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间里陷入一片寂静,裴霁说完缓缓垂下脑袋,方才激烈起伏的思绪却在说完这些话之后突然变得平静,内容感到一阵前所未有的轻松。
“裴霁,”赵惊鹤看着他,声音低沉,“我是什么地方让你产生这样的想法?”
再次陷入沉默,赵惊鹤似乎轻声叹了口气,嗓音里夹带着一丝无奈,只是来得快去得也快,裴霁未能仔细分辨就已经散去不见。
裴霁抬眸看他,底气稍显不足,“你还在生气吗?”
“我什么时候跟你生过气?”赵惊鹤面容恢复一贯的冷淡。
*
从山庄回来,裴霁四处奔走,遍访各家石油公司,和赵惊鹤有几日不见,期间偶尔有短讯联系。
消息大都是裴霁发,赵惊鹤回,频率不高,但也总算是在回国之后有了联系,好似他们的距离不再那么遥远。
正值周日,赵淮年开展的日子,前两日赵淮年将地址发给他后,一并告知他赵惊鹤也会到场的消息。
裴霁起了个大早,挑了一套熨烫服帖的黑色西装套装,刚整理好便收到陈维文短讯说他已经到地下停车场,裴霁搭乘电梯直接到负一楼。
地下停车场寂静空旷,光线昏暗,裴霁绕一圈才终于找到陈维文那辆黑色凯迪拉克。
驾驶位上陈维文一只手半搭在方向盘,另一只手撑着车窗,远远看见裴霁走近,吹着口哨笑得没正行,“哟,阿霁今日打扮这么靓仔喔。”
裴霁已经习惯陈维文间歇性抽风,他拉开副驾驶车门,低头系好安全带,才道:“先转去花店,我帮你也订了一束。”
“OK,我都忘记这茬,还是阿霁想得周到,”陈维文说着突然往裴霁那边凑近一些,“还喷香水了,看来这场约会对你来说很重要。”
裴霁说:“我平时也喷。”
“嗯,那就是今天比较香。”陈维文眯着眼睛笑,接着目视前方踩下发动机,车子缓缓启动,驶出停车场。
到花店取走提前预定好的鲜花,往画廊开到一半时原本艳阳高照的天空忽而一阵大风狂卷而来,霎时间乌云密布。
没过多久,大雨倾盘而下,盛夏的港市天气说变就变。
好在他们出发得早,路上没太堵车,比预计到达时间还提前了一些。一路搭乘电梯直达16楼,跟随指示牌来到画廊内。
许是时间尚早,室内还未有前来参观的观众,只有几名身穿工作服的人员正在为讲台上的鲜花是应该往左一点还是往右一点小声争执着。
通体白墙和天花板顶上围绕一周密集的白色打光灯从头顶直直射下来。
赵淮年正站在里头一处转角盯着墙上其中一幅画,听见脚步声他回过头来,白炽灯打在他脸上,尤为衬得他脸色苍白。
裴霁迎上前,将怀里的一束白色百合递给他,笑了笑,“阿年,祝你开展顺利。”
“开展顺利,大吉大利。”陈维文察言观色,紧随其后,也将手里的花递给赵淮年,咧嘴露出八颗牙齿的标志微笑。
虽然裴霁提前说过会带个朋友过来,赵淮年心里已经做有准备,但还是被陈维文自来熟的热情搞得面色微红。
他从陈维文手里接过花,低声说了句谢谢,又说:“差不多开始了,阿霁......”他说到这停顿了一下,眼神试探性地看向陈维文,欲言又止。
陈维文笑了笑,“陈维文,叫我阿文就好。”
“好的阿文,你们先随意逛逛,我过去跟主持人最后再对一遍稿。”
未等裴霁回答,陈维文先一步笑着冲赵淮年敬了个飞礼,“你忙,我们自便就好。”
大楼外立面采用低辐射玻璃包裹,隔着透明玻璃幕墙往外能看到外面的雨比方才他们到时下得更大了。
裴霁一边往里走一边侧目观赏墙上的油画,陈维文紧跟在他身旁,双手闲散地插在裤兜里,遥遥望了一眼讲台那边正在低声交谈的赵淮年,转头同裴霁说:“赵家这两兄弟性格差别挺大。”
裴霁不置可否,脑海却不由自主闪过那张总是淡漠的脸。
经过一个转角,他停在一幅命名为《天梯》的画面前,相对其它色彩饱满五颜六色的画作来说,眼前这张通篇只用了一种深蓝色,幽蓝如墨,和白纸交相辉映,一道长长的天梯直冲云霄。
他站定,多看了几眼。
没过多久陆陆续续有人进场,男的西装革履,女的简约礼裙,脸上笑意盈盈,一进来都先找到赵淮年一番恭贺。
赵淮年常年窝在自己的舒适圈,不善交际,没过一会便实在支撑不住赶紧跑来裴霁这边躲清静。
他拍拍胸脯好像终于回过魂来,小声嘀咕:“怎么来这么多人,好多些不认识,我也没邀请啊。”
这些人里面真正冲画冲赵淮年来的只占少数,剩下四周张望无心观展的大概是来碰赵惊鹤的。
赵淮年不懂这些弯弯绕绕,裴霁却清楚得很,怕伤着他的心裴霁没忍心直接同他说。
可惜陈维文是个没长心眼的,“你看他们哪里像来看画的,东张西望的,倒像是来堵人的。”
裴霁:“......”
赵淮年疑惑:“阿文这是什么意思?”
陈维文直言不讳:“你的画展,你大哥会来吧?”
赵淮年确实邀请了大哥,不过他最近工作忙,没说来也没说一定不来,听陈维文这么一说赵淮年才后知后觉地恍然大悟过来,“你是说他们奔着我大哥来的?”
