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霁今天起了个早,坐在餐桌上,边喝着粥边回陈维文短讯。
这段时间陈维文天天短讯问候,问候完身体就念叨自己忙得快疯了。裴霁知道他没有催促的意思,但心里还是感到歉疚的。
身体还没痊愈但好在已经不疼了,只是疤痕淡化还需要一些时间,裴霁吃过早餐得去一趟公司。这段时间,攒了不少活等着他,他再不出现,陈维文恐怕就要宣布退出公司了。
他和陈维文说自己今天去公司,并让他不用买早餐给他带。陈维文发来三个大爱心,终于消停了。
手机放回桌边,同时听到身后响起的脚步声,裴霁回头去看,和赵惊鹤目光对上。
他穿着一身正装,头发打理过,唇上青渣也刮掉了,看着干净利落。昨晚人还躺着昏睡不醒,这才过了一个晚上,就没事人一样出现。
短暂对视的几秒,裴霁还是看到了他眉宇之间掩饰不住的病态。他收回视线,赵惊鹤迈步走过来,在主位坐下。
招呼还是要打的,裴霁声音平静地对他说了声“早”。
赵惊鹤嗯了声,声音有些沙哑。
廖叔端着药汤从厨房走出来,看见了赵惊鹤,说:“先生这是要去公司了?您身体......”
“嗯,”赵惊鹤声音淡淡地打断,“今天晚餐不用准备我的。”
“好的。”廖叔将砂锅放下,给两人一人舀了一碗,又转回厨房去了。
裴霁已经吃得差不多了,他将汤匙放在汤碗里来回搅着,等温度变凉。
赵惊鹤喝着粥,过了片刻,抬起眼看了裴霁一眼,问道:“今天要出去?”
裴霁嗯一声:“去趟公司。”
“一起吧,顺路。”
置纵在市中心黄金地段,而领海在偏远郊区,一南一北,根本搭不着边,但裴霁没拆穿也没反对他的安排,只是平静地接受了。
就算他不坐这辆,赵惊鹤也会安排另一辆,麻烦来麻烦去不如就这样。
原本以为还要多等一会,哪知他喝完汤赵惊鹤也吃好了,裴霁看一眼他面前除了喝光的药汤其它没怎么动的食物,最终什么也没说。
出发的路程,车上一直挺安静,安静之中不时夹杂赵惊鹤几声低低的刻意压着忍着的咳嗽声。
路口等待红绿灯,裴霁猫着腰对司机说让他等一下,打开车门走了下去。前后不过两分钟,回来手上多了杯刚接的温水,纸杯上面印着便利店的名字,他递到赵惊鹤面前。
赵惊鹤抬眸看他一眼,眸光沉静,裴霁视线微低没看他,过了会他接过了纸杯。
一个伸过来一个退出去的手指短暂触碰了几秒,裴霁很快收回手,只是等人喝完水,仍然感觉到方才两人触碰时细微摩擦起的温热还停留在他指尖。
他恍惚想着,赵惊鹤的体温是不是过于烫了?
后半程仍然沉默,这种沉默一直持续到车子开到目的地。
裴霁拉开车门,停顿了会,没有立即迈出去,转头看了赵惊鹤一眼,说:“多谢。”
他言行举止得体,礼貌间还带着一丝不算明显的疏离,也许旁人看不出差别,可赵惊鹤却明显感觉出有什么变得不一样了。但他什么也没说,只是点头。
裴霁也点点头,弯腰而出,关上车门。
办公室里,陈维文猫腰蹲在打印机前,东翻翻西翻翻,脸色越来越不耐烦,裴霁走过去,把早餐放在茶几上,问他:“打印机又坏了?”
“嗯,卡一早上了,一份资料打了半小时还没好。”陈维文站了起来,甩手不干了,去洗了把手开始吃早餐。
裴霁挽起袖口,蹲在他刚在的位置,打着手机闪光灯逐一检查,最后从滚轮夹层用粘着双面的直尺粘出张皱巴纸屑。
“藏这呢,害我找半天,”陈维文吃着面包,口齿不清,“裴师傅厉害!”
