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蓝色的小猫跃上窗外的绿树,慵懒地趴在枝上,静静地凝视房里某个完全陷进了被子的人。床上人身旁闹钟的指针在行走,再有五分钟,当它响起的那一刻,林向南普普通通的一天就又要开始。
但开门声比闹钟声更快,一个灰白色的人影窜进房间,然后带着潮湿的酒气快速钻进了林向南的被子。
林向南被强烈的酒味熏醒。
“唔…”林向南在被窝里睁开眼,被眼前突然出现的脸彻底吓了个清醒,“喂,林以棠,你做什么。”
林以棠眯着眼笑笑,脸上还带着宿醉的酡红,“你说呢,姐姐,当然是来陪你睡觉啊。”
“你滚远点。”林向南翻身起来,把被子猛地一抽,林以棠蜷着的身子就全部暴露在了房间的空气里。“今天又不上课吗你?!”
“姐姐…求求你了嘛…我今天没课…”林以棠伸手去扒拉被子,林向南却看见妹妹脚上还穿着的灰扑扑的袜子,“臭死了臭死了,赶紧给我脱下来。”她抓住林以棠的脚,三下五除二把两只袜子都给扒了下来,然后一并塞进了林以棠脖子,“你自己好好闻闻!”
林以棠嫌弃地别开脸,换了个姿势趴在床上,就像一只蔫了的大闸蟹,“姐——”闷闷的喊声和闹铃声同时响起,林向南越过林以棠的身子,按掉吵闹的闹钟,回应道:“又干嘛呀。”
“我饿了。”
“饿了就起来吃饭。挂面在橱柜里,抄手饺子在急冻室里,饺子是香菇馅儿的,我自己包的,你吃多少煮多少,别浪费了。柜子里好像还剩几个上回你带来没吃完的面包,牛奶放在电视柜那儿了,要喝自己拿,现在入秋了,天气凉,喝之前记得热一下,锅就挂在厨房里,这个不用我教你吧。”说这段话的功夫,林向南已经换好衣服,走进了洗漱间。
“你真唠叨,比妈还啰嗦。”林以棠一边接着话,一边盯着林向南枕头上的花纹发怔。
“还说我唠叨…我要再不唠叨点,你能把家给我炸了,你还记不记得上次我生病,你兴致勃勃说要给我炖鸡汤,结果忙着跟你亲亲男朋友煲电话粥,忘了厨房里的火,把我陶瓷锅的底儿都给烧通了。还不知道是谁啊,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地求我千万不要告诉妈。”林向南说着说着笑起来,林以棠也噗嗤笑了一声,拈起姐姐掉在枕头上的发丝,绕上食指,百无聊赖地把玩。她动了动身子,懒洋洋地说:“明明是你家锅质量不好。”
“我家锅哪有你嘴硬啊。”林向南立在玄关,利落地穿好大衣,她身材高挑修长、皮肤白皙干净,这件褐色的西服大衣尤其衬她的气质。
“这件衣服挺好看啊,谁给你买的?”
“我自己买的,不行吗。”
“瞎吹,就你那衣品,狗看了都摇头,说实话,是不是谈恋爱了。”
“谈个屁,一天到晚忙得要死,谁有闲工夫谈情说爱。”
“我才不信。”林以棠瘪瘪嘴,继续玩手里的头发,林向南抬腕看表,时间流逝速度之快远超她的想象,她赶紧穿好鞋,可就在打开房门快要迈出去的那一刻,林以棠突然喊:“姐…”
林向南立马停住脚步,回头问:“怎么了?”
