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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8章 第 158 章

姚琡精神大振,觉得很有道理,张口就追问那人是谁,话一出口,脑子里闪现了一些画面,猛然间想起一些事来,激动地说:“是他,那个一直给敏敏写信的人,还指使陈小川对敏敏下杀手。”

他怎么将那个人给忘了。

敏敏收到三封指引她案情线索的书信,陈小川的住处也有一封,四封信同出一人之手,仿照了冯昭的字迹,将敏敏从京城引到汜州,一路监视着……

“如此一来就能说通了。”姚琡分析道:“那人一直跟着敏敏,陈小川是他安排的人,又与贾香薇同在贾家密道里消失,很可能就是被他带走的。”

他激动地看向虞循,忽见虞循意味深长地看着他,仔细思索着这话哪里不对……

过了一会,姚琡恍然,若敏敏和袁志用都受那个幕后之人指使行事,陈小川和贾香薇被围在崇川县城,当时刚好敏敏和袁志用的人都在……

“你怀疑陈小川和贾香薇离奇消失是这个人带走的,袁志用和敏敏都知情?”

虞循眸光这时才转动起来,“不止知情,或许还是他们一手促成。”

姚琡想不通,“袁志用也就罢了,敏敏看过从陈小川那里搜出来的信,这个人对她起了杀心,她为何还要帮那人?”

虞循看了他一眼,将视线移到山门对面大片葱郁的树林里,自顾自地说:“那晚是袁志用手下的史统领带兵去的,等我从贾家村回到崇川县,史统领却不在了。史统领不见了,宁知越从头到尾都没放在心上,陈小川与贾娘子不见了,也不见她为此忧虑,故而,我认为她是知情。

“之后我也问过芙蕖,她说史统领离开之时,她正巧在厨房,回来后便没再见过。回了寺里我也旁敲侧击问了寺中值守的兵卒,他们都不知晓这个史统领去了何处。”

话说到这个份上,也求证到这个份上,已是十分肯定了。

姚琡心里堵着,脑子也跟一团乱麻似的缠着,“敏敏还在与袁志用来往,便说明他们之间的合作还没有终止,你推测的十分合理,她绝对不是为陈家和青予昭雪这么简单,只是……”

他颇嫌弃地看了一眼虞循,撇了撇嘴,“这些时日敏敏不是对你挺信任的吗,曹荣父子的阴谋已揭发到这等程度,她还对你瞒了事,你就没想问一问?”

问?怎么没想过,可他很清楚,宁知越不是色令智昏的人,她脑子里一直紧绷着一根线,既是防范,也是提醒,一旦有人靠近,便会将她惊醒,她也会离得越来越远。

虞循不理会他的嘲讽,“过去的已经过去,现在要追究的是:这个人是谁?有什么目的,阿越留下来是为了什么?”

姚琡盯着他,他算是看出来了,虞循已经全想明白,没再想思考,等着他的答案。

虞循说:“从目的上看,阿越要的是汜州这桩案子全部的真相,于袁志用,他的意图在汜州,要名正言顺的掌控江州、袁州和汜州,满足阿越的要求容易,但袁志用的野心却不是好填补的。能驱使袁志用,这人身份不简单,必是朝中手握重权之人。

“再说回到他的行动,他不曾露面,唯一能让人察觉到他存在的,便是阿越与袁志用之间隐秘的来往,及那四封书信。前者能探寻到的不多,后者却是大有文章。”

姚琡皱眉,“那四封信我们都看过,除了内容……字迹也有些古怪,为何仿照冯昭的字迹?还有什么呢?”

“真真假假,假假真真。信上的内容看似有用,为何要留下如此惹人生疑的字迹,若是字迹才是重点,信上的内容也并不假,又分散了一半注意,你觉得写信的人究竟看重的是哪一个?”

“内容?毕竟敏敏是因这个才找到了公主府,发现公主的病与陈家旧案有关。”

虞循笑了起来,“那字迹呢,字迹就不可疑了?”

姚琡气恼,“你不是问更看重哪一个吗?我选一个有什么不对?”

