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知遥倒车往他旁边开，降下车窗，又按了好几次喇叭，黑影才微微转过头看他，只是整张脸都被湿发遮挡，全然看不清面貌，直到听到他说“上来”，他才机械地拉开车门上车。
湿漉漉的空气随着他的动作涌进车里，扑了叶知遥满面。
“伞呢？”叶知遥盯着后视镜里全身湿漉漉的人问。
很久，没有回应。
叶知遥又把之前的那张毛巾递了过去，说“拿着。”
过了好一会，他才沉默着接了过去，却没有再像之前一样擦头发，任凭雨水滴进干燥的车座上。
一路上车里都寂静无声，路途过半，叶思与可能是瞥见车里积的一滩水，而积水源自他的身上，所以开始动容，缓慢地拿起毛巾开始擦头发，被雨水泡湿的手几乎和洁白毛巾同色。
他忘了自己是怎么湿着身坐上叶知遥的车，但从叶知遥车库下车的时候，又开始心虚起来，因为他把叶知遥的车弄湿了，车看起来很贵，要是叶知遥生气，让他赔钱，他这辈子可能都赔不起，他一个月才四千五的工资……
跟在叶知遥身后沉默地上楼，连脚步都刻意放轻，尽量避免叶知遥生气，因为叶知遥的脸看起来真的很黑，比他的翅膀还黑。
他心里的那团毛线又开始纠缠起来，叶知遥脚步突然停下，他差点又撞了上去。
他被叶知遥独自留在客厅，开始无措起来，因为叶知遥什么都没有说，那棵他待过的盆景都陌生起来。
过了不久，听到卧室门开的声音，他小心地抬起头看叶知遥的脸色，叶知遥依旧没有什么表示，只是向他走来，身上的灰色西装已经退去，但大半边的肩膀都湿透了，白色寸衫和形状分明的肌理黏连在一起。
他盯着叶知遥湿掉的寸衫发呆，直到对方将一身睡衣递给他，说：“去洗澡。”
然后他就乖乖地转身进了浴室，生疏地摸索着浴室里的装备，也没多敢多问一句别的，没有心情，也害怕叶知遥生气，等彻底吹干了头发才从浴室出来。
叶知遥坐在沙发上，他放轻动作坐到对面，像个寄住在亲戚家的小孩。
“怎么没回家？”叶知遥突然问他。
他思索了半天，说：“忘了带钥匙……”声音带着浅浅的嘶哑。
叶知遥看着他带着粉红的眼眶，说：“我以为是被你妈赶出来了。”
“……没有。”他哪来的爸妈，非要说爸妈，只能说叶知遥可能和他爸很像，因为叶知遥是男的，给他买饭吃，买衣服穿，还给他买棒棒糖，而人类的父母好像都是这样做的。
“晚上你睡一楼的客房，二楼没有客房。”
他还没和叶知遥分开睡过，所以有些不习惯地看着叶知遥，眼神里不自觉带着点疑惑和委屈，最后他还是说了声“好”。
躺在叶知遥的客房里，被柔软包裹住整个身体，脑袋好像才回到了躯壳里，才想起从路口出来的时候，碰到叶知遥是见多么巧合的事情，在他浑身被淋湿，让他上了车还递了毛巾，也没让他赔钱。
叶知遥总是沉默地做着他想做的事情，从前是，现在也是，尽管他好像看不明白叶知遥的行为，只是他想不明白叶知遥为什么对一只蝴蝶逐渐冷漠，他好像没有做错什么。
他想问叶知遥，你是不是什么都忘了，一点都不记得我了。但很显然，叶知遥要是记得，如果他还是以前那个叶知遥，至少不会见了面还看着他没地方住没东西吃。
第二天一早，吃了叶知遥准备的早餐，就被带着往公司跑，两人依旧一路无话。
到达公司门口下车后，叶知遥却驱车远去，他看着越来越小的车尾，才发觉自己可以变成蝴蝶跟上他，但反应过来时，车尾已经消失在视线里。
“叶哥，你怎么没叫上我一起？我好久没回去了。”
办公室里，于守营装模作样地带着个不痛不痒的问题进来询问，因为他听侯以恒说叶知遥今天回保护局了。
“你很想回去吗？”
叶知遥站在窗前远眺，视线里是比蝴蝶到来之前更绿的城市，或许不久后它就不再是属于人类的城市了，而是另类的热带雨林。徒长的植物将会逐渐突破柏油路面，刺穿钢筋水泥，吞噬高楼，人类只能透过叶缝触摸到一小束阳光。
“那绝对没有，我誓死忠心叶哥。”于守营顿时正经起来，其实他只是关心叶知遥的检查结果，但叶知遥没再回应他，他又继续道：“叶哥。”
“检查结果怎么样？”
叶知遥中午一回办公室他就跟进来了，按照正常情况，叶知遥的检查频率应当为每三个月一次，但这一次竟然提前了一个半月，他料想可能与那只黑色蝴蝶有关，不由得担忧起来。
叶知遥站在窗前沉默，双手垂落，拇指内侧沾满了黑色的墨粉，过了好一会他才说：“还是一样。”
双生弹的信号波段依旧能检测出来，说明它活性依旧，仍在叶知遥脑子里日夜工作。
于守营来时就已经瞥见垃圾桶里被揉皱的打印纸，纸张颜色柔和，质地细腻，是异化保护局专用纸张，加上办公室里压抑的氛围，他隐约可以猜到检查结果，但依旧像叶知遥一样心怀希望，说不定会有奇迹发生。
