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一早上,裴霁意外收到利巨钟家利钟老先生的副手送来回帖,可算是连日来的阴雨终于等到了好消息。
钟家利表示上次拍卖会裴霁送来的计划书他已经看过,并同意裴霁的约见,时间定在明天。
第二日裴霁起了个大早,去了一趟理发店将头发剪短了些,并比约定时间早半个钟提前到钟家利约定好的地点。
多域利皇后街的东方酒店,裴霁乘坐电梯来到二十八楼层餐厅,服务员一路将他引到提前预定好的包厢。
包厢内装修富丽堂皇,墙壁上镶嵌着一副巨大的青松白鹤图,在顶上一排射灯照射下熠熠生辉。
裴霁看一眼腕表,离约定好的时间还有十分钟,他摁铃唤来服务员,提前将菜点好,并要了一壶金瓜贡茶。
大约过了几分钟,钟家利如约而至,他身边只带一位副手。裴霁起身相迎,待钟家利在主位落座,他才重新坐下。
服务员陆续上菜,裴霁将倒好的茶推到钟家利面前,微微一笑:“提前点了些这里的招牌菜,不知合不合钟老您的口味,您看下要不要再添些什么?”
钟家利黑框眼镜下混沌的眼睛闪烁着精明的眸光,他目光笔直地打量着眼前这个年轻人,做事滴水不漏面上却不卑不亢进退有度。
菜肴茶点都按着他的口味来,特别是这茶,显然做足了功课。
他低头抿了口茶,温度适宜,回味余甘,钟家利放下茶杯不露声色,不答反问:“听说裴生刚回国没多久对吧?刚回来就投身航运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
“确实刚回来,”裴霁淡然一笑,直进主题,“领海不是一时兴起而是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钟家利胸腔震动,笑道:“当然,作为长海集团裴元海的儿子,我相信你有本事,但我可不是什么东风,商人最看重的当然是利益,你能带给利巨利益这是我今天坐在你面前的原因。”
钟家利知道他的身份裴霁并不意外,这侧面说明钟家利在调查清楚权衡利弊之后还愿意见他,反而让裴霁心里多了些把握。
只是突然听旁人提起父亲,裴霁还是有些意外,怔愣一瞬,很快收拾好眼底情绪,“港市航运局出台最新政策,领海积极响应实施“零碳”码头、“零碳”港区、“零碳”港口“三步走”计划,利用高新技术推动数字化转型,目前港式,在这方面我们优势是最大的。”
钟家利说:“政府前脚刚出台新政策,你们后脚就能计划落地这可不是小工程,分明是蓄谋已久,真是后生可畏。”
“钟老您能看上我们这个项目,才是目光先见,眼光独到。”
这话既肯定自己也肯定了钟家利,年轻人不管是说话做事低调沉稳有勇有谋。
只不过做生意光有技术没有资金支撑风险是极高的,偌大一个项目交给一个刚起步的公司,忧虑和隐患同样是巨大的。
裴霁认真听完钟家利的每一句话,期间不时微微点头。
话已经说得很明白,钟家利担心的无非是领海的资金是否能支撑整个项目落地直至完成,只要能解决这个问题,意味着合作已经成功一半。
裴霁从公文包里抽出一份文件递到钟家利面前,他知道钟家利那边的法务部定然也是提前考究过的,以防万一裴霁自己也做了一份,希望更有说服力。
钟家利沉眸一瞬,抬手提了提架在鼻梁上的黑框眼镜,副手在他身旁,替他翻开文件。
很长一段时间,包厢里很安静没人说话,只时不时响起纸张翻页的轻微沙沙声。
大约又过几分钟,钟家利略微点头,副手随之合上文件,钟家利重新看向裴霁,眼底多了几分欣赏,“真是虎父无犬子,文件我拿回去还要法务部过目,如果没问题就拟定合同,再找个好日子签订。”
裴霁虽然对自己的项目一直都有自信,但正如钟家利所担心的那样,因为资金问题也曾焦头烂额,再多的自信也会被现实打击一步步磨平。
但真到项目顺利谈成这天,裴霁还是有些如梦似梦的不真实感,以至于听完钟家利的话他还有些迟钝的怔愣。
“怎么?”钟家利看着眼前稍显错愕的年轻人,笑道:“这个时候反而没有信心了?”
裴霁回神,连忙道谢:“多谢钟老,那我就等您通知了。”
正事落定,之后用餐气氛也轻松愉快了些。
大约钟家利同他父亲是一辈的,长海还未落寞时同利巨在生意上也偶有合作,钟家利谈话间几次提起父亲,
“说起来你小时候我还抱过你,不过你可能忘了,转眼间都长这么大了,年轻有为。”
说到这里钟家利停顿一下,他看一眼裴霁,欲言又止。
裴霁从他看自己的目光中大约能猜出他后头没说完的话是什么。
父母离世,身边人面对他时对此总是避之不及,唯恐提起他伤心事。相反,裴霁从未主动避讳过,反而时时刻刻提醒自己,铭记在心。
痛多一分,记忆更清晰一分。
接下来话题顺势而为围绕着父亲和长海展开,钟家利似乎打开了话匣子,他看着裴霁,眼里流露出些可惜,
“十多年前,港市航企长海与泰汇两足鼎立,表面公平竞争,实则暗里纷争不断。纷繁、持久的“九号码头”竞标在港市掀起巨大动荡,虽说是两足鼎立,实则长海一直压了泰汇一头,“九号码头”落入长海几乎已是板上钉钉的事,只是没想到......”
