嘶……怎么那么疼？
浪涛声连绵不绝，渐渐清晰。
万千感觉自己浑身湿透，热量随着风在一点点溜走。
是了。
她出车祸，连人带车掉海里了。
全拜上个月电诈案中的那个漏网之鱼所赐。
年度表彰刑警，居然死在犯人的蓄意报复之下。
万千一想到自己栽在这种阴沟里，就气得肺疼。
嗯？
好像没死啊……
万千缓缓睁眼，视线里是高挂的明月和清朗的夜空。
她一侧头，便发现徐徐微风吹起的不是海浪，而是湖中涟漪。
……
这海怎么能一眼看到对岸？
万千想伸手去试探虚实，却发现双手被禁锢在身前。
她低眸去看。
**的棕色麻布短褐之下，是一双纤细的、毫无锻炼痕迹的手臂。白嫩的手腕上绕着好几圈铁链，铁链的另一头则拴在岸边水桶粗的柳树上。
这不是她的衣服，也不是她的手。
万千强撑起身体，爬到半米外的水边。
岸边火把的光落在粼粼湖面，折射出一个楚楚可怜的少女模样——
圆脸，杏眸里全是不谙世事的天真；发髻散乱，几缕黑发贴在额边，往下滴水。
万千看着湖里这张甜美稚嫩的脸，怔愣住了。
这个人可以是玩cos的高中生，也可以是村里谁家最受宠的小姑娘。
唯独不该是二十七岁，当了五年刑警的万千。
心底不可思议的答案终于尘埃落定——她，穿越了。
可就算心情再复杂，万千也只能强行忍下。
因为她能感觉到自己目前处境非常不妙。
万千静静地看着不远处的木栈道，那里有许多正在小跑行进的大汉。他们步伐整齐，衣着统一，胸前印着一个大大的“衙”字。
如果没猜错，这些人应该是她的同行，古代的衙役。
而能被衙役用铁链绑着的只有一种人——
罪犯。
不管原主干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万千可没有替她坐牢遭罪的想法。
她迅速冷静下来，在四周搜索能助她脱下铁链的器具。
很快，她便看见柳树后有一辆板车。
万千小心翼翼地摸索过去，却发现板车上的不是工具，而是一个人。
一个俊逸高大、没有呼吸的男子。
他素雅矜贵的衣襟瞧着不明显，但板车上的白色绸缎已经晕出大片水渍。
腰间的莹润白玉和手上的翡翠扳指皆非凡品，既彰显主人不一般的身份，也说明这不是劫财杀人。
莫非是溺亡？
万千仔细一看，只见他的手自然垂落在身侧。
还没来得及上手检查，耳边就响起了粗犷的呵声，“犯人醒了！她又要害李公子！”
万千心头一跳。
她早搜过，周围没有一点武器，只能眼睁睁看着四五十个衙役拿着半米长的大刀，围堵过来。
她下意识后撤，可才半步就抵上板车，再无退路。
一个脸上横着刀疤的衙役上前一步，厉声道：“既然醒了，那便跟我们回衙门。”
“我没有害人，”万千嗓子跟烧过一样，声音沙哑。
她刚说完便有衙役反驳，“那你怎么在湖里？从渔民报官说李公子被推入水到现在不过三个时辰，我们搜遍翠微湖和周围树林，就找到你一个，不是你是谁？”
万千哑口无言。
衙役口中落水的李公子估计就是板车上这位。
眼下万千成了谋害他的嫌犯，马上就要被拉去审讯，可她根本不知道原身是谁，又为什么坠湖。
衙役要是发现她身份不清，必然不会放她离开。
到时，失去自由的她连自证清白的机会都没了，只剩蹲大牢任人宰割的份儿。
万千心情又急迫了一分。
她大脑快速转动，思索自救的办法。
没等她想出所以然来，就瞧着刀疤衙役命人解开铁链，欲将自己带走。
万千当机立断，直挺挺地朝刀疤衙役跪下，抬头时，眸里已经蓄满泪水，“官爷明鉴，我就是附近渔家女，不慎落水，幸得官爷所救，并非您所说的罪犯啊。您看，民女瘦弱至此，怎能将那般高大的李公子推入水中？”
说完，晶莹的泪珠恰到好处地划过脸颊。
听了万千的话，周围的衙役开始左右观望，低声议论。
“先前姓宴的那位提刑官也这么说，让我们接着搜……”
“可这大半夜的，我们在湖里搜多久了？除了这个女子，还是什么线索都没有。不是她是谁？”
“咱也是倒霉，今天居然是最较真的宴大人当值……”
见有人动摇，万千再接再厉，“李公子容貌昳丽，神似西境之人，腰间玉牌也是西域纹样，而且鞋靴污泥甚多。他明显是从别处奔波至此，我不过一个本地女子，连见他一面都很难，根本不可能与他结怨啊！”
