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初九，日头高悬。
午饭之后，赵臻和同桌李露许吃过饭回到教室里，闷热的空气带着炽热的阳光扑到两人脸上。
“都九月了怎么还这么热。”李露许抱怨了一句，照常走向自己的座位，准备进入学习状态，毕竟是高三了。
赵臻的脚步却突然停住了，她的目光投向教室里的一个角落，定定地看着那个人。
李露许顺着赵臻的目光看过去，教室里的座位上摆满了书，层层叠叠的，将所有人都淹没，只能勉强露出头来。
她伸长了脖子，废了好大的力气也没有看清角落里的那个人，“谁啊？”
赵臻这才回了神，她睫毛颤动，抿唇轻声说：“是齐澍。”
她的声音很轻，如同微风拂过水面，打了一圈浅浅的涟漪，而后便了无痕迹。
但齐澍却仿若听到了，他惺忪着睡眼，有些疑惑地抬起头，寻着声音来源，他与赵臻的目光短暂地交汇了。
“砰。”
赵臻的心脏漏跳了一拍。
齐澍微微皱眉，他不认识这个人。
反而是一旁另外一位个子高些的李露许，还算认识，小时候的朋友，后来生活没什么交集也没有再联系了。
李露许也觉得不对劲。
齐澍是游泳运动员，从全国游泳锦标赛中崭露头角，到拿到世锦赛亚运会冠军，他是最有天赋的游泳运动员之一。
他的生活是不停的集训，比赛，拿奖，间隙中才穿插着一点学习。
而赵臻的生活，只有学习。
他们两个的生活毫无交集，按理说，赵臻不该认识齐澍，但她居然一眼就认出了他。
这不对劲，这不对劲。
李露许了解赵臻，赵臻向来是个实用主义，把注意力进行合理且最优的运用，只关注自己感兴趣的人。
甚至现在班上的很多同学，赵臻都喊不出来他们的名字，她又怎么会认识齐澍。
李露许侧过身，有些揶揄地看着赵臻，用手肘戳了戳她：“你，怎么回事？怎么会认识齐澍？”
赵臻白皙的脸被太阳晒得有点发红，她明白李露许话中的揶揄，略有些慌张，但还是一板一眼地解释：“他是很厉害的运动员，又是我们的同班同学，我很难不认识他，而且你跟我讲过他的故事。”
李露许和齐澍，顶多算是幼儿园同学，但是自从齐澍开始学习游泳成为专业运动员开始，两个人就慢慢没什么交集了。
根本不是同一个世界的。
李露许对齐澍的记忆很模糊，也不记得自己有没有跟赵臻讲过齐澍的故事，但她被赵臻认真的目光晃了一下，飞快地被说服了，“也对。”
“嗯。”赵臻眼神飘忽，含糊回应。
她说谎了，她早就见过齐澍，从那个时候开始，她认识他，她关注他。
李露许看清了齐澍优越的眉眼，出众的气质，她忍不住咋舌：“虽然说他小时候就很出众，但完全不能跟现在比，简直睁不开眼啊。”
赵臻两条秀气的眉毛蹙在一起，她有些踌躇地问：“可是他怎么会这个时候回来呢？不久之后就要比赛了，现在正是集训的时候。”
喃喃自语，更像是在问自己。
若是李露许认真一些，她一定能感受到赵臻确实不对劲。
比赛的安排，集训的时间，这种细节赵臻又怎么会知道，她知道的太多了，不可能全是偶然听说的。
但李露许没太注意赵臻的神情，她胡乱地想了个答案：“可能快高考了，毕竟比赛哪有高考重要。”
赵臻微不可察地摇了摇头，“他这个人可能确实有点想一出是一出，可是……”
可是对齐澍来说，游泳才是最重要的，比赛才是最重要的，赢才是最重要的。
赵臻记得齐澍的一篇采访里提到，他的生活是靠每一个胜利的瞬间堆积成的，他又怎么可能为了高考放弃比赛，即将大满贯的机会。
“李露许？好久不见。”齐澍向李露许摆了摆手，算是打招呼。
一个俊秀出众的帅哥向她打招呼，李露许一时间觉得有些晕眩。