只是没想到,长海集团内斗,标书泄密,“九号码头”被泰汇吞入腹中。与此同时,泰汇向法院提交“入禀状”,指控长海现任董事长裴长海官商勾结,贪污受贿。
一时间长海陷入舆情风波,丰汇银行停止款项供给,长海集团项目频亮红灯,股票大跌,濒临破产边缘。
泰汇趁虚而入,得到丰汇银行的支持,大手笔收购长海,将其吞并。由此,泰汇成为航企龙头企业,此后更是一飞冲天。
这场商战最后以长海集团董事长裴元海跳海身亡,其妻吞药自杀,孤子寄人篱下而告终。
其中纷争究竟有几方势力参与人们不得而知。
这对于一个含着金汤匙出生的天之骄子来说,实在残忍,钟家利微叹一口气,后面的话不忍再说。
裴霁心中却一片了然,他身体微侧,替钟家利续上茶水,而后问道:“在您眼中,我父亲是个什么样的人?”
钟家利眸光微动,似乎认真回忆片刻,“脚踏实地,行事磊落,光风霁月。”
裴霁又问:“所以您也认为我父亲他干不出官商勾结,贪腐受贿这种事对吗?”
钟家利鼻子一哼,笑了:“商场如战场,有时候并不是非黑即白,我怎样认为或者人们怎样认为不重要,重要的是摆在面前的结果,你明白吗?”
“可结果就一定是真实的吗?”
钟家利一愣,他看着眼前人,仿佛照镜子一般,那双眼睛里流露的是他曾经拥有,却又在经历时光打磨后渐渐消散的东西,无所畏惧的冲劲。
他想,在不久的将来,港市航运定会迎来一场不小动荡。
钟家利没有就这个话题再深入,他将话头转到家长里短上。
外人都道利巨钟家利位高权重,不近人情,其实不然,起码短暂的接触下来裴霁觉得对方是个豁达开明,心胸开阔之人。
闲聊间,忽听门外一阵隐约脚步声,接着门从外头被推开。服务员阻拦的话头一时止住,屋里的人和门外的人四目相对,空气凝固片刻。
来人竟是泰汇康德,他先是扫视屋内一圈,目光从裴霁脸上略过,眼底无波无澜。
接着他转头看向坐在主位上的钟家利,微微颔首弯腰,“听闻钟老您今日在此用餐,我不请自来,实在是别无他法。泰汇连着递一个月请帖也没能见着您一面,只好出此下策,自知冒犯,望您见谅。”
“这样,我自罚。”康德一边说一边走近圆桌,拿起一旁的白酒,直接对瓶喝光一整瓶。
钟家利始终面色不动,看不出愠色也没有出声打断康德逾越的行为。
直到康德酒瓶见了底,他才不紧不慢道:“近来实在是事务缠身,腾不出时间,倒是我该给你赔不是才对。”
话是这么说,钟家利却保持着原来的姿势,岿然不动。
“您时间宝贵,那我就长话短说,”康德神色恭敬,连忙摆手,话说到一半像是才想起屋内有第三个人的存在,他侧头目光在裴霁脸上打量。
裴霁与他四目相对,面色不惧,搭在膝盖处的五指却微微泛白。
钟家利泯然一笑:“无妨,这里没有外人。”
康德目光这才从裴霁身上移开,开始细说。
短短几句,裴霁便听明白了,康德同自己的目标一样。
裴霁毫不意外,早在接触这个项目开始,裴霁就知道泰汇也在啃这块骨头,碰上只是时间问题。
泰汇多次递帖均无回音,想来,钟家利与泰汇的合作意向不大。但裴霁明白,一天不到正式签订合同,就不可掉以轻心。
康德抓住机会,长话短说,语毕顺势从公文包里拿出一沓厚重资料递到钟家利面前。
钟家利瞥了一眼,没有伸手去接,而是转头示意副手。副手意会,从康德手上接过资料,然后回身拉开黑色公文包拉链,将文件塞进里头。
借着头顶的白炽灯和副手空出的半个身位,康德眯了眯眼睛,清晰看到那个黑色公文包里面,露出一角的文件夹。
不知不觉间,日上三头,已经到了中午。
钟家利的副手从门外接了通电话回来,弯腰在他耳边低语几秒。
接着,钟家利便说有要事缠身,起身告辞了。
酒店门口,黑色商务车绝尘而去,驶入车流。
热浪扑面而来,空气燥热,裴霁抬手松了松领带,低头看一眼腕表。抬头一望,正好撞上康德略带探究的目光。
他看裴霁,同样的,裴霁也在看他。
康德单手插兜,眉毛上挑,扯动眉尾延伸至太阳穴的长疤隐隐跳动。他上前两步,脸上露出假惺惺的笑来,“认识一下,泰汇康德。”
裴霁眸光微暗,视线下移,落在他伸在半空的手,沉默片刻,没有回握。
“裴霁。”
康德低头自己落空的手,似乎是没想到裴霁这般不给面子,喉咙里挤一声短促的冷笑。
裴霁面无表情仿若未闻,冲他轻轻颔首,转身告辞,脚步快得似乎不愿多待一分一秒。
“喂,”康德狭长的眼睛眯起一条缝,望着那道逐渐消失的背影,总觉得有些眼熟,他冷声对电话那头说:“帮我查一下领海和裴霁。”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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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第 12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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