陈维文诚实地点头。
裴霁有些时候真想把陈维文嘴巴缝上,他朝赵淮年笑了笑,指着眼前的画,由衷夸赞:“淮年,这幅画画的真好。”
“真的吗?”赵淮年眼睛一下亮起来,声音难掩兴奋:“这么多画中我最满意的便是这幅,看来阿霁同我审美一样。”
裴霁点头,还想说什么,身后突然一阵骚动。
三人齐刷刷寻声回头望过去,赵惊鹤和任嘉敏一前一后正往这边信步走来。
一个一身剪裁合体黑色西装,一个白色齐肩礼服短裙,男俊女靓,好不登对。
画廊虽然明令禁止大声喧哗,但这些人看见赵惊鹤和任嘉敏一同到来,还是忍不住交头接耳地议论起来。
裴霁眼梢的笑意在看到赵惊鹤身后跟着的任嘉敏时沉了下去。
两人缓步走近这边,任嘉敏熟稔地同赵淮年打过招呼,又转而冲裴霁露出友好笑意,“你好裴霁,我们见过。”
任嘉敏落落大方举止优雅,性格开朗,无论对谁总是一副笑意盈盈的样子,即使是裴霁,也很难对她生出厌恶之感。
他低声回了句“你好”,余光却悄无声息落在赵惊鹤脸上,他面容透着一股大病初愈的冷倦。
赵淮年绕到赵惊鹤身边,“大哥,我还以为你不会来,你不是说最近工作太忙吗?”
赵惊鹤看他一眼,并未解释其他,只是说:“嗯,开展顺利。”
闲聊几句,有人来叫赵淮年他便走开了。
剩下这边四个人,两个沉默不语,两个察言观色,气氛一时微妙。
陈维文目光不动声色在裴霁和赵惊鹤身上绕一圈,接着他抿唇,嘴边扯起一抹微笑,冲任嘉敏绅士笑道:“任小姐,能有幸邀请您喝一杯吗?”
“当热可以。”任嘉敏微微一笑,回答得干脆。
两人一齐离开,朝酒水区那边走去。
裴霁目光从大理石地板那一点亮光中抬起来,他看着赵惊鹤有些疲色的面容,强压下心中的无名酸涩,“淮年说你最近很忙。”
“嗯,”赵惊鹤声音低低的有些沙哑,并未就裴霁的话题深聊,目光朝裴霁身后点了点,“喜欢这幅?”
方才进门时,便看到他站定定,目不转睛。
裴霁跟随赵惊鹤的目光回过头,那抹深蓝映在他眼底,如墨一样晕开,而此刻天梯就在他眼前,但好似无论怎么追赶攀升都遥不可及。
他低声不语。
片刻,身侧暗下来一片阴影,鼻尖传来那抹熟悉木质香,裴霁知道是赵惊鹤站到了他身旁,那道灼热的目光令人无法忽视。
他看着那抹深蓝,没有直接回答而是缓声说:“淮年画的好。”
似乎是觉得裴霁不愿多说,赵惊鹤声音沉沉地嗯了声也不再言语。
山庄那晚两人之间好不容易回温的关系,不知为何又好似降到冰点。
临近正式开展的时间点,展厅内人越来越多,不时有探究的目光往这边投过来,惹人心烦。
两人默不作声一前一后往里走,赵惊鹤在前裴霁在后。展厅很大,包了一整层楼,越往里走人越少。
比他快一个身位的赵惊鹤背影宽阔挺直而沉默,开始裴霁的目光总是不由自主地跟随他的走动而走动,后来又渐渐被墙上的画作吸引,侧头认真观赏起来。
期间,无人打破沉默。
外头通过麦克风传来一阵模糊的男声,似乎是主持正在讲话,没过多久便响起赵淮年略显青涩的声音。
大约是紧张,他讲的有些磕绊,但聊到关于画展的话题又自信许多,心中有了底气,语气也变得笃定。
接着一阵掌声响起,片刻,又重回安静。
不知何时,有三三两两的人进入这原本只有他和赵惊鹤的空间,裴霁回神时已经不见原本走在他前面的赵惊鹤。
视线往前看,不远处的转角,任嘉敏正侧身凑到赵惊鹤耳边低语,赵惊鹤比她高出一个头还要多,此刻为了配合任嘉敏正微微低着头,脊背微弯。
一只手晃到他眼前阻挡了他的视线,裴霁眸光微闪收回目光,陈维文正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听说最近赵家和任家走得很是热络,”陈维文单手插兜,抬手捋了捋额前掉下来的几根碎发,眼神八卦,漫不经心道:“今天还一同前来,八成好事将近。”
“你听谁说的?”前面那两道身影已经分开一些距离,裴霁目光沉下去,声音听不出情绪。
“这还用听说啊,都上新闻了,”陈维文说:“有报社拍到他们一同进出婚纱店的照片,都大字报刊登了。”
他一边说一边掏出手机,翻找几下很快找到那条新闻,递到裴霁面前。
图片拍摄于白天,清晰可见,照片上的主角确实是赵惊鹤和任嘉敏。
不知是不是角度的问题,两人看起来靠得很近。
裴霁冷冷地盯着那张照片,沉默几秒什么也没说,眼神平静地移开了。
陈维文意味不明地笑了下,收回手机。
那边像是谈完事情,任嘉敏回头往他们这边看了一眼,接着侧头同身边的赵惊鹤不知说了句什么,片刻后,两人一同往他们这边走来。
任嘉敏站在赵惊鹤身边,她先是冲陈维文点头示意,转而同裴霁说:“我和惊鹤在顶楼订了餐厅,能否有幸邀请裴生和陈生共进午餐?”
这个“我和”落在裴霁耳朵里带着一种宣誓主权的意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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