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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倒是没想到一夜之间这紫禁城就变了天,公主和亲,福临将自己身边的三名战功赫赫的将军,都派去随公主和亲,如今董鄂鄂硕对福临身边的位置虎视眈眈。
时时刻刻都在提醒福临该提拔新人了,实则是要福临迁费扬古为领侍卫内大臣。
随着富察云依的离开,福临皈依佛门的心思便更重了,日日与国寺僧人探讨佛法,太后对此心力交瘁,所劝无果。
日日夜夜住在野外,富察云依便会夜夜惊醒,先前未犯过的心症也变得日渐严重了起来,这只有凌珠与纳兰明珠知道,于是每晚纳兰明珠都承诺,他会倚靠马车陪她入睡。
兆佳齐鲁见纳兰明珠如此,也是知道了缘由,瞧瞧远处惆怅的富察格泰,将心思压在了心底,纳兰明珠没有告诉他,他清楚地知道自己也不该说。
踏入宁古塔,富察格泰就沉默了许多,兆佳齐鲁感受到他的情绪,拍了拍他的肩。
“将情绪隐藏好,别让公主徒增担忧。”
“我明白。”
随着夜幕降临,这还没走出中原,同安在外巡视就发现了不对劲,山林之中四方都有人,皆带了兵器,他们随行点燃的火把映在兵器上都会反光。
同安忙禀报兆佳齐鲁,做好准备,围住了富察云依的马车,准备待战。
四方山林中的人都冲了出来,手持着刀器,身穿夜行衣,个个都蒙面而行,却可以看出来不是一伙人。
经过几方交锋下来,富察格泰的身子大不如以前,去宁古塔时又负了伤,此刻富察格泰对付起敌人显得有些吃力。兆佳齐鲁一方斩敌,一面来到他身边。
这边纳兰明珠与同安一齐杀敌,就在富察云依马车周围护着。一时间兵荒马乱,朝鲜使臣慌了神,不知都躲到了哪儿。
凌珠与富察云依在马车内心神不宁,也不敢出声添乱。正此时,一把银剑刺入马车内,擦着富察云依鼻尖而过。
富察云依瞪大了眼睛,不敢动弹,也不敢出声,一手捂着自己的嘴,一手攥紧凌珠,慌乱中手链断开,沿着马车缝隙落下,富察云依倒未察觉。
“长逸!”就听纳兰明珠一声嘶喊。
原来那边的富察格泰后背中箭,兆佳齐鲁平日虽是一个温和的人,在战场上也没有真正杀红眼的时候,可这一次富察格泰受伤让他想起几年前因为自己疏忽而失踪的富察格泰。一时间眼底生出杀意,抬剑斩杀了面前的几个黑衣人。
富察格泰倒下之前,更有一人从前飞来落在他面前,一剑入心,剑出血流。
四目相对,富察格泰眼里净是恨意,这人啊,追杀自己大半辈子,还是得逞了。
便是心有灵犀一般,富察格泰心一紧,扭头望马车处,富察云依正要掀帘。
“不要掀开!”他不愿富察云依看着自己离开。
富察云依被吓得缩回去,全身吓得直哆嗦,凌珠更是急哭了也不敢出声。
富察格泰望着姑娘,满眼笑意,他的妹妹一身红装可真好看。
从怀里掏出了手链,来不及戴上,富察格泰倒在血泊之中,雪花落在他身上,似迎他回到宁古塔。
这全身是血的将军此时紧紧握着手链,仔细看他眼角挂着一滴未落下的泪,睁着眼望着姑娘马车的方向。
纳兰明珠发了疯的突破重围,赶到富察格泰身边,不敢相信富察格泰就走了。来不及落泪,纳兰明珠转身斩杀想要偷袭的黑衣人。
兆佳齐鲁与同安看着富察格泰倒下时便注意到了那个杀他的人,正要追去,那人策马而逃,余人不到十人,一见也都慌慌忙忙跟着离开。
三人身上都沾满了血,眼底的猩红还未消退,同安坐上马车,拉紧缰绳,与兆佳齐鲁对视,俩人瞧着这剩不了多少人的队伍,还有躺在血泊中被纳兰明珠抱着的人,一阵心酸。
同安紧着带富察云依离开,谁都不愿她看到富察格泰离开,富察云依也是不知道的。
纳兰明珠哭得心绞痛,用匕首一遍又一遍挖着土,将富察格泰就地而葬。
土壤被剖开,掺和着白色剔透的雪,显得有些凄凉,纳兰明珠忍着痛将富察格泰埋入此地。跪地叩首后转身离去。
可怜富察家的长子,长眠于这地狱般的宁古塔。
纳兰明珠策马赶上了众人,无论是谁,都压下了心中的恐惧,整装重新出发。
富察云依总觉得一路上有些无聊,只有纳兰明珠与兆佳齐鲁同自己说话。一连又哭了好几日,嗓子本是沙哑的,人也疲惫。
这会子拖着嗓子问:“哥哥怎的不与我说话?”她以为富察格泰是不舍她。
马车外的几人纷纷面色僵硬,不敢应话。
富察云依这才觉着不对劲,顾不得礼仪,自顾掀开了帘子,一瞧哪还有富察格泰的身影啊,只空有一匹被纳兰明珠牵着的战马。
“停车!”富察云依一面喊,一面不等马车停下就跳下来,一个踉跄摔在地上,红色的衣布与绣花鞋被雪水浸湿,冰得刺骨。
“你们把他丢哪儿了?”她想起来纳兰明珠那一声叫唤,心中涌起不安。
见没人说话,富察云依脸色苍白,纵身一跃,坐上了马背,从纳兰明珠手里夺过缰绳,勒马离开。纳兰明珠心急,急着去追她。
活着的几些朝鲜人面面相觑,不知如何是好,这还没走出大清国土呢。
一路策马奔驰,富察云依回到遇袭的地方,环顾四周,孤独的感觉漫延她的整个内心,一时的无助让她濒临崩溃。
“哥哥!”
