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陈溅声多做了十几个零件，今天午饭他就有了站在鸡腿队列里的资格。只不过大概是他看起来为人怯弱，打饭的大叔上下打量了他几眼，挑了一个小的出来夹给他。
陈溅声的嘴开合几下，想要说些什么，大叔却大声嚷嚷道：“打完就走啊！杵在这里做什么？后面的，上来。”
无奈之下，陈溅声只能端着小鸡腿灰溜溜地走了。鸡腿虽然小，可是味道不错，他已经好几天没有吃过肉了，在餐馆里最好晚餐的就是韭菜炒鸡蛋。他慢慢地啃肉，吃到最后连骨头都不愿意丢掉，恋恋不舍地放在餐盘旁。
耳边又出现了一些絮语声，吵得陈溅声有些难受，他烦躁地锤了一下身旁的椅子，引起周围用餐的工人好奇的目光。陈溅声有些羞愧，他捧起餐盘快步地跑走了。
他找了一个有插座的地方，悄悄摸摸地拿出充电器给手机充电。工厂明令禁止这样的行为，要是被主管抓到是要扣一半工钱的。可陈溅声的手机就快没电关机了，他还需要手机看时间，要是晚上去餐馆打工迟到了是要被扣钱。
可他找的这个插座又太高了，充电线不够长，陈溅声只能面对着插座举高手机充电，这样一来要是主管从背后来了他都不知道。
而且陈溅声耳边絮语声越来越大了，脑子里也嗡嗡作痛，他害怕自己集中不了注意力，听不到主管的脚步声，就对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自己身侧的红衣说：“你帮我看着点主管，主管就是那个胖胖的，穿白色衬衫的男人。”
红衣缓慢地重复：“胖胖的，白色，衬衫，男人，好。”
陈溅声便放心地充电，红衣靠着墙站着，他拉过红衣的手，认真观察这只莹白修长的手。红衣的指甲有些长，也被涂上了鲜艳的指甲油，但诡异的是他手掌没有纹路，指尖也没有指纹，宛如陈溅声小时候见过的石膏人手一样。
红衣低着头看他，见他这么仔细地观察自己的手，难得流利地问：“好看吗？”
“挺好看的，”陈溅声点评，“就是有点不像活人。”
红衣因为他的这句好看笑弯了眉眼，陈溅声看着他绚丽的笑容不知觉地开始想妈妈年轻时是不是也是这样的。那自己呢？要是自己不愁吃穿，会不会也是像红衣这样光彩夺目？
耳边的絮语声早就停了，陈溅声开始在自己贫瘠的精神世界里幻想不愁吃穿的幸福生活，他首先想到了每一餐都会有大鸡腿，一定要比今天吃的大好多。还有热水澡，要能洗好久好久的热水澡。好多好多瓶香水，好多好多件漂亮的裙子……
他靠着墙幻想，想着想着竟然有些困顿，红衣在他身旁适时地轻轻哼唱起了哄睡的歌曲，陈溅声听着听着竟然是要睡着了，身后骤然乍起一声怒喝：“你在做什么？”
陈溅声惊醒，红衣瞬间消失了，肥头大耳的主管气势汹汹地赶来，嘴里的话语脏乱不堪。
最后陈溅声被他踢了一脚，扣了半天的工资。要不是最后他紧紧握着自己的手机，否则这个手机必然也以前碎裂掉。
下班时他坐在公交车上悄悄卷起裤角，看到了腿上大片的青紫，陈溅声轻轻按了一下，钝痛瞬间从大腿传来，流窜过四肢百骸，激得他低声呼通。
一抹红色出现在他的余光里，是躲了一个下午的红衣。红衣愧疚地看着他，见他抬起头来，便慌慌张张地道歉：“对不起。我没，注意。”
陈溅声叹了一口气：“不，应该怪我把希望寄托在你身上。”
红衣伸出手抚向他的头，连续不断地道歉：“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陈溅声闭上眼，靠在了车厢上，并不想再去理会他。
晚上从餐馆回来，他还是绕路走了那条又黑又长的路。红衣默不作声地牵上他的手，高跟鞋踏地的“嗒嗒”声给陈溅声带来了异样的安全感。走到最后，陈溅声低声道：“就这样吧。”
于是他放开了红衣的手，独自往前走。
红衣感到不解，昨天他和陈溅声牵着手一起走回的家，今天为什么就不能一直牵着手呢？
他快步上前拉住陈溅声的手，认真道：“手……”
陈溅声“啪”地一下甩开，厉声道：“离我远点。”
红衣像是被吓着了，站在原地不知所措。陈溅声也不去看他的反应，自顾自地走了，只是身后高跟鞋地嗒嗒声还一直跟着他。
进屋时陈溅声快速地关上了门，想来红衣也并不需要他留的那几秒门。
他收拾东西去洗澡，看到了红衣很伤心地站在门口。洗完澡后，红衣坐在床上，重新换上满目期待的目光看着他，他还拍了拍床，“睡觉。”
陈溅声不理他，但也确实困了，于是躺在了床上。红衣凑过来抱住他，嘴里开始哼唱摇篮曲，陈溅声低声道：“闭嘴，你很吵。”
