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晌他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你凭什么说我撒谎？”
“我了解你，谢仙尊。”宋凌神闲气定，“你说谎的时候眼神会下意识向上瞟一眼，随后会笑意加深，直视对方恳切地希望对方相信你。你刚才虽然没笑，但你习惯没变。”
谢晏又惊又喜，惊的是宋凌竟然如此了解他，难怪以往他在她面前撒谎她很快就能分辨出来。喜的原因同惊，他从来没想过宋凌会愿意去了解他。
“以前，我毁景明为你绘制的五福符、设陷阱坑害燕恒结果连累无极仙宗弟子，你……”事到如今，谢晏才想起当时当时宋凌说不小心弄丢、催他去寻找线索时的异样。
“我一直清楚。”宋凌定定地说，“我知道很多你的事。”
迎着谢晏震惊的目光，宋凌说道：
“你说你喜欢梅花，但你并未青睐所有玉梅。你喜欢的梅只有黄香、绿萼那种黄梅绿梅，像宫粉、千叶红那种粉梅红梅你就不喜欢。”
“你衣柜里很多薄纱淡雅颜色的外袍，但那只是你为显亲和配置的，你真正喜欢的，是类似你那件鸢尾近秋波还绣着祥云的深蓝外袍的服饰。”
“你不仅说谎的时候有特定的小表情，看人时也是。如果你瞧得起对方，就会伸手或扶或挽留对方；瞧不起则双手背负，唇角笑意愈深，眼神愈真诚。”
……
她一点一点地说，谢晏心一寸一寸地凉。
“你知道？为什么？”
时至今日，他才明白百丈瀑上宋凌为什么会说那样的话。他以为她只是恨他对她两次欺骗，一次走火入魔，一次陆巡。
原来，远远不止这些。
他自己都不记得他在宋凌面前说过多少次小谎，这些小谎，他以为无关紧要，以为瞒天过海，其实全被宋凌看穿。
谢晏问自己，如果他是宋凌，他能相信自己吗？
“因为我很害怕你。”宋凌承认道，“我的情感告诉我你是我师伯的徒弟，不会害我，但我的理智却时刻提醒我要提防你这种聪明人。”
宋凌陷入回忆，“一开始发时候，我只是想稍稍了解你，好做准备，避免日后你翻脸。可是，谢仙尊，越对你了解我越是畏惧你。”
这个男人，心机太过深沉，能骗身边所有人。
“是该畏惧，”谢晏心头苦涩，“我实在不是好人。”
宋凌继续道：“直到百丈瀑上，我胜过你，我才突然意识到，原来你也没我想象得可怕。”
她可以战胜他。
更让她稍稍放下心来的，是清雨峰山门的那一夜。他明明为她所伤，他明明应该恨她，但那刻他看她的眼神，就像现在，仿佛她再不阻止他就会将他的爱意宣之于口。
怎么会有人用那样的眼神看自己杀身仇人，宋凌意识到什么在失控，意识到百丈瀑前谢晏口中的话或许当真是他的心里话。
经历过生死，经历过极致的恨，他看她的目光还是快要将她灼伤，就如同现在。
谢晏道：“如果伤我一剑能让你信我，宋凌，我宁愿……”
他忽然问宋凌是否像他喜欢她一样喜欢他，如果不喜欢为什么能在被一次次欺骗后还信他，为什么在他复活回来后还能和他和平相处。
宋凌打断了他。
宋凌说：“我并非是一个忠贞的人——这在我想逃离你和陆仙使在一起时我就意识到了，我并非如我想象的一般冰清玉洁。但我想，再不忠贞的人，也不会爱上一个杀了自己爱人的仇人。”
宋凌说：“谢尊者，你年轻有为，你道高魔重，你想要什么伴侣找不到。”
谢晏已经意识到她今天约自己闲步就是为拒绝自己。“如果我偏要你？”
“你会失败。”宋凌继续向前漫步，声音平静而又冷酷。“对你的恐惧已经刻在我的脑海，对你造成的伤害也无法挽回。我是不可能和我伤害过的人在一起。因为我清楚，报复才是人的本性。”
谢晏也清楚，他见过太多复合是为报复的案例。或许宋凌对他就是这样的担忧。
他没有像以前一样靠发心魔誓承诺，而是说：“那等着吧，看是你长情，还是我执着。”
宋凌不解：“我说的话，你为什么不听。”
谢晏：“你不是我，你说的话我为什么要听。如果你要为陆巡守贞，我由着你守，八年，八十年，八百年都行。更何况……”
宋凌：“何况什么？”