林以棠看着林向南,眼睛里闪着湖水一样粼粼的光,林向南疑心她似乎是在哭,可又觉得荒谬,大清早的,哪儿来这么多多愁善感,她压下意图关切的冲动,不咸不淡地说:“我上班要迟到了,有事儿就快说。”
“没什么,你快去上班吧。”林以棠笑笑,但那笑却像紧绷的弦,好像下一秒就会崩断,然后划出一条溢满泪水的河,但林向南装作没看见,她走了出去,带上了门。一门之隔,将她与林以棠分隔到了两个不同的世界。一个世界叫生活,一个世界叫青春,林向南的青春早已随着岁月流逝被她遗忘在记忆的角落。成年人的世界里没有这么多无谓的伤春悲秋。
但林向南在门口沉默地逡巡,时光悠悠,在她晃动的思绪里流转,林向南回了头,她重新打开门。林以棠蜷着身子,背对着她,单薄的脊背莫名抖动着,林向南好像看到了十年前尚且年幼的林以棠,同桌男生调皮,弄坏了她新买的裙子,她就一个人缩在花园里偷偷地哭,那时她的脊背也像现在这样倔强地抖动。
林以棠明明藏不住情绪,可又偏要勉强,反倒显得更加脆弱,林向南心里升起一点刺痛,她悄无声息地走到床前,悄无声息地弯腰凑到林以棠脸前,在林以棠说话以前,率先发动安慰,“喂!爱哭鬼,又在哭什么。”
林以棠赶紧抹了两把眼睛,把脸藏进枕头,“没哭,别瞎说。”
“真的?那我走了?”
林向南假装要离开,却被林以棠用力抱住了腰,“到底怎么了,我的乖祖宗。”林向南无奈地抬手,轻轻抚摸妹妹柔软的发丝。
“姐,我没事。我就是想要你答应我一件事。”林以棠哭腔越来越重,说的话里带着厚厚的鼻音。
“你说吧。”
“姐你答应我,一辈子都不要和男的谈恋爱,男的没一个好东西。”
“你和宋豫又吵架了?”宋豫是林以棠的男朋友,两人从初中谈到高中,最后还一起考上了同一个城市的大学。宋豫文化课好,考上了全国最好的大学,来了华都。林以棠是舞蹈生,但高考前因为意外伤了韧带,从此和舞蹈彻底绝缘,靠着文化分只能考上华都一所二流大学,家里本来给她规划的是出国留学,但为了宋豫,她还是硬着头皮留了下来。
两人谈得越来越久争吵也越来越多,年少时还是带着浓情蜜意的打情骂俏,可现在呢,或许更多的是心如刀割的鱼死网破了吧。
林向南无声地叹了一口气,林以棠在她怀里摇了摇头,闷闷地说:“没吵架,我只是和他分手了,我提的。”
“分手了?为什么?”
“我看不上他了,他一个书呆子,一天到晚只知道学习,也不收拾自己也不出去玩,每天问他什么他也不说,脑袋里只有他那些书,又没情趣又无聊,我才不要再和他谈恋爱了。他爱喜欢谁去就喜欢谁去。”
林以棠死鸭子嘴硬,但林向南能听出妹妹的难过,她知道林以棠肯定是在撒谎,“是不是宋豫做了对不起你的事。”
“没有…姐…你不要问了。”林以棠用力擦了擦眼睛,推了林向南一把,“你快点去上班,我要睡觉了,一晚没睡,我困死了。”她说着就扯过林向南的被子,笼在了自己头上,还扯着被角,在自己脸上好一阵用力揉搓。
“别拿我被子擤鼻涕。”林向南嫌弃地搡了两把林以棠,床上这个高瘦的家伙蠕动了两下,在被子里喊:“你快走,快点走啦。”
“有事记得给我打电话。”林向南还是有点不放心。
“知道了——啰嗦死了。”
伴随着林以棠拉长了声音的抱怨,林向南终于踏上了上班的征途,比往常迟出发了至少20分钟,今天铁定要迟到了。
林向南急匆匆地挤下地铁,被拥挤的人流挤压进了狭窄的过道,“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我赶时间…”她一边道歉一边在人群里奋力穿梭。
