航行第三天，登船时新鲜的劲头已经过去了。
相比起大型游轮，风暴中心号是一艘迷你小船。船上可玩的设施不多，每天不重样的饕餮盛宴也是不存在的。
短途的游轮旅行中，这时都该在异国他乡的土地上玩第二轮了。可在江逐浪的行程规划里，明后天才会到印尼境内的巽他海峡落落脚。
本想在这一天好好观察一下游客们，以便快速推理出杀手人选的唐智安扑了个大空。
推开舱门，天色阴沉，雨丝借着微风漂浮进走廊，轻柔细密地铺在了她的脸上。
她打算到餐厅去碰碰运气。
将近年底，企业加班工厂赶工，唯独这游轮上满载着不用上班也过得滋润的闲人们。过惯了闲日子的人，除了要健身或要养身的，不会有什么规律的作息。
果然，一进餐厅，她就看到了渔女端坐其间。她的面前摆着一大盘子水果，身旁黏着不知又在说什么甜言蜜语的江逐浪。
江逐浪看到她来，很快就结束了和渔女的“早安**”。
上楼梯时，他略一顿身，头一偏，唐智安就知道大事不妙。
果然，江逐浪蜷起四指轻捻帽檐，嘴角噙着笑，给唐智安闪送来了一个wink；然后装作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吹起了口哨继续往上走。
唐智安无言以对，唯有白眼能道出她的心情。
这该是厨师管家最忙活的一顿餐食。为了确保作息不一的每位游客能够吃上早饭，他只得在这里默默守候。可惜游客太少，陆续来用餐时间的间隔太长，他倍感无聊。为了打发时间，他只能把餐布叠成小动物的样子，叠了就拆，拆了再叠。
可选的餐食不多，第一天钓上来的小鱼还没晒成干，看这天气可能还得再往后缓一缓。
“放心吧，等到了爪哇岛就有得可吃了，面包烧卖鱼糕肉蛋奶！船长都告诉我了，你是我们的战友，想吃什么尽管点就是了。”
唐智安叹气，终于知道江逐浪那中二的气质是谁给惯出来的了。
这还是唐智安赚钱后第一次为吃不上肉蛋奶而发愁。估摸着也是这船富人们的第一次。大概是舒服日子过腻了，才花钱买点穷人的生**验吧。
要了鱼肉彩蔬饭团和椰子汁，首先端上来的却是一碗深棕色的汤。
还以为是厨师私藏的珍贵可乐，结果抿了一口比她的命还苦。
“坏掉的鱼露不想浪费给我当果汁啊？”
“哎！真有那玩意我才舍不得给你喝呐！这是吴逍遥一早起来给你熬的，搞得整个厨房都是这个味！”
“吴逍遥？”
“就是船医呀。赶紧喝了吧，他叫我盯着你喝完才能走！放心吧，你别看他那邋遢傻帽样，他救起人来可有一套了，不会害你的。”
败给厨师那不容质疑的模样，唐智安捏着鼻子一口气吞下了药汤。
松开鼻子的一瞬间，她感觉这辈子吃的苦同时在嘴里复现了。
-
早饭过后，乌云还在加厚，细雨也变成了小雨。
渔女早已经回了屋。除了在角落里待命的管家，大厅和甲板上空无一人。
好似正想着大干一场的时候，伙伴们却忽然不想陪她玩了。他们的豪华房间里都有电视，此时大概正搂着爱人或家人，吃着自己偷带上来的零食，看着喜欢的频道享受着合家欢的幸福吧。
一阵落寞涌上心来，她在大厅里闲逛了一圈，还是让管家打开了大厅里的投影。
想着随便放部免费的片子来看，可选来选去不是纪录片就是战争片。
为了避免在大厅里睡过去，唐智安特意选择了后者，可依然逃不了眼皮打架的命运。
注意力溜走，士兵们在废墟和血肉里穿行，屏幕上的枪火和硝烟混乱地交织成叠影。
死神忙碌，带走一个又一个本不该早逝的生命。
“轰——”
一声震耳欲聋的轰鸣在耳旁炸响，仿佛一个惊雷正落在了身旁。她猛地惊醒，才想起是电影里的音效。
可异样的是，繁文缛节缚身的大管家没有如往常一般面朝着她待命，而是看起来忧心忡忡地望向窗外。
唐智安好奇地起身，想到窗边一看究竟。
轰——
又是一声冲击，这一次，她清楚地意识到，这是现实中的炮火。
海浪猛地激荡，不是大风所为。
大管家手疾眼快抓住了扶手稳住了身体，唐智安就没那么幸运地摔倒在地。
“唐小姐——”
大管家急着想来搀扶，头上的广播却响起了呲呲的信号声。
紧接着，江逐浪的声音瞬间充满了整条游艇：“各位乘客请注意，现有紧急通知：前方发生船只间炮火交战，请立刻返回各自的舱房，不要外出走动！请管家协助乘客避难，结束后立即返回舱房待命！”
炮火交战？
还没等唐智安反应过来，大管家一把将她从地上捞了起来，火急火燎地往她的房间里带。
“等等等等，发生什么事了？为什么会有炮火交战？”
