变的?
这句话一出口,她猛地愣了一下,大脑在经历一秒的空白之后,许多字大大小小地飘过来,她在那些字消散之前将之清楚地读了一遍。
有些细节太过理所当然,已经被大脑下意识屏蔽,只有说出口才能反应过来。
曲颂明白了,看向犹烁面无表情的侧脸,抬手顺了一下颈侧的发丝,“是死亡顺序?”
“也就是说,我们刚才搬的都是尸体?”
曲颂皱起眉,将身子摆正了,垂头弯腰,向前鞠了个幅度不大的躬。
不管怎样,都不能随意冒犯已经死去的人,她竟然还上手瞎摆弄,真是太不尊重太不礼貌了。
听着她道完歉,犹烁呼出一口气站起身。
“继续找吧。”
曲颂抬眼认真看过每一张画,在心中默哀片刻。
年龄明明都这么轻,这么多人······
她思绪一顿,生怕自己没抓住这突如其来的想法,赶忙问道,“一共五十七张对吧?”
犹烁点头。
“你之前说,那声音也有五十个人差不多?”
犹烁看向她,不语。
曲颂不太确定地抠抠下巴,“我是说,只是可能哈……有没有一种可能,我们要找的不是画里那个女生?”
“‘我’会不会指的是所有人?”
那道声音只是说要“找到我”,但是“我”是谁?
她总是会下意识将这个“我”当成是说出这句话的人。
脑中的少女会随着说出的话和语调变换表情和小动作,存在感非常的强,所以很容易让人觉得少女是说话的人。
但实际上,说话的是声音。
而声音有五十多人共同发出。
“我”会不会指的是这五十多人?
灯光再次熄灭。
明明只有十五分钟而已,曲颂却觉得快十年都没见过黑了,眼睛一下子什么都看不清。
她伸手乱摸索着,眼睛努力睁大,“怎么了怎么了,时间到了吗!”
熟悉的素描少女出现在脑中,带起一点光亮。
虽然眼睛还是看不清,但脑子里像点了一盏灯泡一样,很奇妙的感觉,但总归安心些。
犹烁看着越摸越远的曲颂,无奈地闭了闭眼,“别往前了,要磕到桌子……”
砰!
髂骨结结实实地撞上桌角。
“卧……!”疼得曲颂慢慢弯下了不屈的脊梁,蹲下身紧紧抱住自己,到嘴的脏话都被疼没了。
最靠近桌角的一幅画微微移动,在黑暗中发出明显的摩擦声,一下子就让沉浸在疼痛中的曲颂回了神,心脏瞬间悬起。
她来不及站起身,耳边纸叶掉落的声音已经非常近了。
完了,她把画撞倒了。
完了,画移动了。
完了,又冒犯了。
轻飘飘的一张纸压到她的头顶,压得曲颂一动都不敢动。
她默默等待着百来十斤的重量将自己压倒。
无比煎熬的三秒过去,头上传来纸张被移动的沙沙声。
纸被拿开了。
嗯…?
曲颂小心翼翼地睁开眯缝在一起的双眼,试探性地往上抬抬眼。
不出所料,什么都看不见。
“行了,快起来。”
犹烁将画放回原位,“游戏已经结束了。”
“……”曲颂一时都不知道该捂脑袋还是捂受重伤的骨头,凌乱地站起了身子,“我们赢了吗?是对的?”