但叶知遥说还是一样，他看着叶知遥依旧□□的身影，一如他在五年前选择失忆，又以私生子的身份被叶家母子推上总裁之位。
透明的玻璃将室内外隔出冰火两个世界，叶知遥的身影被正午的阳光照得刺眼。
“你说，我要不要再把他赶走一遍。”叶知遥突然问他，“跟着我太危险了。”
他心里也没有答案，半晌，才支支吾吾开口说：“叶哥，你觉得危险，可能他也知道危险，要是他愿意待在你身边呢？五年又五年。叶哥，我不知道你们经历过什么，但从你的行为来看，他一定对你特别重要，我想你对他来说，应该也一样重要。”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小声补充道：“叶哥，或许你可以问一下他的意见？”
接着他像是想起什么，瞳孔逐渐扩大，“叶哥，你的意思，那只蝴蝶就是……”
从叶知遥家里离开后，办公室里的蝴蝶与叶知遥的距离好像又缩短了，尽管不再复从前的热闹。
日历翻到了十月，气温依旧高居不下，不过叶思与迎来了他上班以后的第一个假期。
假期长达七天，以前叶知遥也在这个节日放过假，不过只放了三天。
假期前一天池玉暮就邀请叶思与来家里做客。
叶知遥连假期前一天都没回家睡，所以叶思与昨晚还是和叶知遥呆在一起。但如今他已经来叶氏上了一个多星期的班了，却还是没能怎么和叶知遥说几句话。
假期第一天一大早，叶思与来到池玉暮家门口。这一次他规规矩矩地从飞过围栏，在大门前按门铃等待池玉暮开门。
上次他来找人时直接飞到楼上，四处寻找都没看到池玉暮，寻到一处窗前，窗口缝隙透出的细碎喘息引起了他的注意，是池玉暮的声音。
他以为池玉暮被人欺负了，飞到窗前却看到一个高大英俊的男人欺压在池玉暮身上，单手抓住他的双腕举过头顶，池玉暮无力挣扎。情况紧急，他欲破窗救人，男人的头转了方向，这回他才看清了他们紧紧依恋在一起的双唇。
叶思与翅膀都忘了扇动，带着四片翅膀的蝴蝶差点从二楼狼狈摔下。叶知遥也吻过他，但只是轻啄，他没想到亲吻也可以如此活色生香。
他以为会等很久，结果没一会门就开了。
“思与，你怎么来这么早！”池玉暮还穿着睡衣，边揉眼睛边打哈欠，看起来还没睡醒。
叶思与也感觉自己好像来的太早了，于是看着他说：“我下次来晚一点。”
“没有，我也差不多该起床了，快进来。”池玉暮好像整个人都挂在了门上，脚尖一踮，门就开了。
叶思与跟着他上了楼，自觉在沙发上坐下。
池玉暮换好衣服出来，整个人已经清醒不少，“你有想吃的早餐吗？”
“我都可以。”人类的食物都差不多，他并不挑剔。
“行，那我做两个三明治，除了三明治我就只会煮粥了。”池玉暮说完便进了厨房。
两人吃过早餐，池玉暮又带着叶思与进了影音室看电影，打游戏，叶思与从没接触过这些东西，心动之余想着下次可以带叶知遥一起玩。
晚饭是餐厅送过来的，足足摆了一桌子。
与叶知遥分开后，他就再没有吃过人类食物，虽然他并不需要依靠人类食物维持生存，但习惯已经养成，五年了也没改掉，连纯白的米饭都让他感到怀念。
“幸好有你陪我吃饭，楚哥太忙，前不久又出任务了，每次出去都很久才回来。”池玉暮笑着跟他说，没隐瞒自己和楚靖松恋爱的事情。
“思与，你在那边上班怎么样？”池玉暮心里的担忧实在掩不住了。
“还好。”确实还好，每天晚上都能见到叶知遥，只是叶知遥说要把他卖给别人。
“你是为了叶知遥才去那里上班的吗？”池玉暮猜测道。
“嗯。”
“为什么啊？你以前就认识叶知遥啊？不过楚哥后来和我说他失忆了，可能不记得你了。而且最近风声更严了，你记得自己小心一点，有事就联系我。”
“我要追叶知遥。你知道怎么追人吗？”事实上是他最近和叶知遥的关系太过微妙，思索无道，才开始向池玉暮求助。
叶思与声音落地，池玉暮眼睛微微睁大，过了好几秒才道：“追人……”还是追叶知遥……难度可能很大。
追人他确实不擅长，但楚靖松很擅长，他联想到楚靖松和他相处的日常，虽然他并没有认为自己需要楚靖松追，但他还是如实提议：“你可以试试约他出去玩，吃饭看电影都可以，但是叶知遥可能会很忙。”楚靖松就经常带他一起看电影，假期回不来还亲自给他点了菜送到家里来。
他又思考了一会说：“不过最主要还是需要投其所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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