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父母的话题,闻庭没有说很多。
晚上任秋余看他心情不好,抱来一堆糖果铺在他的床上。
“我把每家的糖讨来了一点,你们有百家饭的说法,那这就是百家糖,闻庭你想先吃哪一个?”
闻庭靠在床头翘着二郎腿,“不爱吃甜的。”
“那就这个,黑巧不甜。”任秋余剥了一颗塞到闻庭嘴里,“可以吗?”
闻庭凑过来按着他的脑袋,嘴对嘴把巧克力喂给任秋余。
任秋余含着黑巧愣怔住,脸到脖子通红,回过神后他的五官皱到一起,黑巧也太苦了!
他没有吐出来,忍着苦涩把巧克力一点点吞下去,拿了颗硬糖压了压嘴里的苦味。
闻庭笑得喘不上气,“好吃吗?”
“好吃。”任秋余强忍着再塞一块黑巧给闻庭的冲动,他要是再塞一块,肯定又到他嘴里了。
闻庭笑容淡下去,只有嘴角还挂着微笑,他招了招手,“过来我尝尝。”
任秋余拿起一块巧克力,撕开包装准备喂给闻庭,他弯腰的时候脑袋再次被闻庭按住,温热的气息窜进了他的嘴巴里。
两人分开后,闻庭舔了舔嘴角,“真苦。”
任秋余含了颗奶糖,扑到闻庭身上堵住他的嘴,奶糖融化了他才依依不舍与闻庭分开。
“这个呢?甜吗?”他问。
闻庭:“甜。”
他又问:“好吃吗?”
闻庭笑出声,“小海獭色.诱我。”
任秋余跪在他身上无辜地举着手,“我没有。”
闻庭在他嘴唇上留下一个蜻蜓点水的吻,“想问什么?”
“你不想说我不会强迫你说,我只是想让你开心点。”
闻庭拍了拍身边空出来的床位,“躺下,给你讲故事。”
床上的糖果一秒钟的时间被任秋余收走,迫不及待躺上去贴着闻庭暖和的身体。
“我小的时候见过蓝色的大海,海风咸香的味道到现在我还记得。”
闻庭说他出生在嵘东市,海边距离他的家不到两公里,从他记事起,爸爸妈妈便是海洋环境研究所的研究员。
那时候他最喜欢的是爸爸妈妈,其次就是海洋,在家耳濡目染,海洋是他们的另一个家。
小时候爸爸妈妈问他长大想做什么,有什么理想,他不懂什么叫理想,他说他想成为科学家。
再长大一点,海洋开始被污染,爸爸妈妈每天在外奔波,小小的他学会了一个人生活。
海洋环境眼看无法挽救,所有人都在接受现实,只有他的爸爸妈妈还在努力。
海洋彻底被污染,海边无法靠近,他们搬了家,远离了他们的第二个家。
后来闻庭再想看海,便只能去海洋馆看人造海洋,以及那些濒临灭绝的海洋动物。
海洋看不了,他的妈妈带他看天上的星星,可是没几年,星星也很少出现。
他和爸爸妈妈的家越搬越远,他也渐渐长大,知道有些地方再也回不去了。
他选择了二十年的教育,他发誓他一定要比爸爸妈妈更加努力,他要跟爸爸妈妈一起救回他们的家。
十八岁那年,他拿着好成绩在家等着爸爸妈妈回来给他过成人礼,等来的却是一张双人的黑白遗照。
那是他成人礼的礼物。
研究所的同事说,爸爸妈妈太过专心,掉入了大海,搜救队打捞了一个月也没打捞出尸体。
海洋的重污染让搜救队的人患上了病,无人再敢靠近海边。
他的爸爸妈妈尸沉大海。
毕业那年他顺利拿到了进入海洋环境研究所的资格,他不相信他的爸爸妈妈失足掉进海底,他不仅要治理海洋环境,还要找出父母死亡的真相。
饥饿的猛虎总是来势汹汹,见人就咬。
在他的眼中,研究所的每个人都是凶手,他们占着治理者的名额,背靠大型企业当米虫,放任污染的海洋不管。
他们尸位素餐,只有他的爸爸妈妈在付出努力,他们是害死爸爸妈妈的帮凶。
正因为闻庭有这种想法,他的凶猛让人畏惧,那些人使用下三滥的手段把他弄走。
而越是这样,闻庭就觉得他父母的死亡跟这些人脱不了干系。
“最晚两年后,我一定要回去。”闻庭眼神坚定,盯着床尾墙上的一个洞,眼中似有千万发子弹要击中那个不起眼的小洞。
任秋余搂着闻庭,轻轻抚摸他的下颌线,他不知道怎么安慰闻庭,对于亲人的死,他深有体会。
“我的妈妈也是因为海洋环境被污染死在了海底,我的海獭妈妈是只非常好的海獭,它会保护你的爸爸妈妈。”
闻庭看上去没有任秋余想象中那么悲伤,他用头顶撞了撞任秋余的下巴,“你怎么不哭?”