脑中少女发出熟悉的声音,虽然曲颂还是听不太出来是那么多声音在一起说话,但这些声音在她心中已经变得复杂了些。
不过,如果不是犹烁听力超群的话,这游戏估计怎么玩都过不了关的吧。
“时间太短了,我不是很开心。”
那声音平淡了些,少女表情和动作也越发接近画本身的感觉。
“门已经开了,”正当曲颂以为它要耍赖皮的时候,声音又恢复了之前的调子,“你们要救的人也没什么事,出去就能看到他。”
犹烁上前拧动门把手,这次轻而易举就将门拉开了。
外面很黑,他拍了拍手,感应灯应声亮起。
灯光透进来,一屋子的画安安静静立着,脑中的少女已经不见,门上的画里,那女孩与画面的违和感也消失了,怎么看都只是一张普通的人物素描。
犹烁将门打开,曲颂踩着透进来的光束,两人一起走出屋外。
屋内,五十七个人目光齐齐望向门外。
直到门把再次被扭动,门被关死,它们才慢慢消失。
走廊。
曲颂舒出一口气,刚想说些什么,扭头就看到侧脸都透露着凝重的人。
她默默叹口气,目光中充满了像看弟弟的纵容。
“那声音不讲道理啊,说好要把我们直接送到目的地的。”
一阵风吹过,身边已经没了人。
“哎?”
曲颂很少见他动作这么快,定睛往前一看,感应灯没照到的地方,隐隐约约有一人躺在地上。
她心里知道是谁了,表情没了笑意,快步跑过去。
“怎么回事?”
犹烁的面部线条绷得很紧,浑身都蔓延着肉眼可见的紧张,眼神非常凶,让曲颂来形容的话,就是猫咪刚绝育完想到手术医生时的眼神。
她伸手探鼻息,发现怀翎应该是晕过去了。
再一看,不得了,脖子上那么大道子血痕。
指印和绳印都清楚得不得了。
身上穿的衣服也很单薄,嘴唇泛白又隐约有点发紫。
“先给他治伤。”
犹烁恍若未闻,嘴唇张张合合呼出一团一团的白气,眉眼阴沉地压低。
曲颂“啪”一巴掌拍到他肩上,使劲握住犹烁肩膀来回晃荡让他清醒,“别瞅了!快给你翎翎治伤!”
“……”
犹烁呼吸一顿,再次开始的时候已经恢复了正常频率。
他掌心轻轻覆上怀翎的脖子,声音跟动作一样轻,“你不能那么叫。”
曲颂嘴角抽了又抽,“那你倒是告诉我他大名啊!”
犹烁没有再回答,覆上去的那只手周边渐渐出现细小的浅葱色光点。
光点快速被伤痕吸收,伤痕累累的脖子迅速恢复原样。
“等等。”犹烁目光一定,看到怀翎颈侧的灰色手印,“这东西怎么去掉?”
曲颂凑近看了看,“鬼印,咱俩没办法,得去找肇事鬼。”
两人上次就看到这手印了,应该是当时他身边那人弄上去的。
这么说的话,那应该就不是人来着,还真看不太出来。
“铃铃……”
细微的铃铛声传来。
她目光一转,跟随着声音,视线瞄到怀翎的右手。
银镯下挂着的两颗小花正在轻轻碰撞,还沾着些血色。
“右手,犹烁。”曲颂道,“右手掌应该也有伤。”
犹烁瞬间将视线从那手印上移开,动作小心地翻开怀翎的手心,那里有很多道细小的血口子,应该是小刀刮的,是犹烁经常看到并且很熟悉的伤口。
他抿着下唇,掌心贴上怀翎的伤口,原先温暖的手现在竟然这么冰冷。
没有再发现其它伤口,犹烁将怀翎背起来,保持平稳向前走去。
走到楼梯间,曲颂上前按电梯,却被犹烁阻止。
“走楼梯。”
“?”曲颂大吃一惊但选择去理解,“五楼啊我的哥?”
犹烁沉默并继续爬楼。
曲颂的寝室在七楼,虽然不是不能爬,但真的很累,“行吧那我要坐电梯回寝了,我可懒得爬楼。”
犹烁站住身子瞥过一眼,“你也不许坐。”
“?”曲颂看到他的眼神,悟了。
她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揉揉自己重伤的髂骨,慢慢悠悠地跟了上去。
楼道感应灯昏暗,还有一截没一截的,声音十分明显地回荡在内。
“话说你知道他住哪个寝室?”
“知道。”
“……你像变态。”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