红衣被吓得闭上了嘴，他委屈的环住陈溅声的脖子，下巴蹭蹭他的头，不敢再说话。
就这样吧，这糟糕的一天就这样结束吧，未来也会一直糟糕的。
陈溅声想着，闭上了眼，很快便睡着了。
梦里还是那么混乱，光怪陆离间陈溅声看到自己好像又穿上了红裙，还涂上了口红，毛糙的假发也不知道怎么的被梳得最大程度顺滑了，仔仔细细地戴在了自己头上。又见到了自己的破烂手机被打开，前置摄像头中照出了一个面目模糊但十分艳丽的女人，那是女装的自己。梦境就像碎裂的镜子，碎片般地在陈溅声脑中转换，直到闹钟的响起，陈溅声才从这个梦里挣脱出来。
他揉揉自己的眉心，感到十分疲劳，好似昨晚根本没有睡过觉一样。红衣也跟着坐起来，眼睛亮闪闪地看着他，陈溅声自动忽略了他，站起身去打水洗漱。
洗漱完后他捡起自己的手机，发现手机还是有些发烫，只不过这一次电量是足够的。流量也很奇怪地被用掉了，但用的不多，陈溅声也就不是很在乎，扫了一眼锁屏界面上的运营公司流量短信提醒后便换上工服准备出发了。
今天的红衣看起来有些自豪，陈溅声不知道他在自豪什么，他总是在自己面前晃来晃去的，陈溅声一度嫌他烦人，开了今天的第一句口：“走开。”
红衣有些受伤，但还是听话地消失了。
中午休息时，陈溅声打开了自己的手机，却发现手机还是烫得惊人，他解锁进入主界面后，惊讶地发现了短视频APP图标右上角显示有20w＋消息的提醒。
“什么东西？”
陈溅声疑惑极了，他很少打开这个短视频APP，账号上连给别人评论都没有。
手机太卡了，APP打开了很久。红衣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了他面前，眼神期待地看着他，仿佛幼儿园里向大人邀功的小朋友。
APP终于打开了，陈溅声先是点开了消息中心，二十万多条消息涌入，私信已经爆掉了，陈溅声的手机烫得下一秒就要炸开了。陈溅声点进点赞和回复，发现是自己的账号发出的一个视频。
视频里的女子一袭红裙，站在破败发霉的背景中跳了十秒的舞，尽管动作僵硬，表情死板，可这些变得无关紧要起来。她黑发披肩，红唇诱人，这种模糊的像素就像是给她上了一层滤镜一般，蒙上了一层朦胧的纱，不仅没有损耗她半分，还将她的美貌放大了，给人一种更直观的视觉冲击。
底下的评论还在爆发式的增长，陈溅声打开手机的这点功夫一下又增加了近五千条提醒。
陈溅声惊呆了，红衣故意袅袅婷婷地在他面前走了几个来回。陈溅声回过神来，“你做的?”
红衣点点头，陈溅声没想到他居然有自己身体的控制权，一时间多种情绪涌上心头。既有红衣未经自己允许换上女装拍视频的羞恼，也有自己女装的视频居然让这么多人喜欢的骄傲。复杂之下他恼怒道：“你、你、你！”
红衣赶紧点着他的手机，划到了私信这里，只见许多有着蓝V标识的头像在私信里询问他能否合作。其中不乏有陈溅声在电视上听过的零食、美妆名字，也有许多陈溅声没见过的。他们都开出了陈溅声需要赚很久的数额，陈溅声傻了眼，他颤抖着不知道说些什么，红衣却扯过他的手。
“钱，鸡腿，手机，热水，药……”
他掰着自己的手指数给陈溅声听，陈溅声想起昨晚红衣叫他涂药，但药水早就被涂完了，最近也没有钱买。而陈溅声又因为想起了工资被扣掉的事，他又甩给了红衣好几个冷脸。
今天早上起来淤青扩大了，在他惨白的皮肤上恐怖极了。
眼下红衣亲昵地抱着陈溅声的手臂，好像昨天晚上什么都没发生一般，贴着陈溅声与他一起刷下面的评论。
【姐姐你是拿座机拍的吗？】
【姐姐性别这一块卡得死吗？】
【美女要对自己好一点啊，太瘦了会生病的。】
【刚起床就看到这样的美女姐姐，我真是太幸福了。】
其中不乏有一些猥琐恶臭的言论，陈溅声见惯了，面不改色地和红衣一起刷过。
两个人坐在一起刷了许久的评论，陈溅声终于确认了自己的女装极美。此时休息的时间也结束了，主管肚子一抖一抖地跑进来，唾沫在空气中乱喷，他眼神恶狠狠地看着陈溅声的方向：“还愣着干什么！快来上工！”
陈溅声站起身来，“我不做了。”
主管气愤道：“你在说什么？”
红衣牵上陈溅声的手，陈溅声回握他。
“我说，我不做了。”
陈溅声大声道。
主管狠狠剁了一下脚，声音大到厂房好像在震，“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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