“哭麻木了。”
其实不是,任秋余不想在这个时候在闻庭面前哭,每提起海獭妈妈一次他都会想哭。
闻庭现在需要他,他不能比闻庭更脆弱。
“我也是。”闻庭笑了一声。
任秋余有些意外,闻庭总是一副硬汉的样子,从未见过他哭泣。
他有些好奇,捏着闻庭的下巴,“想看你哭的样子。”
闻庭满脑子是不合时宜的某种漫画,他挥开任秋余的手,“滚蛋。”
任秋余身体往下滑,下巴靠在闻庭的肩膀上,两眼紧盯着闻庭的脖子,“太黑了也不好,有时候感觉你脸红了但是又不确定。”
“老子就这么黑!滚上去睡觉!”闻庭突然暴怒,手掌盖在任秋余的脸上推开他炽热的目光。
“不要,我要跟你睡。”任秋余继续下滑,被子盖到脖子上,抱着闻庭的腰睡觉。
“你……”闻庭掐着任秋余的脸,“小北今天在家。”
“我知道啊,我们今晚不做,她在家也没事。”
“你他妈脑袋里在想什么!谁要跟你做!你不上去睡,等会儿小北又跑来找你!”
任秋余嘴角弯起,“小北现在乖得很,不会打扰我。”
冬天的被子冷,闻庭掐了他两把就没再说什么,正准备开一把游戏,一只手盖住了他的手机屏幕。
“睡觉了闻庭。”
“等会儿。”
闻庭开了一局,任秋余坐起来不盯着屏幕,只盯着闻庭的脸。
一整局游戏下来,闻庭总觉得自己在被人窥视,以为有人开挂,抬头一眼,那双能烧死他的眼神又来了。
一局游戏又输了,闻庭关了灯躺下,“这样可以了吧。”
大概两小时后,小北果然没有下来找任秋余,可他们依旧没有睡着。
任秋余隔几分钟就问一句:“闻庭你睡着了吗?”
“没。”
“别想了,快睡。”
又隔了一会儿,任秋余再次问道:“庭庭睡着了?”
“睡着了。”
“骗人。”
任秋余安静了半小时,忽然睁开眼,“睡着了?”
闻庭坐起来捂着任秋余的嘴,“你话真多!”
