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是去公共浴室里洗了。
江逐浪洗好了澡走到大厅，给自己倒了杯红酒坐在公共沙发上，细细地品味了一番在伸手不见五指，但能看见害羞的唐智安的小舱房里发生的事。
不是，是品味这上乘的红酒。现在解释是不是有点太晚了？
“江船长，来一起玩牌啊？”
江逐浪应声看去，洪希、魏阳和余女又凑在了一张桌子上，桌上还摆着从雅加达带上来的骨牌。
如果他们只是普通的一群年轻游客的话，他一定顶乐意加入这牌局，兴致好的话，他还会拉上唐智安一起来玩。可这三个人都是没有洗清嫌疑的犯罪嫌疑人，他也只能压下心里的不乐意，挂上职业性的微笑坐到了三缺一空着的那张椅子上。
唐智安洗完了澡和小姜打起了视频聊了会儿天，主要是把她所顾虑的，关于和江逐浪的事情铺陈开来聊了聊。面对小姜的时候，除了生病这等大事，她向来坦诚。小姜人美心善，她不仅嘴巴严，还会对自己抛出的问题认真思考解读，给出靠谱的答案。
然而，这一次的小姜一反常态，她若有所思地想了半天，说出了一句好似大脑萎缩的话来：“那你不跟他搞上一回，不是亏大发了吗？”
唐智安：“啊？”
“不是我说，你对他这么认真啊，还考虑那么久的事？”
“那……倒不是。”
“那不就得了？唐姐你啊，明明都是新时代的女性，咱虽然三十打头了，但也不能像以前的人那么老古董不是？再说了，人早些时候可比现在还开放得多！这男人啊，遇上这种条件的，先睡一睡才是最要紧的！”
“……”得了，还是自己琢磨吧。
挂断了电话，时间也还早得很，唐智安许久不见江逐浪的消息，想着下楼去找一找。
结果又看到他穿着成套的干净制服，和洪希同余女打得火热。
呵。天天打得火热也没见打探出什么有用消息来，八成就是自己想着找点乐子吧。这种条件的男人啊，哪个不是花花肠子的？她有这么好运还能遇着个专一的？
“您是唐小姐吧？”
身后传来了略显苍老但沉着有力的声音，唐智安吓了一跳，回头看去，看到的人更是让她胆战心惊。
“您是魏……”好险，差点把他的名字脱口而出，按理来说，她不应当认得他的名字才对，“魏先生？”
“对，是我，我是小阳的爷爷。”
魏贤德说着，把他的金边眼镜从polo衫的前兜里掏出，端正地戴到了眼镜上。他斯文而礼貌，即便年岁已高，身上的老人味也是经过了精心掩盖的，好似陈年的书柜里散发出的味道，没有令人不适之感。
就是这么一个文质彬彬的老头，竟然是签下了合约的杀手？还带着自己的孙子来执行这样的非法犯罪行为？
“这么晚了，您还不睡吗？”唐智安藏起了有些颤抖的手，礼貌地问候。
“我要去让小阳按时吃药，你不下去和他们一起玩儿吗？”
“啊，我不会玩骨牌，看一会儿就休息了。”
“很简单的，你看两圈就明白了！那都是我们老一辈玩的玩意儿，到现在又在他们那里流行起来了。唉，玩具一代一代轮回去，我却成了一个老爷子喽。”
明明还能举枪射击，就算是老爷子也是老当益壮，唐智安在心里念叨着。
魏贤德绕过唐智安准备继续下楼，被唐智安叫住：“哎，魏爷爷，我想请教您一下，魏阳身体不舒服吗？他在吃什么药？”
“哦呦，你对他有意思？你是个好姑娘，其实别看小阳那样，他本质上也是个好孩子……”
“是，是……”心里有点不爽，但为了问出些情报，唐智安不得不受着。
“小阳他啊，得的病叫作‘躁郁症’。我虽然向着自家的孩子，但姑娘你这么年轻漂亮，如果有得选的话，还是……唉。”
魏贤德一步一步地走下楼梯，好像只要人上了年纪之后，楼梯这种原本用来便捷上下楼的东西，就成了一种天敌。
老人的语气诚恳，如果是演出来的话那是可以拿个奥斯卡的程度。即便拥有杀手的身份，平日里倒还是个好相处的儒雅老人。
唐智安心下涌上一股滋味说不出，走回了房间里。
江逐浪已经把所有游客的信息都发给她了，细细浏览一遍，的确从表面上看来，这些都是一群普通但有钱的游客。单从挖出的资料来看，很难看出有什么需要用命搏钱的地方。
余女除外，她的资料和前几天的举动看起来就很异样，但奇怪的是，到现在都没有抓到她的线索。
魏贤德是一个退了休的教授，魏阳也是一个普通大学里的学生。有钱的不是这两个人，而是夹在他们中间的那个当大老板的父亲。
除了魏阳之外，他还有两个成绩优异的弟弟，没有妹妹，但也许有过。
魏阳就是家里那个不争气的老大。他的躁郁症很有可能是源自这个光鲜亮丽的、喜欢抛头露面四处演讲的父亲。