裴霁转身回办公室,坐下之后一上午再也没从位子上挪过。
“心情不好?”陈维文忙里偷闲端进来杯咖啡,靠在他桌边。
裴霁暂时从电脑前抬起头,端起咖啡喝了一口,不答反问:“你看下这一栏数据,是不是不太准确?”
“这里啊,我跟工程师核对过了,这确实不是最新的,你看的这份也不是新的,最新的发群里了,你是不是漏看了?”陈维文说。
裴霁哦一声,回去翻群,确实是他漏看了消息。
陈维文瞥他一眼,仍旧没眼色地问:“前段时间还春风满面,短短几日就歇菜了?”
裴霁放下鼠标,身体向后靠,又喝了口咖啡,看他一眼没说话。
“我来给你算一卦啊,”陈维文掐手指开始算,“文殊菩萨说,切勿操之过急,适时放慢步调,最好欲擒故纵......”
“你算命问菩萨算啊?”裴霁有些无语。
但还是听进去了,并忍不住开始回想,是他太着急了吗?
想了会,想不明白,裴霁拎起外套往外走,对陈维文说:“中午就不和你吃了,我出去一趟。”
“我寂寞寂寞就好......”陈维文长叹一口气,嘴里哼哼着没调的歌,转身回自己办公室了。
公司离玛丽医院有些距离,得绕一大圈,赶上午餐高峰期,一路上塞塞停停,裴霁紧赶慢赶掐着时间准时到达。
这是裴霁第一次和Jessica见面,之前只是电话短暂聊过几次,她本人和电话里的声音一样,并且比想象中看起来还要年轻。
互相打过招呼后,Jessica请他落座,她脸上挂着微笑,对裴霁说:“说实话,您愿意接受面疗我很意外,因为之前您总是一副很抗拒的状态。”
从踏进这间屋子开始,裴霁身体始终以一种他无法控制的紧绷僵持着,他努力坐直,不想将这种状态暴露在Jessica面前,勉强挤出一丝微笑,尽量让自己显得从容,
“也许希望自己是个正常人的意念比之前更强烈了吧。”
Jessica摇头表示不赞同,“没有正常和不正常之分,焉掉的苹果和好的苹果都是苹果,焉掉的仅仅是因为它生了一点小病,治好了就好了,这个世界上没有人天生就该被遗弃。”
Jessica说话时语调轻轻的,缓缓的,慢慢的,不会令人觉得有压迫感和刺耳,反而在这样的声音下裴霁紧绷的神经意外地逐渐放松下来。
Jessica停了会,接着问他:“您愿意和我分享驱使您想变好的原因吗?”
“我希望自己是健康的,健康地爱,健康地站在他身边。”和旁人剖析自己对他来说还是有些困难和难以言齿,他回答得有些慢但还算坚定。
Jessica微笑:“很高兴您踏出了第一步。”
一趟诊疗和身体评估做下来,花了一个中午的时间,裴霁从躺椅上醒来,后背汗涔涔一片浑身湿透,仿佛做了一场很久很远很深的梦。
梦模糊而沉重,从他脑子里快速略过,未留下任何记忆,他对此一片空白。
Jessica根据诊疗结果给他开了些辅助治疗的药物,并和他确认了下次复诊的时间,叮嘱裴霁一定不要忘记。
裴霁微笑点头,在Jessica一再确认的眼神中,和她表示自己会记得。
回到车上,他将药放在了中控台上,没有立即发动车子而是将椅背摇下去,身体平直躺了下去。
他感到□□和灵魂有种抽干后的虚无和空荡,身体软绵绵,气力耗尽。
置纵大楼。
赵惊鹤点开刚收到的汇报,眼睛扫到定位那一栏时,目光定住不动了,上面显示裴霁于两个小时前到达玛丽医院,直到现在仍然停留。
他盯着那一栏,眉宇深沉。
有人敲门,赵惊鹤摁灭屏幕将手机反扣在桌面,沉声说了句“进”。
特助应声而进,一踏进门,明显感觉到四周的沉郁气氛,他不动声色打量老板一眼,又迅速移开目光,将水和药片放在了老板手边。
老板抬眸看他一眼,音调沉而冷,“谁让你送的?”