任秋余低声笑着,舌尖碰到了闻庭的手心,“我睡不着。”
“我知道,你安静点就能睡着了。”闻庭躺下来闭着眼。
又一会儿过去,任秋余侧身抱着闻庭,手脚不老实乱动,“好热啊庭庭。”
闻庭青筋冒起,“说了不做就不做。”
“是我不够好吗?”任秋余的脸几乎贴在闻庭的脸上,“你不舒服就告诉我,我慢一点。”
“滚蛋。”
“可是你发.情了。”
一夜过去,闻庭眼下乌青,喝了杯水润润嗓子,天亮了才有机会睡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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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年后,一支施工队伍陆陆续续来到吉祥村,他们是闻庭在镇上找的施工队,施工队是其他村子的人组成的一支没有固定公司的队伍。
凡是周边有需要建房子的,喊他们一声他们有空就能即刻开工。
他们手上本来有别的项目在排队,念在吉祥村的人救过他们村子,闻庭找到他们,他们一口答应,过完年就到了吉祥村的工地。
一次春节,在外务工的年轻人得知村里的变化,好几个人推迟了外出打工的计划,暂时留在了家里。
其中便有方驰的哥哥方骏。
“哥,你终于愿意在家多住几天了,你不知道爸妈每天在我耳边念叨你,我的耳朵要起茧了。”
今天施工队进村,吉祥村的人则开始种菜,方驰两手空空跟在拿锄头的方骏身后。
“哥,你看什么?”
方骏扛着锄头驻足,从他们这边往后看,能看到准备施工的几十人。
他问:“书记怎么不让爸去施工,他在村里是出了名的泥瓦匠。”
方驰哼哧一声,“施工多赚钱啊,闻庭那两兄弟会让我们家占便宜?”
方驰的话刚说完,住在他隔壁家的凤菊的老公方家玄提着水泥桶往施工队那边跑。
方驰连忙叫住他,“方老六去哪啊?”
方家玄比方驰高一个辈分,在几个兄弟中排行第六,跟方驰家不是本家,为人老实,被人欺负了也是笑呵呵的。
以前划分土地修砖房的时候,方驰的父亲看中了一块地,最后划分下来时成了方家玄的。
方驰的父亲认为方家玄暗中搞鬼,表面看着老实的人,心里一堆算计,整天“老六老六”这样喊方家玄。
后来方驰学了他爸,见到方家玄就喊他方老六。
方家玄被一个晚辈这样羞辱,始终都是笑呵呵的。
“去木工厂那边修养殖场,你爸没跟着来吗?”
方家玄就住在闻庭旁边,早上闻庭见到他跟他打了声招呼,他吃了早饭提着泥桶就过来了。
方驰听着不是那么回事,他爸没有收到任何消息,已经去田里种菜了,方家玄这时候说这种话根本就是在暗戳戳挑衅。
“方老六,谁让你过去的,你家地不种了?”
方家玄嘿嘿一笑,“我两个女儿都在家,书记看我家人多,让我过来帮个忙。”
方驰暗暗不爽,这个老六果然如他爸所说,鬼主意多得很。
村里谁家做房子搭院子不喊他爸?方老六那手艺能抵得上他爸?住得离闻庭最近,肯定给了不少好处。
“方驰,老六手里的水泥桶是不是我们家的?我看着好眼熟啊。”方骏走到方家玄旁边,用锄头敲了敲水泥桶,“这就是我家的吧,老六你偷我家东西啊。”
方驰哪记得自家水泥桶长什么样,跟着方骏在一旁附和,“哥你没看错,是我家的,方老六你把我家的桶还回来!”
方家玄有口难言,水泥桶都长一个样,这两兄弟摆明了就是为难他,他不知道自己哪里得罪了他们。
方家玄遇事就结巴,辩解了半天一句完整的话没说出来,反而让人觉得他心虚了。
“我我我”了半天,他摇头摆手,跟方驰方骏抢夺水泥桶。
争得脸红脖子粗,方驰急了,从地上捡起锄头敲在水泥桶上,塑料桶瞬间破了一个大窟窿。
年近五十的男人悠地倒在地上愣住,所有的委屈在这一瞬间爆发,像个撒泼打滚的孩子一样坐在地上大哭。
他什么也没做,按部就班做好自己的事情,为什么所有人都要为难他?
村里人说他老实、乐观,他哪想这个样子活着,哪想过年走亲戚抬不起头,连女儿都能骂他两句。
“他……他怎么了?”方驰慌了神,旁边的方骏拉着他就跑。
“发疯了吧,跑远点,别被他逮着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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