“好久不见。”李露许走近些回应，她不经思索复述赵臻的话，“你怎么这个时候回来了？不是比赛集训什么的？”
一些打开话题的客套话。
齐澍眉头轻轻一挑，他笑着说：“我这人就这样，想一出是一出，马上就高考了，比赛哪有高考重要。”
他回应着李露许的问题，目光却看向赵臻，因为他知道这是赵臻的问题。
赵臻心里一紧，耳朵红了。
他全都听见了。
一句简单的玩笑话迅速消弭了李露许对齐澍的距离感，李露许瞬间放松了许多，她向齐澍介绍赵臻，“这位是我朋友，超级学霸，赵臻。”
“你好。”赵臻说。
齐澍简单颔首回应：“你好。”
李露许问：“齐澍，你这次回来能在学校待多久呀？”
经过赵臻的科普，李露许也下意识地认为齐澍只能短暂的待在学校，早晚都是要回去集训的。
天之骄子短暂的经过普通人的世界。
齐澍敛眸收回视线，他勾唇笑着说：“谁知道呢？毕竟拯救世界哪看是什么时间什么情形呢？”
一句极其无厘头的话，偏偏齐澍说得认真又随意，天经地义一样，李露许被逗的笑出声来，她这个时候才找回一点熟悉的感觉。
但仍然还是回不去的，现在她面对他，不像是面对朋友，而是一个充满光环的冠军。
赵臻的反应与李露许截然不同，这一句话，让她心中警铃大震。
齐澍是那种少见的不在乎自己运动寿命的运动员，他好像甚至不太在乎自己的生命，他要的是霎时的绽放，像烟花一样，燃烧生命的绚丽。
现在正是他的巅峰状态，他怎么可能会不在乎比赛，说出“谁知道呢”这种不确定的话，一定有事，有大事发生。
赵臻忍不住地拢起眉思考。
看着赵臻有些沉重的神色，李露许笑着搂住她的肩膀摇了摇，“想不到吧，其实世界冠军小时候是个中二病呢。”
齐澍笑而不语，他伸手托着下巴，神情困倦，眼神无所事事地飘向各处。
赵臻不说话，她沉默了好一会，突然直勾勾地盯着齐澍问：“你受伤了吗？”
她说出这话全凭直觉与冲动。
齐澍飘忽的视线猛地被定住，他下意识地提了提自己的右臂，蚀骨钻心。
被看穿了，她说得对。
齐澍慢慢抬头，认真地瞧眼前的人，身形清瘦，梳着简单的马尾，露出光洁饱满的额头，带着副框架眼镜，怎么看都是家长口中那种最乖的好学生。
应该是与别人稍一对视就会移开视线的那种人，但赵臻却是有些执拗地盯着他，问他。
齐澍这才注意到她额前的绒毛朦胧着细碎的光，她白皙干净的脸上微微透着红，眼睛如同深潭泉水清冽澄澈。
她抿唇一动不动地盯着他瞧的时候，那双杏眸里仿佛只有他一个人。
李露许看了看赵臻，又看了看齐澍，她的视线在他们两个人中间来回切换。
都到这种地步了，任她再迟钝也察觉到了不对劲，与最开始的开玩笑揶揄不一样，现在她是真的觉得有问题。
李露许的八卦之心如火一般熊熊燃起，她不卖关子，想问就问：“臻臻，你……你喜欢齐澍？”
赵臻和齐澍两个人都沉默了。
这话犹如当头棒喝，瞬间将赵臻拽会现实。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自己暗藏的心思被当众说出来，还是在齐澍面前，赵臻的脑子“唰”的一下，她很想拔腿就跑，但自己的双脚就像是被粘在地上了一样，动弹不了。
齐澍觉得李露许这个猜测过于离谱，他开口澄清：“我和这位同学才第一次见面。”
“是的。”但赵臻却承认了。
齐澍挑眉：……？
李露许：！！！？？？
明明是李露许先有的猜测，但赵臻承认之后，她却开始忍不住为赵臻开脱：“臻臻，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天气太热，热糊涂了？”
一见钟情？赵臻这种人只会对数学题物理题一见钟情，怎么会对某个人一见钟情？