“我们正在穿越南沙群岛最南部，这里的领土争夺局势向来严峻，偶尔会有军事冲突发生。我们已经采取了相应措施，您只需待在舱房里，依照广播指示就好。”
果然不是海盗。尽管地处九段线边界，但好歹也是中国领海。不是我国的例行巡逻，就是别**舰在虎视眈眈，海盗往这里走可太不划算了。
“如有任何需要，请随时将对讲机拨往公共1号频道。”许是怕唐智安不放心，大管家说完后又补充上了这一句。
唐智安在心里暗自吐槽，果然想在这船上保留点秘密是件比登天还难的事。这下大家都知道她和江逐浪之间有一条私密的专有频道啦！真是的，也不知道避个嫌。
走下墙梯时，又是一发炮火击破海面。
船只摇荡，水花如暴雨般泼溅进甲板，她和大管家差点双双跌下楼梯。
“你别下来了，我的房间就在这里，你也快点回房间去吧。”
大管家点点头，目送她打开舱门，便转身离去。
唐智安当然不愿意乖乖待在舱房里等待广播指示，估摸着管家已经回舱之后，她蹑手蹑脚地走向了通往上甲板的楼梯。
中间两层客房传来关门声，唐智安却在心里想，大家花钱上这船，不该都是来冒险的么？这样心甘情愿地当缩头乌龟，难道没有人和她一样想去看个究竟？
悄悄摸到了指挥甲板，继续沿着舱墙挪到了驾驶室处。
此时，风暴中心号的速度已经降了下来，像是在犹豫是不是该绕路而行。
顺着船首的方向望去，果然看到远处有一大一小两只船模样的黑影。但距离太远，肉眼无法分辨出船只上的国旗。
“把咱们的国旗收了吧？”驾驶室里传来了沈半缘的声音。
从江逐浪的沉默里，唐智安听出了这次的事情有些反常。收国旗这事似乎非同小可，至少对于江逐浪来说是这样。
“要么换个旗子吧。瑞士旗？巴拿马旗？虽然你说不要，可我还是偷偷带着。你看，这回不就派上用场了？”
“不换，也不收。”
红旗飘扬，江逐浪的态度坚决。
“你是船长你说了算，那咱们转舵绕个路就是了。”
“等等。”江逐浪说。
“又咋啦，你想上去参战不成？咱们什么时候加装上舰炮啦？也好，正巧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别瞎bb，你仔细看看，那小渔船上挂了中国国旗！”
“大老爷，你这是艘客船，客船！明白吗？从来只有别人救我们的份，没有我们去救人的道理！”
“无线电工作正常吗？检查一下16频道的监听——”
江逐浪还没有说完，驾驶室里的广播就传来了呼救声：“我们是中国渔船！请你帮助！我们遭遇菲律宾海军进攻，请附近船帮助！”
唐智安听得云里雾里的，尽管人在紧急情况下的确会语无伦次，但对方的文法实在是太奇怪了。也许是长期在远海漂泊的渔船，会慢慢融合其他国度的语言？
“风暴中心号已接收到求助信号。请提供你当前所在的具体位置，我们正在全速接近中。”
回应了求助信号之后，他继续指示：“大副，全速前进；二副，去准备高压水枪。”
-逐浪啊，你听我说。那些海上漂泊的人呢，注定是要孤独的。要是你将来在大海里遇到落难的人，一定一定要帮助他们。特别是中国船只，中国人，明白吗？
他的脑海里回响起这句话。
那时，他十一岁，正狼吞虎咽吃着碗里喷香的鱼肉拌饭。他清楚地记得，那是母亲用椰子水炖煮出的牛港鱼，不腥不柴，非常好吃。
风暴中心号的速度一点一点攀升，正快速驶向那军舰和渔船对峙的地方。
趁着赶路的时间，江逐浪重复了一遍让乘客避难的广播。
播完之后，他将对讲机举到了嘴边——
不好！唐智安手忙脚乱地想要把口袋里的对讲机捂住，可惜还是晚了一步。
“唐智安——”
驾驶舱里，她的名字响了两遍。
舱门被猛地推开，唐智安抱着脑袋蹲在原地装鸵鸟。
“你怎么在这里？！我不是说了吗，现在是紧急情况，所有人都得待在舱房里！”
“谁知道你这驾驶室的隔音这么不好……”她小声嘀咕。
江逐浪差点没被气笑：“都这时候了，你怎么还有心情开玩笑？”
“反正横着躺平竖着战斗都是死，你说我该害怕什么？”
江逐浪没有回答，抓着她的胳膊把她塞进了船长室。
“想看热闹不是？vip最佳观赏位！好好在里面待着吧！”
说完，他把舱门一关，输入了一串密码反锁上了门。
任凭她再怎么敲门砸门，他也没有放她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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