监考员也没有阻拦，只是静静地看着，看着考生鞋上沾着的粉末突然活化，白蚁般细密的颗粒顺着裤管急速攀爬。
衣物遮掩下，20号越来越瘦，转瞬地上就只剩下一片微微隆起的布料，包裹在里面的白色粉末从侧面溢出。
齐酢静静地看着，眼睑半合。
人的什么部分会变成这种粉末呢，好难猜啊。
手肘抵在桌面上，她把脑袋搁在掌心，视线微移，但是如果人死了会直接变成骨灰的话，那……
齐酢看着面前又一次缓缓摇摆着下落的有些猖狂的血丝，这算什么呢?
要不要举手？她可是有正当理由的，这玩意确实影响考试。
不过，广播说“暂停考试”。
齐酢食指指节抵在鼻尖，眉头微蹙，唇角悄悄上扬，真是伤脑筋呢。
正斟酌着，忽而听见右边一道尖锐的人声。
“老师！我的答题卡在渗血！”6号考生颤抖着举起猩红的纸页。
齐酢下意识抬头看他，恰好瞧见几道细弱的银芒闪过。
那几根钢针从监考员胸颈间弹射出，瞬间洞穿了6号捏着纸张的手掌和其他几处肢端。
钢尖刺穿透血肉时，监考员发出电子合成音，中间是微不可查的停顿：“检测到认知污染，执行净化程序。执行完毕。”
齐酢隐约看见监考员眼中好像闪过红光。
六号考生离得很近，透过洁净的镜片，齐酢可以清楚地看见她身上几处伤口肉眼可见地漆黑。
那人并不做声，不知是不是痛极了。他只立着，像一个极佳的标本。
这次的进展相对慢了许多，齐酢清晰地看见衣物和血肉被一点点腐蚀，直到露出森森白骨。
完整的骨头架子出现的那一刻，整个化作粉末、散落一地。
那是很细碎的灰白色粉末，不用二次加工就远超过火葬后人工敲碎的程度。
哪怕是髋骨和头骨也是如此。
这种画面太有冲击了，一个鲜活的人失去生机，乃至最后变成无机。
齐酢突然发现，好像只有13号保留了完整的骨骼。
他有什么特殊的？那一头蓝毛吗，还是威胁，或者是因为被警告了三次？
净化程序、认知错误，她突然灵光一闪。
如果是因为她们不被希望认识到那些东西的话，那么展示与之相关的别的实实在在的东西会怎样呢？
齐酢心跳陡然增快，一种莫名的兴奋涌上心头。
血腥倒计时将尽时，她找准机会，挥舞着卷子举起手。
试卷扫过空中的血色，湿润的纸张在手指仿若无意的拉扯下咧开一道口子。
“老师，我的试卷破损了，要求更换新的试卷。”齐酢举起“不幸”的纸张，声音清亮。
两个监考员同时转头，考生们的视线也瞬间集中。齐酢迎着四道激光瞄准红点，和无数如有实质的目光。
有同情，有害怕，有难以置信。齐酢将一切收入眼底，和一双最特殊的眼睛碰上。
那是审视。
第三列第二排，是14号，她记住了。
“如果可以的话，最好解决一下风险源头。”她收回视线，目光移向监考员。
不被注视的时候，那点红光几不可察，但一旦被注视着，就难免扰乱人的心神了。
齐酢自然地抬头看向血丝。
监考员细细识别纸上那道裂口，似乎是在评判它的成因。随后目光上移锁定了天花板上那点血渍。
“根据《酆都与现世学术交流协定》补充条款，旁观人员不得干扰考场秩序。”
那抹血色迅速归拢缩小，像是在示弱，而激光毫不迟疑地射出，湮灭了它的痕迹。
没有人注意到，一道几乎透明的液体从冲击中挤出，滴落在答题卡上，与条形码融为一体。
年长的监考员腹腔发出油印机滚动的声响，腰际连同服装一道咧开，吐出一卷泛黄公文，落在讲台上。
“七号考生辅助维护考场秩序，予以加分奖励，这是你的奖励证明，考试结束后请务必带走。”
齐酢听见机械过载的蜂鸣，电音迟钝：“至于试卷，报备即可，无需更换。”
齐酢没有出声，只是点头示意。还加上分了？可是要这分能有什么用呢？
这么想着，广播突然响起。
【注意，现播报一条消息】
【所有陪考的家长均在专属副本中，通过条件受考生分数影响，分数越高难度越低，整体通过率不高于50%】
齐酢手上动作顿了顿，眉眼间闪过一丝戾气。
听这话，意思是，她妈在它手上？挟家长以令考生？威胁她？齐酢默然冷笑。
很好，她被威胁到了。
来不及过多思量时机的巧合，齐酢快速翻看新试卷的结构。
考试时间75分钟，现在还有不到一小时，二十道选填五十分，选择四分一道，填空一分一道。
标题说这是‘理论部分’，那还有什么，实操？人能干什么阴间的事，捉鬼吗？
实操部分大抵是拿不到分了，那理论就要好好把握。
齐酢正色起来，目光投向考题，手上从文件袋里掏出一只新的笔来。
笔尖下落，触及纸张的刹那，异变陡生。
无形的大手猛地攥紧她的心脏，渺小的灵魂霎时被浸没在浩瀚的汪洋。