“哥哥!你在哪儿?”
旷野之上,回应她的是野兽的嗷叫。
雪极深,白得刺眼。
要说更刺眼的,便是这满地的尸体与血迹。
她下马疾走,寻找着富察格泰,地上躺着的都不是她想见到的人。
一阵庆幸,却觉得脚下有异物感,挪开脚,那抹暗沉的藏青色映入她眼中,继而取代了庆幸的便是无尽的绝望与黑暗。
拾起手链,串在手链上的一颗颗小铃铛被踩得不成形,琥珀也有了裂缝,只是奇怪的是,这条手链上竟是两颗琥珀,一颗便是那浸了血的。
富察云依无论如何也想不到,三条琥珀手链相聚时,竟是这般模样。
纳兰明珠站得远,他眯着眼睛,不愿去打扰此刻的富察云依。
富察云依将手链压在心尖,瘫坐在雪地上痛哭。后是纳兰明珠担心她受寒,才连哄带骗的哄回去。
和亲队伍还在前行,富察云依心却灰了一半,多少天都无精打采的,也不和谁再说话了,几位会中原话的朝鲜人都想同她说上几句,却被凶神恶煞盯着他们的兆佳齐鲁与纳兰明珠吓回去。
土门江边,大家都预备着由朝鲜船只迎接过江,随行的几位朝鲜人都异常兴奋,多少时日了,他们终于完成任务回到自己的国土了。与对岸的朝鲜人民隔岸相望,他们只觉心内一阵暖流,是家乡带给他们的幸福感。
富察云依听对岸的朝鲜人载歌欢笑,动了动嘴,扭头对着凌珠无力道:“扶我下去走走吧。”
凌珠欣喜,这么些天了,富察云依终于肯下马车走走了,于是忙点头下车。一手伸过去扶住富察云依。
纳兰明珠一见人下来了,忙下马将披风递过去。兆佳齐鲁又送了干粮与水给凌珠,让她伺候着富察云依吃下一些。
路上时也是担心富察云依冷着,纳兰明珠到镇上去买了一套厚些的衣裙给她换上,这会儿也不算得上很冷。
坐在江边,富察云依望着对岸人,想到许清,想到对岸是嫂子的家人,也就没有这么厌恶。只是再一想,宁古塔是富察格泰长眠的地方,便是喘不来气,闷得心口疼。
恍惚间,富察云依看不到自己人生路的尽头,只是回首,才发现已经有多少人离开了她。入朝鲜半年后,纳兰明珠与兆佳齐鲁等人是要回京的,那之后,自己身边便只有凌珠一个人了。
窒息的感觉让富察云依难受,天气极寒使得江水结冰,却还是有松动的地方,有薄的地方,冰层下还有未结冰的江水在荡漾,天上微光照到水面,反射到富察云依眼里,一阵晃眼。
富察云依神情恍惚间竟然站起身来向江里倒去,冰破,冰冷刺骨的江水没能让富察云依神志清醒,反而是放任自己沉入江底。
纳兰明珠只听凌珠一声喊叫,再看江面破了窟窿,于是忙奔跑而去跳入水中,这样的冰冷感让纳兰明珠极为不适,他甚至在想富察云依是不是很冷,是不是很痛苦。
痛苦?
慌张的游动之间,纳兰明珠想到这个词,记忆如洪水般涌出。
从宫宴开始,她的每一天都很痛苦,一个个都离她而去,她唯一能依靠的亲人却为江山把她送到一个陌生的国家,以作为政治联姻的牺牲品。
这么多年了,她是很痛苦,这点刺骨的冷又算得上什么?
终于看见富察云依,纳兰明珠手脚加速,终于抱住她将她往岸上带。
岸上早已乱作一团,对岸的人也都在着急,只是远远看着富察云依的身形便让他们升起一种怜悯之心。
船只这会儿就到了,船上有炭火,纳兰明珠顾不得理会朝鲜人的行李,抱着富察云依就上船放在炭火边,不住的按压着富察云依的胸腔,也并不避嫌的给她送气。
没多会儿富察云依便将满腹的水都吐了出来,火带来的温暖让她依恋,渐渐也醒过来。
满船的人都松了一口气,纳兰明珠将人抱到准备好的轿辇上,叮嘱人在外用衣布遮挡,凌珠这才给富察云依将红装换上。
喝了热汤,富察云依还未恢复,虽是醒了却不精神。下了船,她由人抬着轿子一路向朝鲜王宫去,轿子太过颠簸,人早就脸色煞白,摇摇欲坠。
一路送富察云依到了王宫,见过了朝鲜大臣,一阵交接,纳兰明珠与兆佳齐鲁等人才骑马离开。
纳兰明珠一步三回头,他不敢想自己一旦离开,富察云依一个人面对的会是什么样的绝望。
感受得到纳兰明珠等人的离开,富察云依急得咳嗽,又暗暗落泪。朝鲜的官员听这声儿,皆有不满,怎么大清送了个病秧子过来,可见诚意一般。
李渊早早就坐不住了,他等了这么多年,算是把她等来了,一旁的王妃金氏看着他的兴奋,似无奈似失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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