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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第一章

“1993年8月2……”苗苗趴在冰冷的大理石台面上,把绕脖子两圈的黑白格子腈纶围巾拉下来一点,低声报出自己的生日,从年份开始,不是93年,而是1993年,她是1993年8月28号生的,可28的8还没出口就被坐在柜台里的民政局工作人员头都不抬地打断,“写这儿就行,”她双眼无神地盯着电脑屏幕,抬手叩两下台子上的表格,“不用报给我听。”

“哦,好,”苗苗又把脸围起来,掌心的冷汗碰在起球的围巾上,擦啦起了一阵静电,

“我来吧,”坐她旁边椅子里的男人写好了自己的那一份表格,下一秒就把她那一份拿过去,神情恬淡,柔和的眉眼仿佛从来没有令他不快的事,“有问题解决问题就好了,没必要产生情绪。”这是他最常说的一句话,最早要追溯到他和苗雪还是邻居的时候,

他们会凑巧在天还没亮的寒冬里,穿着同款校服,同时开门,之后又同时沿着布满铁锈味和冰冷尘土气息的黑洞洞的楼道,拐过一个又一个弯,拐到第八个弯,迈下最后一级台阶,他会背着书包率先跑过去拉开厚重的铁门,跑动时书包里文具盒哗啦啦的声音至今还在她梦里回响,他娴熟地掰开门锁,那堪比刑具一样可怖的铁门发出老年人筋骨错位一般凄惨的哀嚎,他用身体抵着门,让她先出去,之后再是自己,他永远让别人先于自己。

“8月……”他写到生日那一栏,飞速运转的黑色水笔笔尖一顿,抬头询问地看向她,

“28号。”她终于说出了28的8,心却沉得更深。

他清澈得像小鹿一样湿漉漉的眼睛在苗苗脸上停留几秒,可她的眼睛却停留在他的笔尖,两手交叠放在大理石台面上,有些凌乱的长直发被围巾裹挟着,几绺粘在唇边,都快被她吃进嘴里去了,有点下垂的眼尾垂得更低,她脸型偏圆,和现在流行的瓜子脸或者鹅蛋脸不沾边,合照的时候很吃亏,肉感重,眼尾一垂,整张脸就感觉都垂下去了,好在鼻梁高,眼窝深,才勉强撑住,没让她的失落冲破堤坝,倾泻而出。

“28号,”他低下头写完了最后的几笔,没有表达歉意。

他龙飞凤舞写完,习惯性地用笔尖在末尾轻点一个句号,拿起两张表格再快速浏览一遍,没问题,转个方向递到工作人员面前,“您好,我们写好了,您看看。”

“哦,好的!”工作人员抬头对他礼貌地微笑一下,红唇微抿,苗苗这才看清她发箍的式样,黑白菱格纹的,很紧,把所有碎发都撸到后面,露出光亮的额头,半短不短的头发只用黑皮筋扎了一个揪,发尾顺着她仰头的动作磨蹭白衬衣领口,在寂静的接待室里发出沙沙的轻响,

苗苗想她大概是忙好了,所以心情比方才好一些,

“等一下证领好了,那边那个小房间可以拍合照,你们想拍可以去拍一张。”她利索地收起他递过去的表格,胳膊伸得长长的,用手里的圆珠笔一指,

走廊对面有一间敞着门的小房间,里面是一个像讲台一样的木头台子,台上摆了几盆塑料花,红花绿叶格外艳俗,而一片花团锦簇中,显示屏上亮着的数字鲜红刺眼:2020年12月31日,

蓝色窗帘布没拉好,露出来一条缝隙,2020年最后一天的阳光也精疲力尽,像被清水稀释过好几遍的金色颜料,变成淡淡的鹅黄色,照拂着台后高悬的国徽,微光中尘埃悬浮飘荡,

“好了,”苗苗听着两记重重的钢戳声,再转回视线的时候深灰色大理石台面上已经放了两本结婚证,两张身份证,一个户口本。

“恭喜二位。”工作人员冲他笑笑,再冲她笑笑,牙齿上沾了口红渍,但苗苗觉得这是她今天第一次感觉到温暖的瞬间,乌云散去,天短暂地晴了一下,

“我觉得我像盆地。”这是她某一个寒假做地理试卷的时候跟他说的话,“心里总是潮潮的,没有阳光,一直是阴天,气压低得透不过气。”

她往手心里哈一口气,热气出口就感觉结了冰,哈到掌心里又湿又冷,湿冷的寒气直往膝盖眼儿里钻,像机器的零部件被冻住了,又僵又疼,还酸。

苗苗有关节炎,不知道哪一年落下的病根,最大的可能是在海边读书的那四年,阴湿的梅雨季节泡烂了她的膝盖,可她总是很诡异地把“膝盖疼”这个平凡生活里不大不小的刺归结为五岁那一年的下跪,她对遥远的事记忆犹新,却频繁地忘记下一周的课表,