她无法做出任何的反应，甚至来不及恐惧，身体就高频震颤起来，瞳孔也开始涣散。
几乎是同一瞬，半透明符咒般的字样爬入她的视网膜：
【检测到候选体濒死应激反应】
【地府直播系统v2.1.7强制绑定中】
机械质感的二进制数据流在齐酢指尖流转，向内蔓延，而古朴粗拙的猩红篆体则自内而外地浮现。
二者在小麦色的皮肤表面游走，碰撞，争池夺地。
天花板垂落神经纤维状数据线，精准刺入她的脊椎。她一瞬间进入僵直状态，失去所有感知。
“考试期间禁止使用电子设备！”监考员胸腔射出几道激光，直奔齐酢而来。
只见答题卡飘起，化作青铜罗盘立在齐酢身前，与来者相撞。
金属撞击声迸射，霎时火花四溅，灰色浓烟迅速散溢，掩盖了激光的痕迹。
灰雾散去时，激光已经消失不见了，而罗盘毫发无伤。
盘面指针疯狂转动着，各处的骨灰像是受到了某种感召，直奔监考员而去。
【锚点已校准】
【地府直播系统v2.1.7载入完毕】
知觉恢复了，脊椎处第一时间传来冰锥穿刺般的剧痛，疼得齐酢面容扭曲。
她看不见的后颈上，如有实质的数据流沁出，蛮横而强势的银芒将争执的双方摔下舞台，彻彻底底地占据了每一寸肌肤。
罗盘浮起，青铜指针突然液化扭曲，与盘面渗出的银色液体混合，凝成几行诏令般的字样：
【当前灵装一览表：
1.往生区块链·残卷
2.阴间直播接入密钥（当前带宽：3%）
3.数据寄生初级协议（可兼容3310以下类别）】
齐酢扫视着，入了眼，却没有入心。
她皮肤表面浮现的银芒开始倒流，灵魂的胀痛感完全占据了她的心神，以至于对外界一切都无知无觉。
好痛。
每一寸肌肤都像在被烈火灼烧，血肉被啃食，骨骼被揉碎。
罗盘恢复了答题卡样式，静静地躺在课桌上，就像一切没有发生。
只是监考员胸膛处的着装被大片侵蚀，边缘的肌肤焦黑，露出银白色的机械体，颈部的齿轮间还渗着黑色污渍。
“系统觉醒者享有考场净化豁免权”。
金色的《考场管理细则》第444条投影缠绕着监考员，而被环绕的人只低着头静默着。
天花板上传来木鱼的敲击声，随后垂下丝线编织成片，填补被撕裂的衣帛。
齐酢眼前一阵阵发黑，遏制不住地喘息着。
她在涣散中听见诡异的声响。像是长指甲刮擦黑板，又像是黑白电视机屏幕花白时的白噪音。
视线恢复时，答题卡上的格式已经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文字：
【您已解锁地府直播系统】
【当前最大存活时长__】
纸张上渗出丝缕银色填入空白。
【240h】
齐酢急促的呼吸稍缓，眉梢微挑，那就是十天？
她用力眨巴两下干涩的眼，答题卡上字换了一行。
【即将为您开启直播。接受（29s）】
没有拒绝键，不过她确实也不会拒绝。
最后十天的寿命啊，如果这玩意儿说的属实的话，那当然凭直觉过。
不过它肯定是有延寿的方法的。直播收入吗？
身上还隐隐作痛，但她眼中闪过一丝兴味，这就是她的金手指吗？
齐酢伸手想触碰，却发现那字迹浮在手的上方，没有丝毫扭曲。她闭上眼，仍然清晰可见。
不是在答题卡上啊，她心里又信了几分。
毕竟就算是假的，其实她不止能活十天，搞不好也能被强制只活十天呢。
她再好奇，也不能这个时候拿自己的命去赌。
意识向‘接受’聚焦，字缓慢变暗，然后唰地炸开。
【请设置您的昵称——】
齐酢毫不迟疑。
【欢迎您，酢浆草。】
【您缺少的的必备硬软件设施：单向跨界通感设备】
【您必须购买的产品：】
【单向跨界通感符，售价：1h/h（十份起售）】
【您可以选购的产品：】
【实时用户评论数据流同步阅览权限，售价：10h/h】
【既往用户评论数据流阅览权限（永久），售价：30h】
【余额：239h58min（秒数不记）】
意识微动，商品唰唰加入购物车。
【购买成功，消耗140h，余额：99h57min（秒数不记）】
好像买多了一点，算了，反正要用的。
【已为您自动开启弹幕】
剧烈的眩晕袭来，粗浅的经验只能让齐酢堪堪不倒下。
一串一串的字迹迅速在齐酢眼前刷新，但她什么也看不清。
承受不住，完全承受不住，虽然体量不比之前将灵魂浸没的浩瀚，但感官上要更糟糕些。
如果说那是在无尽的水中溺毙，那么这就是瞬间被针扎成刺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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