穿过旋转门,踏进公司大楼,一楼大厅里悬挂的挂钟显示已经九点零二分,林向南懊恼地用力眨了眨眼睛,她一面走向电梯一面戴上工牌,而上行的电梯将要关闭,林向南着急大喊:“请等一等。”里面的人按住了开门键,林向南快速溜了进去。
电梯里只有一个人,是沈斋,她上司的上司之一,面冷人也冷,冷寂的气息浇灭了林向南不着调的慌乱,“谢谢沈总。”她缩到电梯另一侧的角落,去数电梯门上广告里女模特身上的星星,没有敢看沈斋。沈斋却侧头注视她,眼神干净也简单,只是单纯地打量,“这件衣服很适合你。”
“谢谢沈总…”林向南白皙的手指捏紧了,喉咙里干得像是在被火烧,她的脸腾得红起来,一股难言的情绪从脚底窜到心里,让她忍不住颤栗。她觉得,这股情绪,或许就是名叫羞耻感的东西。
因为,这件衣服,是沈斋送的。
“凭着记忆估计的三围,没想到,这么合适。”沈斋语气里带着点难得的雀跃,林向南却越听越脸红,为什么另一个女子会对她的身体如此了如指掌,某些秘密只有她们两人才知道,这是一个无法与外人言的秘密。
林向南努力发动自己的宝贵情商,终于挤出来一句奉承话,“还不是多亏了沈总聪明。”
沈斋听了低低笑了一声,“哦?原来只是因为我聪明吗?”她说着低头看向自己垂落身侧的骨节分明的手,林向南注意到她的目光,也忍不住开始浮想联翩,脑袋里浮现出一些已经发生过的荒唐画面,虽然很爽,但实在不宜在此刻联想。林向南掩饰性地咳嗽两声,意图压住自己火烧一样的回忆。
电梯停下,门打开,林向南以为到了,抬腿就要走出去,却被沈斋抓住了手,“还没到,你急什么。”
林向南这才抬头注意到楼层,余光一晃又瞥见了两人牵着的手,沈斋的手冰冰的,有点冻人。同事陈却抱着一个蓝色文件盒走进电梯,林向南赶紧从这人的手里溜出来,站回了方才的位置。
“沈总好。小林早上好。”陈却站在两人中间的空当位置,分别问了好。
“陈姐早。”林向南乖乖问早,沈斋一如既往,只是淡淡地嗯了一声。
三人陷入沉默的当口,陈却从兜里拿出两个包装精美的大红烫金纸封,“我下月要结婚了,沈总如果有时间的话,还希望沈总可以赏脸来参加一下。”她双手举着请柬递给沈斋,又再拿了一个给林向南,“小林你可一定要来啊。”“哈哈哈一定一定。”林向南双手接过请柬,看见陈却脸上幸福的笑容,她也被感染忍不住一起笑。
陈却先到下了电梯,电梯里顿时又只剩了她们两人,林向南捏着请柬,手指在烫金字体上摩挲,沈斋把请柬随意地塞进公文包,“这么高兴做什么?难不成你也想结婚了?”
“只是为陈姐高兴罢了。能和自己爱的人共度余生,这种事,即使只是想想,也会让人心潮澎湃,忍不住心生向往吧。”
“这有什么好值得高兴的。”
“沈总说得是。”林向南笑着接话,打开包,把请柬小心地夹进了书里,她不喜欢把东西弄皱。沈斋一动不动地注视着她的动作,眉目间流转开一点温情,在林向南还没抬头时,她突然伸出手轻轻扯住了这人的衣领,“衣领没弄好。”
林向南在一瞬的怔愣过后快速反应过来,“谢谢沈总…”她抬手摸上自己的衣领,却和沈斋指尖相触,小鹿般的雀跃在心头跳动,林向南看着沈斋,突然想要吻她。
沈斋长得好看,就像天上的月亮,林向南轻轻握住那根手指,身子悄悄往前挪移。可电梯突然停了,沈斋快速抽回手,林向南的心瞬间空了一块,沈斋抽离的速度有多快,她们之间的暧昧就有多么见不得人,林向南感到一阵难过,但她无法与沈斋诉说,因为沈斋已经快速离开,她们走向不同的方向,除了林向南,谁也不曾回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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