“这就是问题所在,我们看到那四封信的时候,明明发现内容和字迹都有问题,却在破解疑问时认为这两个中有一个偏重,一个偏弱,正巧当时发生的事与信里内容更符合,所有人都会觉得内容更重要,将字迹视作一种别出心裁的手段掩饰身份,但实际上,这二者可以一样重要。”

“你是说,冯昭也有问题?”

有,当然有,冯昭与曹荣、曹襄已有极大可能是同伙,但他要说的却不是这个,而是关于那个写信的人。

虞循说:“陈小川出现,阿越无论如何都会从他口中打探出陈家败落的情由,而那个人能使得阿越为他驱使,我想他还提供了另一些线索与助力,这助力主要体现在袁志用那儿,线索又是什么呢?

“依据四封信传达的线索推测,第一,案情最终真相确实与冯昭脱不了干系,这只是他给阿越查案的线索;第二,这人意图将借此案嫌疑推到冯昭身上,针对冯昭就是他的目的;而第三……是前两种情况都存在,那个人与阿越有着共同的目标。”

姚琡选择第三种,有共同的目标才会认真办事。

虞循点头:“不错,若是前两种,阿越没必要受其掣肘,并可以此线索作为反击,威胁那人,因此我得出,冯昭有嫌疑这个线索,是这个幕后之人告诉她的。”

姚琡思索着,觉得很有道理。

这时,虞循又问:“可那个人是如何告诉她的呢?”

“自然是那三封信……”姚琡几乎想也没想,脱口而出后,也觉出不对,信上的线索明没有明确指向,若她没有去公主府,也没有见过冯昭的字迹,又如何得知此事与冯昭有关……

并且,她去沉雪园,本是为了揭发公主犯病与南漳县鬼魂一说做的局……

姚琡多想一点都觉得头疼,“去沉雪园这件事上,她还有隐瞒?会不会只是意外?”

虞循十分肯定地摇头,“你说过,你们离开京城前,曾去过一家字画铺子,里面存有几幅冯昭从前的笔墨,你与掌柜探讨那幅画时,阿越在做什么?”

姚琡额角突突的,这些日子来发生的事太多,那段记忆早已飘远了。他努力想了想,只记得他们一同进了字画店,之后他拉着掌柜问东问西,不太曾留意敏敏在做什么。

好像是在一旁,又好像是背着身在赏阅其他字画?

“记不清了,不过那铺子里冯昭的笔墨不少,她极有可能是见过的。”

“不是可能,是一定见过。”虞循的口吻仍是笃定,像是已经有了一个完整而明确的答案。

“你好好想想,若是你收到一封匿名又查不出来历的信,信上的内容是你最关心的事,你首先要做的是什么?”

姚琡琢磨着,“既然不知道是谁送来的,当然得先分辨信上内容的真假。”

虞循谆谆善诱:“信上内容是真是假,取决于写信人是谁,阿越不知道写信的是谁,又怎会相信信上所言?可是那些信里的内容于她极为重要,她自然会想弄清写信的是谁。”

姚琡若有所思,“所以她去查了字迹,在字画店里找到了答案?”

虞循一转话锋,摇头,“我只是为了让你相信,阿越在去公主府之前,已经知道自己的目标是谁,并不表示她就是这么做的。”

姚琡彻底懵了,“拿到信,不就是按你说的这个方法确定是谁给她写的信吗?”

虞循无奈叹气,“可是信上的字迹是伪造的,她还是不知道写信的人是谁,既然不知道,她凭什么相信信上的内容?”

可是她知道……

姚琡愣住,“你等等,我捋一捋,敏敏知道信上的内容是真的,也就知道写信的人是谁,所以才布局去了公主府,可她什么时候知道的?”

虞循这才露出满意的笑容,说道:“我猜,是在你们离京之前。”

“这么早,可她从邢州回来到离开京城,根本没有机会见外人,难道还有一封更完整的书信?”

内情竟然如此曲折,延伸到更久之前,他和二哥都不曾察觉,能做到这样神不知鬼不觉的,他只能想到大哥,但是……不可能是大哥啊?