可赵臻却再次点头：“我知道我在说什么，我喜欢齐澍。”
她在人声鼎沸处承认自己的喜欢。
“砰砰。”
心跳不止。
过了好一会，赵臻又撑起一副坦然大方的笑脸：“我是他的粉丝。”
她笑起来的时候，脸上露出一个浅浅的酒窝，完全一副乖巧听话的好学生模样，给她的话添了几分可信度。
哦，原来是这样，李露许拍着胸口，长出了口气。
像齐澍这样的运动员，样貌出众，身材惊人，冠军加身，光环拉满，粉丝数量应该是非常惊人的。
臻臻是他的粉丝，这个解释非常合理。
但李露许没想到，赵臻居然会是运动员的粉丝，明明赵臻自己身无二两肉，是个运动废柴。
赵臻洗得发白的黑色帆布鞋里，脚背绷得紧紧的，脚趾全都蜷缩在一起。
没有太多破绽，齐澍应该也会相信这个解释吧。
粉丝？自己也有粉丝？齐澍从来只关注比赛本身，他根本不了解自己的粉丝数量。
齐澍向后拖了一下自己的凳子，从座位上站起身来，他身高很高，赵臻几乎完全被他的身形笼罩。
赵臻只能仰着头才能看他，但她现在哪里敢抬头跟他对视，逃还来不及呢。
看着垂着头的赵臻，齐澍轻笑出声，他向赵臻伸出手，“我的粉丝朋友，很高兴见到你。”
他受伤这事没有向外界透露任何信息，眼前这个人完全是凭借着自己的理解猜测，就能正中靶心，应该是忠实粉丝吧。
齐澍的手悬在半空。
赵臻的目光落在他修长白皙的手上，她的指尖无意识地痉挛了一下，然后她才伸手轻轻地握住他的手，齐澍的指腹有点凉，像三年前一样。
“很高兴见到你。”赵臻说。
简单的触碰，旋即便分开。
疏离，礼貌。
这是齐澍对赵臻的第一个模糊但正确的印象。
赵臻嘴唇绷紧，又长又卷翘的睫毛抖啊抖，她觉得齐澍是在转移话题，他避开了关于受伤的问题，这让赵臻觉得有些不太妙。
“你的伤……”
“回头。”齐澍打断了赵臻的话，他的语气不容置疑，赵臻和李露许下意识听从他的话回头看，是一个中年男人的身影。
李露许叹气抱怨：“哎呀呀，老张怎么这个时候来了？”
她口中的老张是一个瘦高个，他们的班主任，叫张向松，在齐澍说话的同时，张老师刚好从外面走进来。
李露许一个跨步，立刻回到自己座位上。
赵臻仍然是有些呆呆愣愣地看着齐澍，齐澍再次提醒他的这位粉丝，“老师来了哦。”
赵臻仰头认真地瞧了瞧齐澍。
虽然齐澍很少提，但是赵臻知道，以他的训练方式，伤病总是不断的。
但这个时候的赵臻远远没有想到事情会那么严重，毕竟他还不到18岁，退役这种事还很远。
既然他不想提，赵臻也无意强行窥探别人的**。
她乖乖点头，也回到自己座位上，就在齐澍前面一排，赵臻拿起笔，长舒一口气，摒弃其余的念头，进入日常的学习状态。
他们的班主任张向松，是个很负责任的青年教师，担任高三七班的物理课老师，他教书教得很好人，就是作为班主任有些过分严苛。
张向松背着手在教室里一遍遍巡视，但他反反复复地路过赵臻座位前，赵臻非常投入地学习，对此完全没有感觉。
在张向松第五次经过赵臻面前的时候，连齐澍也有些看不下去的时候，赵臻终于注意到了他的存在，她抬起头腼腆一笑：“张老师，是有什么事吗？”
天气有些闷热，赵臻额头上渗出的汗黏住几丝头发，但赵臻仍然穿着校服坐得端正，看起来乖巧极了。
看着赵臻这副乖顺模样，张向松心里一阵酸涩，这孩子他越看越喜欢，安静听话，从不招惹是非，学习用功成绩又好。
可越是这样他心里面就越哀婉叹息。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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