刀疤衙役扫她一眼，“确实如你所言，李公子乃刚从西域归来的安抚使。但你与他一同出现在翠微湖，自是少不得一番审讯。既然你说自己不是凶手，又在怕什么？”
万千抽泣，断断续续地解释，“我不过一届乡野村妇，都要进大牢了，如何不怕？若是坐牢的消息传了出去，我还如何做人？”
她哭得悲伤，可这刀疤衙役像是没听到一般，示意羁押万千的衙役继续行事。待他将铁链收束于手，刀疤衙役则领头转身离开。
万千心一横，“官爷，这牢我要是不清不楚地进去了，我就咬舌自尽。”
刀疤衙役终于停步，回头看着一直跪在地上的人。
万千直起腰身，凄苦的语气中透出一丝决然，“我并非不愿配合官爷，不过是想为自己留一点退路。只要您回答我两个问题，我就跟您走。”
刀疤衙役居高临下地盯了一会儿，“说。”
“渔民看到的凶手有什么特征？”
刀疤衙役没说话，但他身后却响起琐碎的议论声。
“渔民就看到两个人影拉扯，待一人掉入水中后，另一个划船逃离。大晚上的，哪看得清其他东西？”
……
虽听见了答案，万千还是有点不死心，追问：“连身高、身形都没看清？”
回答她的只有沉默。
如此，万千心中也了然了。
她轻叹了一口气，“第二个问题，李公子行李可有被翻找过的痕迹？”
衙役面面相觑，似乎想不明白万千提问的意图。
只有一个衙役回答，“我去过他住的客栈，行李确实被人翻过。”
果然……
万千当即说出自己的推测：“李公子是朝廷命官，凶手不仅杀他时现了身，还遗留下翻找行李的证据，这便说明凶手非常着急，急着找李公子身上的某样物件。”
“而那个东西不在别处，”见众人直勾勾地看着自己，万千一字一顿地说：“就在湖底。”
一时间，沙地上只剩火焰轻微炸裂的声音。
最后还是刀疤衙役打破了安静，“为何？”
万千淡定解释，“李公子皮肤激起，鼻下有白沫确实是溺亡之象，但他手却是自然松开的。溺水的人总想抓点什么，手一般都是攥紧的。落水时，李公子很可能拿着东西。凶手划船溜走，估计是瞧见赶来的渔民，没空下水抢夺。如此，李公子之物必然还在湖中。”
万千一边说着，一边仔细地盯着刀疤衙役，试图从他细微的表情中看出一些信与不信的线索。
刀疤衙役在万千面前缓缓蹲下，做思考状，“洞察如此之细，还能有这般见识。”
他沉吟两秒，“你到底是谁？”
万千眉头微跳，掌中瞬间溢出冷汗。
“怎么？渔女身份编不下去了？”
万千低头敛目，她知道，自己刚才迟疑的那一瞬被眼前人抓住了。
刀疤衙役大呵，“将凶手送入审讯处，不诏，便重刑伺候！”
“且慢！”
万千慌忙开口阻止，“官爷，民女的确不是渔女，这是因为……”
说着，万千又掩着半张脸，凄凄惨惨地哭了起来。
她抬起哭得红肿的眼睛，“因为民女乃……”
见刀疤衙役依旧蹲在自己跟前，死死地盯着自己，万千瞬间发力，就着起身的趋势双手抽出衙役别在腰间的大刀。
他用手阻拦，却硬生生被万千划出两道锋利的口子。血液淌完半个手掌，又滴滴答答地落到地面。
攻守之势瞬间逆转。
染红的刀刃架在李公子修长的脖子上，颤巍巍地泛着寒光。
万千收起那副卑微柔弱的面孔，狠戾与讥诮在眼中翻涌，像一个无所畏惧的亡命徒。
她无辜地说：“李公子家世显赫，谁要是敢扯铁链，让他的遗体受了什么伤，怕是得跟我一块死吧？”
她眼神轻悠悠地一瞟，原本牵着万千的衙役浑身一颤，手上的铁链竟噼里啪啦地掉在地上。
万千满意地扬起嘴角，转头看向不远处的栈台，“官爷，戏可看够了？”
不知何时，那里多了一位男子。
他负手站于栈道扶手之后，身形挺拔如青松。
最重要的是，他也穿着官服，衣料光泽和妥贴程度却是衙役服饰无可比拟的。
“我说的疑点您也都听到了。”万千说得像是受了什么天大的委屈，“我可是大大的良民，一心只想帮您抓到真凶，怎么就不肯给个机会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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