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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富察云依单薄的身子瑟瑟发抖地跪在冰冷的地板上,肩膀微微颤动,压抑不住地抽泣起来,泪水如决堤般涌出眼眶,滑过白皙的脸颊,滴落在地面上。
福临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将内心对朝鲜的杀意强行隐去,缓缓蹲下身子,伸出双臂,轻轻地抱住了富察云依颤抖的身躯。
富察云依并没有躲开福临的拥抱,反而像是找到了依靠一般,情绪瞬间崩溃,放声大哭起来,哭声中夹杂着无尽的悲伤和委屈。
“九哥!我不想走,我不要离开你们!”
“九哥!”
这一声声“九哥”喊得福临甚觉后悔,抱着她暗暗落泪。
“你到那儿去,待个一年,等朕将边关作祟之人全都处理了就接你回家。”
“你放心,你是大清的公主,他们不敢亏待你。”
福临每说一句话,富察云依就绝望一分,她知道她这是非去不可了,抱着福临的手逐渐松开,富察云依起身进屋,留下眼里浸着狠意的福临。
福临不会好受,从翊坤宫回来后就不见吃东西,任李斛怎么劝他也不听,一个劲儿的在案前看折子,却越看越恼火。
李斛刚将热过的粥端进来,就吓一跳,在门前住脚。富察格泰与纳兰明珠跪在案前,膝下有碎了的灯盏与茶杯,砚台更是落在富察格泰身边,再走到福临身边候着时,低头一看,富察格泰额头肿了一块儿,还有许多血,简直触目惊心。
“你们都要造反是不是!”福临指着俩人,怒气冲冲,眼底一阵猩红。
李斛悄悄退出去问门外的下人:“小陆子,里边发生什么了?”
小陆子见李斛问,忙将李斛拉得远了些,俩人私语。
“您刚走,二位大人就来了,只说了几句不愿公主和亲,爷不同意,便是让他们离开。可您知道的,富察大人是个犟脾气的,这一下就以兵符为筹码要求皇上撤旨。皇上是君,能不生气嘛?”
李斛听得心都紧张了,只是砸了富察格泰还算好的,若是寻常人,福临没治他罪都说不过去。要说这富察格泰胆子也是极大,居然敢以兵符为要挟。
富察格泰与纳兰明珠再出来时就见富察格泰满眼猩红,纳兰明珠紧紧拽着他,却见脸色也是极差的。饶他性子再好,这会儿也忍不住想要发脾气。
富察格泰将兵符交给了福临,福临有意让他再次离京,事儿传到富察云依耳里的时候,富察云依正吃着饭,顿时放下碗筷。
院里下着雨,富察云依连披风也来不及披,伞也来不及拿,一路跑到乾清宫,全身湿了个遍,凌珠拿伞出来时人就跑远了,一路打着伞在后面追她也没能追上。
听说富察云依来了,李斛也来不及通报,只管拿着伞与披风去迎她。
“我的主儿,您怎么不打伞就来了?仔细感冒了!”李斛将披风披到她身上,跟着她一步步走到台阶上。
“李斛,我要见皇上。”富察云依一个踉跄差点腿软摔在台阶上,幸得李斛扶着她。
凌珠这才赶到乾清宫,上前就要扶她,富察云依还是对着李斛哭:“李斛,让我进去吧。”
不是李斛不让她进去,只是福临正在与鳌拜商榷政务,他不好进去通报。正为难时,鳌拜倒是出来了,只意味不明的瞥了富察云依一眼,行了个礼就离开。
“主子问发生了什么?”殿内洒扫的宫女走出来。
“快去取个手炉来给公主暖一暖。”李斛正巧将富察云依的手交给凌珠扶着,自己走进去给福临通报。
福临知道富察云依淋着雨来,急得从椅子上站起来,快步走到大门处,就见富察云依全身湿透,脸上也不知是泪还是雨,整个身子摇摇欲坠,幸得凌珠扶着她。
一见到福临,富察云依挣开凌珠,拉着福临的衣袖顺势跪在地上,不停的叩头为富察格泰求着情。
“哥哥只是一时头脑不清醒,说话冲撞了皇上,请皇上原谅他吧!”
“哥哥本无大错,都是依儿不懂事儿,皇上要罚就罚依儿吧,万万不要让哥哥再离京了!求求您了!”
“你先起来!”福临本是要拉她进屋里去暖和的,谁知她就顺势跪下了。
“皇上原谅哥哥吧!”
“朕没有让他离京!你先起来!”
富察云依这才站起身来,跟着就进屋了。坐在炉边,富察云依身上还是湿的,手里抱着手炉,鼻子一个劲儿的吸气,脸上还挂着泪珠。
“来了来了,衣裳来了。”凌珠到翊坤宫将衣裳拿来。
“领着她到养心殿将衣裳换下,别生病了。”福临手撑着头,抵在榻上的桌面,有些头痛的揉了揉眼睛。
出来时衣裳是新的了,秀发披齐腰间。
富察云依一路小跑到福临面前,预备又跪着,福临抬手止住她,让她坐到对面去。
两眼含泪,手脚冰凉的富察云依让福临心疼极了。
“朕只不过吓吓他,不会真让他离开。”
富察云依擦干泪,嘟囔着问:“那皇上为何收了兵符,难道不是为了遣哥哥离京么?”