如此重要的发现,姚琡没耐心听虞循诱导他想出最终的答案,着急催促道:“你就说你是怎么想的,别卖关子了。”

“好吧。那我先说说我的推测,你按照你对阿越和姚节使的了解,细细想一想有没有漏洞。”

“我认为那四封信都是阿越伪造的,目的待会再说,先说她来汜州前都发生了什么。从她回到京城,一直被关在侍郎府里,没有机会见到外人,更别说收到信,这段时日最有可能与她接触并且给她传递消息的就是姚节使,我想,那一回在侍郎府里见面,姚节使便是与她商议,送她来到汜州,让她查清案子……”

姚琡还是没忍住打断他,“你觉得大哥会不会很早就知道汜州发现的这些事?当年可是他将敏敏的境况告诉阿姐,也是他的人将敏敏送出汜州的。”

“或许……是知道的,但我以为他没有告诉阿越这件事,不然阿越不会答应那个人的要求。”

姚琡抿着嘴点点头,又听虞循继续说:“之后,你一直盯着阿越,她仍然没有机会与外人接触,可她后来却说,第一封信是在这个时候凭空出现的……

“因为是她,我们才会相信、认同她的话,可她若是说谎了,这个人也可能是不存在的,因为写这封信的人就是她,同理,这封信真正出现的时间也不是在侍郎府里,而是在之后。

“姚节使答应助她离开京城,前往汜州,于是她想到鼓动你带她离京,直到途中她又骗了你,将你引回越州,自己失去踪影。这样看来,她与那个人联系应该是在你们分开之后的那段时日,可我再仔细想了想,冯家遭难后,朝中纷纷避之不及,民间也多有忌讳,若非真爱笔墨丹青,或是如京城这类从前盛传冯太傅与冯昭书画的地方,其余州县很难找到冯昭的字画。

“因此阿越在字画铺的那一次,很可能是她唯一能看到冯昭真迹的时候,而那时,冯昭于她只是一个陌生人,她不会刻意记住冯昭的字迹,故而,在上元节那一日,至少在离开字画店之前,她与那个人见过面,或者给她一封真正的匿名信。”

姚琡傻眼,那一整日他都紧绷着,提心吊胆,留心注意二哥派来跟着人,时刻想着怎么甩开他们。敏敏胆大又镇定,这种场面不在话下,嘱咐他不必管她,自己注意着免得拖了后腿,他是真没想过敏敏那时正在经历什么。

他有些沮丧,点点头,“或许是有的,但我没注意到,你继续说罢。”

“我猜那封书信里应该交代了一些事,她背着你偷偷看了,因此留意了冯昭的书画,又与你分道扬镳,消失了近半个月。那半个月里她应当已经见过陈小川,汜州的事或许是他告诉阿越,也可能是那人在信中交待清楚,总之,那个时候阿越已经知道汜州到底发生了什么,只是她还不想放弃寻找玄素,于是答应了对方的要求,与陈小川布局之后,两人先后回到了汜州。”

之后汜州与南漳县发生的那些事,不用他说,姚琡也都理清楚了。

虞循的推敲很合理,他没什么可质疑的,只是有一点想不通,“既然敏敏早已知道真相,那为何要伪造四封书信出来,绕这么大一圈,经公主一番回护,也不会有多少人真怀疑冯昭。”

虞循顿了顿,眼中多了些复杂的情绪,似哀悯似疼惜,“或许是因为她不甘心呢?她想要的一直是弄清青予的死和找回玄素,她没想掺和进这些纷争里,可是宁家人不愿她掺和这件事,姚节使答应帮她却以她搅乱汜州为代价,那个人同样以除掉冯昭和曹家父子为要求,一步步把她推到今日这一步。

“那四封信若只是那个人给阿越和陈小川的指示,绝不会仿着冯昭的字迹,它们的存在本身就是一条有指向的线索,她的身后还有一人,操纵着一切。她手中的三封信将矛头指向冯昭,陈小川的那一封则是暗示她的处境堪忧。她的确隐瞒了许多事,却也从一开始以这种隐晦的方式向大家求救。”

惊颤、心疚,姚琡动了动唇,有一阵不知该说些什么。

当年为了平南王府安定,阿姐被迫接受赐婚,好在阿姐如今与武安侯儿女双全,夫妻和美,而今,还是为了平南王府的安稳,又将敏敏推向争权夺利的漩涡之中,阿爷和宁公,乃至包括他在内的其他人所拥有的尊荣与地位,是靠着这两个女儿换来的,只稍稍想一想,他都觉得可耻。