他后背冒汗,硬着头皮回答:“我听说您发烧了......”
老板打断他:“水留下,药拿走,下次我没叫你做的事不要擅作主张。”
特助已经绝望了,连声说是,好的,明白。说完一秒不停留,拿了药迅速出去了。
关门上,他立即松了口气,心想下次再不能心软答应了。但没等他从方才的胆战心惊中缓过神,老板电话打了出来,让进去一趟,特助抹了抹脖子,觉得上面直发凉。
“看一下今晚的行程有能推掉的吗?”
听到老板只是询问工作的事,特助松了一大口气又活过来了,马上回答道:“晚上您约了钟老还有地政总署的马先生以及胡律师。”
老板听完,似乎是在思考,摁着眉心不说话。
“我帮您问下钟老看是否可以改时间?”特助察言观色,这里面只有钟老和老板私人关系熟稔一些。
说来也奇怪,虽然平时老板也忙,但都是在可控范围内,最近这些日子,老板不仅忙着处理集团业务,还约着见了许多人。
他跟在老板身边多年,一丝异样气息还是能嗅出来的,也隐隐觉得似乎有什么大事即将发生。
“不用了,十分钟后出发。”等待了一些时间,老板终于做出决定。
“好的。”特助应声退出。
这一晚,赵惊鹤没回山庄吃饭,裴霁洗漱完又在书房办公许久,才听到楼下隐约响起车子的轰鸣声。
他抬眼看一下墙面的时钟,已经凌晨两点。
轰鸣声消失后,外面又安静下来,之后很长一段时间没再听到什么其它声音。
裴霁对着白色墙面发了会呆,接着低头继续翻看资料。大约过了半个钟左右,门从外面敲响,赵惊鹤从推门走进,身上穿着的是换洗过后的长款浴袍。
“怎么这么晚还没睡?”他声音仍然有些沙哑,像隔着一层沙子般,说话时已经走到桌沿边,手虚虚搭在桌面,目光低下来看着裴霁。
裴霁也看他一眼,淡淡道:“有些资料需要查。”
赵惊鹤问:“数码港?”
裴霁点头,目光没从眼前的资料上抬起,他看一眼书又看一眼电脑,滑动鼠标,敲敲打打。一时间没人说话,屋子空寂,他敲打的键盘声显得格外清晰,在寂静深夜回荡。
赵惊鹤仍旧站着不动,过了会,突然问道:“睡不着?”
裴霁停下敲打的手指,看他一眼,面色平静地解释,“没有,躺了几天工作积攒太多,有些需要尽快处理。”
这是实话,赵惊鹤不知道信了还是没信,只是盯着他脸看。
说实话虽然裴霁尽量故作镇定心无旁骛,但赵惊鹤这么大一个人杵在他旁边,还是会令他容易分心,没办法集中精神专注眼下的事情。
“还有什么事吗?”他看着赵惊鹤,语气淡淡的平静的,完全就是询问的意思。
但赵惊鹤脸色几乎立即不明显地沉了沉,手指有一下没一下敲着桌面,发出咯哒咯哒的细微声响。
空气微微下沉,他不说话,裴霁便移开视线,低头继续敲打键盘。
过了会听见赵惊鹤声音低而沉地从耳边响起,“早点睡。”接着迈步往门外走,走到门边,门已经打开半个身位的空间,他突然停住了脚步,回过身,看裴霁一眼,
裴霁也看着他,眼神疑惑询问。
赵惊鹤声音缓缓响起,说:“晚安。”
各位元旦快乐[撒花]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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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章 第 44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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