“苗苗,乖,听话,一会儿到了廖叔叔家就跪下,就说廖叔叔我求求你了,救救我爸爸,听到了没?”母亲蹲在她面前,颤抖的哭音在空旷的楼道都有回响,那也是一个冬天,鼻子里都是鞭炮刺鼻的火药味,和冷冻的尘土气息,母亲眼睛肿成两个红色的“水泡”,眼皮薄得透亮,

她想跟母亲笑,笑话她眼睛像被蜜蜂蛰了一下似的,可她笑不出来,觉得浑身上下哪儿哪儿都又湿又冷,像穿了冬天晾在阳台上冻得梆硬的羽绒服,膝盖一阵阵隐隐作痛,

她回头看邻居的门,和她家一样的绿色防盗门,可门上却干干净净,没有福字,也没有对联,房门紧锁,他父母都很内向,平时上下楼碰到街坊邻里了就只是点点头。

苗苗在想那个温柔又乖巧的男孩此刻会不会就站在防盗门后面,听她和母亲的对话,母亲为什么不在家里说,却要在邻居家门口,在楼道里说这些?

苗苗那天跪了,廖叔叔家的地板铺着灰白相间的金刚大理石瓷砖,硬得险些硌碎她的膝盖骨,那是1998年,苗苗不知道客厅瓷砖还能跟五彩斑斓的仙池一样光可鉴人,她一低头就能看见自己呆愣的脸,和坐在柔软皮革沙发上廖叔叔一家三口尴尬又嫌恶的脸。

可在后来漫长的岁月里每每忆及此事,母亲总会一口咬定苗苗没跪,仿佛“没跪”只是她犯的无数错误中的一个错,作为母亲,她不得不原谅女儿,包容女儿一事无成的平庸,

“你不像盆地,是我家太冷了,”男孩看着卷子,一手扶着头作思索状,昏黄的台灯照得他本就不黑的头发更加不健康,软塌塌的,颜色淡得发黄,侧面看,同样柔软的睫毛闭一下再睁开,“你该回你家去,有暖器。”过一会儿,又转过头,带着温柔的笑意,“或者出去晒晒太阳,活动一下。”

“要不要出去晒晒太阳,活动一下?”苗苗优先站起来,在工作人员错愕的目光下走到他身边,碰一下他的胳膊,

“要不要照张相?”他略过她的问题,扶着台面站起来,她娴熟地搀扶住他的右臂,没怎么用力,就轻轻托着,一起往走廊对面的房间走去,走得很慢,外人看来就是女人心思重,内向,一身姜黄色羽绒服加一条红白格子围巾,裹得严严实实,一直看着脚下,

男人黑色羽绒服敞开,露出里面的纯白毛衣,朝气蓬勃,嘴角微微上扬地笑着,乌黑澄澈的亮眼睛四处好奇打量,有一种这盛世如我所愿的欣喜,似乎一花一草一木都是可爱至极。

穿白衬衣的工作人员又抬眸看他们一眼,总觉得怪怪的,这两口子,不过转念一想也是,都这个年纪了,坦诚相见不知道多少次了,拉个手也像左手拉右手,这个年纪才领证的青年夫妻都差不多,和爱情的甜蜜比起来,更多的还是相濡以沫的陪伴。

“四号楼801和802,马上就都是801了,像不像企业吸收合并?”

他捧着户口本,翻到最后,指尖摩挲着蓝色的空白页,一句话扔在空气中被打乱成支离破碎的音节,像信号微弱的调频收音机,时而模糊时而清晰,断断续续,没能被身边人的耳朵接收,

可他的眼睛却始终沉静,像风平浪静的湖面,能映出蓝天白云,此刻映出的是苗苗有两个旋儿的头顶,

“不用照,”苗苗撩起头发,调整一下右耳的助听器,“不是结婚证上有咱自己拍的照片嘛,我喜欢王师傅的照相馆,小刘还帮着我修图,把我修得跟你一样好看,够了,回家吧。”

说完再把头发放下来,盖好,眼眸低垂,有意无意瞥一眼他的腿,洗得发白的牛仔裤,深蓝色匡威板鞋,明明就很正常地站在那里,和常人无异,可她好像这么看一眼就能看出他腿又疼了,她的膝盖也隐隐作痛。

“婚纱照都没陪你照,”他抬头望一眼敞开的房门里正对着他们的国徽,他和她每一天都站在讲台后,可没有哪一个讲台前会有“仪式”两个字,

“苗苗听话,”他收回目光,哄小孩儿一样笑着低头看她,晃一晃被她搀着的胳膊,“进去再照一张吧,我想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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