看上去有问题的孙子，但却是爷爷开的枪吗……
-
凌晨两点，唐智安在一阵门锁咔咔声中醒了过来。
这个夜晚她的睡眠特别浅，几个黑影扑面的噩梦来来回回从眼前划过，但一醒来之后，反倒记不得之前的梦是什么样的了。
唐智安捧起了手机揣进兜里，然后蹑手蹑脚地下床去。
门外的人没有察觉，她于是趴在门边上听。
也像是惊醒了旁近的住客，门外那人的动作也很轻。但唐智安一下就听得出来，那人分明是在对门锁做着什么事情。
心里盘算了一阵之后，她对着聊天框发出了一连串的信息。
门外那人被打不开的锁弄得烦躁了，握起拳头狠狠砸了一下门锁，就准备扬长而去，显然是没有发现门后的人正听得一清二楚。
哗啦，唐智安稳了稳因紧张而有些发颤的左手，按下了门把打开了舱门。
“洪希。”她小声唤着那个黑影的名字。
黑影听到她的声音之后一顿，像一只受了惊的小仓鼠一样，缩着脖子小心翼翼地回过头。
“你进来吧，我知道是你，我知道你想干什么。”
洪希愣在原地，没有动弹。
“我和你有着同样的目的，相信我。”
听到这话洪希显然是放下了些许的戒备，她谨慎地看了看周围的环境，猫着身子回到了门前。
洪希压低了声音问：“我怎么相信你？”
“没有办法，全凭你自己的判断。房间里只有我一个人，要不要进来由你决定。我能告诉你的只有，你的计划已经完全被看穿了。如果还想继续下去的话，我可以成为你的一个备选方案。”仿佛又回到了职场里一般，唐智安催眠自己，就像谈生意一样，很简单。
楼梯处传来脚步声，洪希一惊，抛去了犹豫，钻进了唐智安的房间里。
关上舱门，唐智安伸手去开灯——
“别开灯。”
“哦，你们黑客就喜欢这样的环境，对吧？”
“哼。”洪希不置可否。
唐智安摸着黑，请她坐到了靠窗的一张沙发上。
“拉开窗帘吗？下着暴雨，窗外也没什么发亮的。”
得到了允诺之后，唐智安按下了窗帘遥控器上“open”的按钮。
“你有那种设备吗，查查房间里有没有窃听装备吧？”
“现在才查，有点晚了吧？”
“那查不查随便你。”
唐智安打开冰箱，从里头舀出了一勺子冰块，坐到了洪希对侧的沙发上。她装模作样地拿起镊子，夹起冰块往两盏茶杯里各放了一块，然后拧开了一瓶矿泉水，注入茶杯里。
洪希盯着她的动作看了一眼，从包里掏出了一个耳机模样的东西，套在了自己的脑袋上，然后把房间里的每个角落巡视了个遍。
“检查完了，没东西。”
“那就好。”
洪希坐回了沙发上，没有要喝下给她准备的矿泉水的样子。
“我是为了我爸妈。”唐智安开门见山地说，“你们都知道我得了癌症吧，晚期的，无药可救的那一种。”
洪希点点头。唐智安的事迹之优秀，那真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从迟到、跳海到崩溃自残和两天睡五觉，想看不出她生病都难。
“我要拿钱，让我爸妈安享晚年，让我的弟弟妹妹有书可以读。”张口就来，她的草稿已经打了很多遍了。
“至于？搞得这么伟大？”洪希听着她的阐述，略带不屑地抠起了指甲。
唐智安哂笑，到底还是一个不良少年，听不得父母啊、家庭啊、大爱啊这些煽情的。
“找你的人是谁？”
“葫芦头。”唐智安眼睛都没有眨，一下就脱口而出了这个代号。
“葫芦头？”
“你小声点！”
“哦，葫芦头又是什么东西？”
“哎呀。”唐智安揉起了眉头，“我要是知道就好了，甩下这么个傻里傻气的代号就走。我本来以为只是一个恶作剧，直到账上莫名其妙多出了三万块钱。我本来都想说贪了这三万块拉倒了，结果他说了一个让我没法拒绝的数，足够让我家里的四个人，一辈子衣食无忧地度过。如果能拿到这笔钱的话，我这个做长女的，也算是尽善尽孝了。”
“他给你开多少？”
“人头是这个价。”唐智安伸出了两根食指，朝着天空打了个对勾。
“售后是这个价。”两根手指变成了一根。
“售后？”
“推诿，栽赃，陷害。等继承权真正落到葫芦头手上。”唐智安喝下了茶杯里的水，又给自己满上，“不过谁也没法保证我还能活到那个时候，总之得先完成前面的一步。”
洪希点了点头，端起了茶杯浅浅地抿了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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