谢晏本想提起陆巡就是他，喜欢上陆巡也是喜欢他。但他沉默片刻，自尊心让他放弃了这个想法。
“更何况我是你正统道侣，”他说。
宋凌：“谢仙尊，你不该执着。”
谢晏：“若是不执着，又何必修仙。漫漫修仙路，之所以能坚持下来，不正是因为对长生的执着、对回报长辈栽培的渴望。更何况，宋凌，你并没有你想的了解我。”
宋凌偏眸。
谢晏道：“我珍藏那件鸢尾深蓝外袍，不是因为我喜欢深蓝色外袍。而是因为那件是你送我的。可你忘了，对吗？”
宋凌一愣，她确实忘了。她的衣裳大多是托明婳尊者挑选，连同送谢晏的那件也是。
“所以，”谢晏说，“你对我并不算了解，你还应该再接触我才是，这样才能更好的对我提防。宋凌，有些话我现在不方便说，但终有一天你会意识到，我们才是天生绝配。”
-
因为今日洛华和邬凉互相指责的大场面，几乎所有人忘了在他们争执之前，仙主将宋凌请了过去。
等到晚上一行人聚集在无极仙宗的客院，明婳尊者才想起来，顺口问了宋凌。
“仙主请我过去，是想仙主之位传给我。”宋凌如实回答。
“噗——”姮懿尊者差点呛到，“这玩笑开得有点大。”
她对尊位已经不在意，今天现任尊者和前任尊者齐聚开会时，她和清云尊者溜出去在无极仙宗四周游玩。
清云尊者也很怀疑。
因为无极仙宗一个客院有四间房，所以清云尊者也和宋凌她们住在一起。洛华尊者另外的院子，谢晏身份贵重，单独住在收拾出来的无极仙宗寝殿里。
明婳无条件相信自己徒弟：“哇，真厉害，那我以后不就是仙主的师尊了？宋凌，以后你住北域行宫的时候，我可以也去小住几日吗？我好奇那堆用冰砌成的宫殿很久了。”
宋凌颔首应允。她又问：
“你们说那些宫殿是仙主用法力亲自砌的，还是请匠人砌的？”
“不知道。”宋凌说。她觉得最大的可能性是仙主笔下的纸人砌的，但到底只是猜测，不能准确说予明婳尊者。或许下次见仙主她可以问问。
“他为什么要传位给你，要传不应该也传谢晏或是我吗？”姮懿尊者眉毛拧了起来。
“师尊你已经老了。”明婳毫不客气地说，“活不过多少年了。宋凌还年轻。”
姮懿尊者扬掌就要拍她。
“那谢晏呢？这些年谢晏主持中洲大事也算井井有条。”清云尊者出声。
“谁知道。”明婳尊者说，“或许仙主看宋凌有缘。”
“谢晏还没宋凌厉害，想来仙主也不可能传位给他。仙主这个位置，必须是最强的修真者才能压住。你……行吗？”
姮懿尊者满是怀疑地看宋凌。
“你要是坐不住的话，就尽早推辞，否则日后只会惹火上身。”
“别啊。”明婳尊者说，“就是惹火上身才有意思。宋凌高坐明堂，我替她和五湖四海来挑战的尊者比，多有意思。不用到处跑就能找到敌手。”
姮懿尊者不赞同地看着明婳，又向宋凌递眼色，宋凌不打算让师尊在将来替她迎敌，但也不打算在现在跟师祖解释。
“还早着呢，说不定仙主只是和我这个小小的凡人修士开一个玩笑。”
然而第二日，仙主就在所有尊者注视的目光中，让无极仙宗弟子将宋凌在比试名单中划去。
“宋尊者不会惹怒了仙主吧？”
“连往前三届的尊者都可来参加比试，宋尊者却不可以，这也太惨了吧。”
邬凉惊讶地望向她，谢晏也略微皱眉地投来目光。
在所有人或惊讶或不解或担忧或幸灾乐祸的目光中，仙主宣布他已经认定宋凌是他的接班人，宋凌无需参与任何比试，就可以接任他的仙主之外。
全场哗然。
[可怜]以后再也不先写对话后填充细节了，这两章写对话的时写的爽，结果怎么修文都是一股子对话流的味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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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2章 05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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