许久,他哽噎着向虞循问出一句,“你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看他沉静笃信的样子,不是最近才发觉的。

虞循长叹一口气,苦笑道:“比你早不了多少。”

发掘这些线索后,他一直在思索,宁知越要查真相不会费这么多事,也用不着隐瞒,除非还有其他的事困扰着她。

随着宁知越深入调查,之后看的越来越清楚,直到带着曹荣曹襄的尸体回到贾家,她目光里的质疑,满脸的不信,他确定宁知越对曹荣父子的了解比当时已有的线索还多,更相信宁知越本身就是冲着这两人而来。

他一直记着那四封书信,从陈宅离开后,他就从许仲昇那儿要了来,逐字逐句的研究,却是在知道她的目标是曹氏父子后,悟出了那四封书信里暗藏的秘密。

姚琡咬牙切齿,“那你可查明这幕后之人是谁?他要除掉冯昭、曹荣、曹襄为何不自己动手,你不是说他是朝中重权在握之人,暗杀也好,逼迫也罢,就是构陷也可除掉他们,为何一定要敏敏动手。”

虞循沉默了。

姚琡恍若未觉,愤愤然继续说道:“曹荣曹襄我没见过几回,不了解他们,也不知道他们惹了朝中哪个人,但是冯昭,十多年前冯家满门被屠尽,只剩他一人,还会有谁想除掉他……”

话说到最后,姚琡的声音越来越小,渐而又似想通了什么,睁圆了眼,扯着虞循的胳膊,尽量压低嗓音,却还是掩不住他语声里的颤抖,“难道是……圣上?”

尽管虞循面上没多大变化,姚琡还是注意到他眼眸紧缩,转头严肃地看向他。

姚琡有些心虚,这话的确有些大逆不道了。圣上确实不喜冯昭,但平宁公主对他极其热忱,圣上都拗不过,若真不放心他,也应当将人放在眼皮底下才能盯住。

更何况,圣上有什么理由非杀了冯昭不可,曹荣、曹襄又与圣上有什么仇怨呢?

但虞循没说话,他犹豫着,问:“你怎么想的?”

虞循还是沉默。

姚琡的猜测他不是没考虑过,郑司马昨日说起的那些往事让他心中摇摆不定。

事涉皇权,宣王的死不一定没有圣上的推波助澜,但这事政事,是战事,成王败寇,无可厚非,可宣王府家眷尽遭屠杀,处处是蹊跷,事后圣上禁令众人议论此事,这里面有没有圣上的指示呢?

当年朝中显然有人知晓萧铉和彭奎可能没有死,却草草定下死者身份,如今看来,这么多年他们一直没有停止寻找这二人,还想着将他二人斩草除根。

可正如姚琡方才问的那一句,那人明明可以神不知鬼不觉除掉曹荣父子和冯昭,甚至揭发陈家的遭遇,点出曹荣父子的野心也足以按律法给其定罪,正大光明将其除去,为何一定要宁知越对他们紧追不舍呢?

这个疑问恐怕只能从曹荣、曹襄与冯昭这三人身上找到答案了。

虞循想了一会,说:“此事尚无十足的证据,不便声张,也别叫人察觉,免得给阿越带来祸患。”

骤然间悉知这样重大的秘密,姚琡有满腔的表达欲窜动着,“自己人也不能说?那我去向敏敏核实总行吧?总不能还让她一个人面对吧?”

虞循转身,重新踏上台阶,“她若是能明说,便不用我们去猜了?那人或许安排了耳目盯着……曹家父子也在等着机会对付她……”往上踏了几步,他又突然顿住,“为今之计,只能盯紧冯昭,尽快找到曹家父子,查出当年的真相,在他们有动作之前将他们还活着的消息散布出去,他们便不敢再做什么了。”

他后面那句话说得没头没脑,什么当年的真相?在谁行动之前?又是谁还活着?

姚琡听得迷迷瞪瞪,想破脑袋也没理明白,但他记住虞循那句“曹家父子也在等着机会对付她”,这个“她”自然是敏敏。

“曹荣和曹襄为什么要对付敏敏,他们有什么冤仇?”

虞循从思绪中回神,沉静地看向他,“这又是另一个疑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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