福临愣,扭头横了李斛一眼,“你告诉她的?”
“不是李斛,是我自个儿听说的。”知道福临误会了,富察云依忙替李斛解释。
“可不是朕收的兵符,是他主动给朕的。”
富察格泰手握兵符,一是为了与福临在富察云依和亲的事情上取得主动权,二是知道自己万不得已时能以命来违背圣旨主动出兵朝鲜。
只是富察格泰想不到福临在这件事情上这么的硬板,一气之下才交了兵符,这兵符只算是福临替他保管。
富察云依不解,却也没问。
又挤出一段泪来,富察云依吸了吸鼻子:“依儿既然接旨,便是哥哥也改变不了的,只求皇上日后能多惦记着富察家。”
“依儿告退。”
和亲文书隔日就送往朝鲜,不过两个月,朝鲜使臣抵达京城,被福临安排住在宫外的府邸里。
这一次来,李渊为显诚意,一是承诺两国安好相处,二是送了几名朝鲜贵族女来请福临赐婚与大清各王公大臣。
富察云依其实是茫然的,她甚至连自己的夫君什么样都记不得了,她只当朝鲜王爷还是从前见到的那个中年男子,全然不知道李梳已经继位新王。
“公主,皇上旨意,三日后兆佳大人与纳兰大人还有咱家大爷一同护送您入朝鲜。”
“有三位护送,一路上您不会无聊了。”凌珠知道现在说什么都没用,只是尽量说些安慰的话让富察云依安心。
“哥哥?”趴在桌子上的富察云依动了一下。
“是,皇上体恤您,特命咱家大爷陪您。”
这一去,富察云依还不知路上会遇到些什么事儿。
始终是自己心尖上的人,福临即使是让她和亲也舍不得亏待她,嫁妆礼数同固伦公主,甚至多了两担金银。
由大清门抬出,朝鲜使臣骑马在前,公主马车在后,其后是身着正白旗盔甲的兆佳齐鲁与副将同安带领着数队军马。
马车一左一右是同样身着盔甲的纳兰明珠与富察格泰,太和殿前满朝文武跪送和亲公主。
富察云依站在马车前,面如死灰,任由太后拉着她哭,女眷只有太后、佟妃与皇后,宜安与永华夫人并不在。
一身红装,富察云依低头摸了摸颈上戴着的锁,又左手搭右手握紧了手链。含泪拜别太后,富察云依没有一丝犹豫的上车,最后只想再看看福临可在,却真就没看见那抹熟悉的身影。
“启程!”纳兰明珠跨上战马,一声令下,浩荡队伍启程。
“等等!”宜安与永华夫人抱着孩子跑来。
“大人!”宜安在家时就哭红了眼,此刻虽见不得富察云依,却是叮嘱纳兰明珠一定小心。
“大人要注意安全,听说一路上会冷,也不知您到那儿时是个什么节气,大人要照顾好自己,照顾好依儿。总之,万事顺意。”
“等我回家。”纳兰明珠不知说什么,他这些年也明白了宜安不易,知道她最挂念他。
“明珠要照顾好一路的人,别自个儿受委屈,也别让依儿受委屈,大嫂等你们回家。”永华夫人也道。
俩孩子拉着纳兰明珠的盔甲,一脸不舍。纳兰成德哭哭啼啼一会儿,就见纳兰明珠正色让他擦掉眼泪。
“成德是男子汉,要保护好额娘与婶娘。最要保护的,是你的主子,是三阿哥。明白吗?”
纳兰成德乖巧点点头,同纳兰扬骞向着马车喊:“姨母!我们都会等你回家!”
哪知富察云依躲在马车里失声痛哭,宜安知道规矩,也就没让她掀帘示面。只是隔着帘子:“到了别人家,要懂事儿,可也别委屈了自己,受了委屈记得给明珠说。”
“姐姐盼着你好。”
“日后若好,国宴时与王爷回来赴宴啊。”
无人回应,宜安只得与永华夫人相拥而泣。
宜安的话太后自觉在理,于是好生说道:“虽是嫁出去了,可别忘了,你父家是大清,母家是科尔沁,尽管骄傲,什么事儿的,有哀家呢!”
“依儿谢过太后,此去一别,不知何时再见,望依儿在意的各位安好。”
“出发吧!”太后闭眼不舍。
车马浩浩荡荡的离开京城,城楼上福临却提着酒壶,迷离的望着她离开的方向,李斛一脸担心,劝着福临别再喝了。
“朕还是放开她了,回不来了。”
人蹲在地上掩面痛哭,李斛觉得此时的福临才是真正的福临,不是君王,就是福临,是富察云依回忆里的九哥。
朝鲜可真远呐,李斛内心哀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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