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一把三弦的音色都不一样,陈庭桉这把,音色是很低沉的那种。
用苏醒的话说,这把三弦,拿去做白事刚好,这轻轻一扒拉,方圆五百里的,所有有听觉没听觉的,都得跟着哗哗哭。
苏醒说陈庭桉,年纪轻轻一个人,选那种活泼张扬明亮高亢的多好。
怎么偏偏喜欢这么一个倒霉催的音色。
一点也没有年轻人那种,青春活泼肆意妄为的青春感。
陈庭桉说她,喜欢深沉又内敛的,不喜欢活泼张扬的,嫌闹腾。
苏醒问,你说的是三弦,还是人?
陈庭桉说,是三弦,也是人。
和花如是谈恋爱之后,陈庭桉时常感慨,原来喜欢人的样子,是真的没有模板的。
喜欢的那个人是什么样,喜欢的人的样子就是什么样。
花如是和深沉不沾边,内敛倒是沾点,但也不太多,至少和她想象中的,未来的女朋友的样子,完全不一样。
就像,苏醒说,她喜欢大眼睛双眼皮,身高一米七八的。
但她现在的女朋友,单眼皮,身高一米六五,眼睛倒还算是大。
想到这件事,陈庭桉忽然停下了弹三弦的手。
苏醒她搭档,自己的同门师姐云野,正好是,大眼睛,双眼皮,身高一米七八。
该不会,那时候苏醒说的,喜欢人的样子,就是云野的样子吧?
仔细回想一下,她们两个,确实从前就有点不太对劲,总是嘀嘀咕咕、捅捅咕咕的。
但以前也没多想,就以为,俩人还是相声搭档,所以平时话题更多一点。
再加上,俩人还差不多大,更有话题一点,毕竟陈庭桉比俩人小了十岁呢。
陈庭桉刚会说话的时候,人家俩都上初中了。
不过,陈庭桉说话比较晚,三岁多了才会说话。
陈庭桉一两岁的时候,大家都以为,她要么聋,要么哑,反正肯定是有问题,不然怎么不会说话呢?
陈庭桉的姥姥,带她跑了好多个医院检查,每个医生说,从检查结果来看,这孩子挺健康的,没什么问题。
至于为什么不会说话,现在也不好说,可能就是单纯的说话晚。
多给孩子创造良好的语言环境,家里人要多说话,多教孩子说话。
而且最好单语种教学,别一下子学俩语种,那样孩子小脑瓜可能会混乱,导致不会说话。
在这样的环境中,再观察看看。
但是,热心的两个邻居家姥姥,一个评书演员,一个相声演员,天天在家从早说到晚,连点口音都不带有的,更别提双语种了。
等到陈庭桉三岁的时候,她还是不会说话,大家又开始怀疑,这孩子是不是智力障碍,或者自闭症,孤独症什么的。
全身上下,里里外外检查了好多次,得出来的结论都是,这孩子挺正常的,按理来说应该会说话才对。
陈庭桉的三个姥姥和太姥姥,坚信晚说话的孩子聪明。
但陈庭桉的生物学父母,坚信这孩子是有毛病,不是聋哑就是智障,反正是有问题,再加上,她还是个女孩,所以弃养的很干脆。
一直到后来,陈庭桉会说话了,也认字了,确定不是智障,不是残疾,不是自闭症什么的,是个正常又健康的孩子,才给接到身边。
那时候,陈庭桉都已经上小学了,而且她姥姥也去世了。
或者,也可以说是,因为实在没有可以丢的地方了,所以才不得不给接了过来自己养。
虽然是接过来了吧,但也是在念寄宿学校,每周末回一次家。
法定假和寒暑假的时候,陈庭桉要么就是跟着苏醒的姥姥,在曲艺团玩,要么待在剧组拍戏。
反正就是,陈庭桉和她生物学父母,总也见不到面,为数不多见面的日子,那俩人还不干人事。
以前生而不养,现在年纪大了,想起来自己还有个孩子了,又想来吸血了,早干嘛去了。
陈庭桉捏扁手里的易拉罐,就好像在捏那二位。
想弄死那俩不配为人的生物学父母的,又何止花如是一个人。
午夜梦回,陈庭桉都不知道想弄死他俩多少次了。
真是,恨不得那俩人,吃饭噎死,喝水呛死,发烧烧死,一口气没上来直接憋死。
陈庭桉发泄够了,才把早就不成样子的易拉罐,丢进垃圾袋。
虽然云卿家长时间没人住,但是阿姨会每周来打扫一次卫生,所以水电都是通的。
陈庭桉在云卿家洗了澡,又换了以前放在这边的衣服,觉得身上的酒气散的差不多了,才回自己家。
花如是鼻子特别灵,一下子就闻到了她身上的酒气,背着摄像组的摄像头,问她:“喝酒了?”
“嗯。”
“那你愿意和我说说,为什么心情不好吗?”大白天喝酒,不是陈庭桉的作风。
陈庭桉说:“我太姥姥,是在一个雪天去世的,但我不知道,具体是几月几号几点几分,我只知道,那天下雪。”
“我也不知道,她生于哪年,死于哪年,姓甚名谁,生于哪儿,长于哪儿,我只知道,她是我的太姥姥。”
“我甚至不知道,她葬在了哪里。”
“我只知道,我想我的太姥姥,还有三位姥姥了。”
“抱歉。”花如是所有的长辈,去世的都很早,基本在她出生之前,就已经去世了。
花如是也没经历过朋友去世的感觉,虽然她和阮辰经常说话,但也算不上朋友,只是因为陈庭桉的缘故,才能在偶尔聊几句。
对于没经历过的事,花如是也做不到完全感同身受,不知道现在应该安慰陈庭桉点什么好。
陈庭桉摇了摇头,“没事,事情都已经过去那么多年了,我早就放下了,只是再想到,还是会觉得难过。”
陈庭桉看着窗外的雪出神,轻轻说了句:“我太姥姥一生吃斋念佛,行善积德,还走过长征,也算是积攒了不少功德,现在应该会很好吧?”
“会的,一定会的。”
陈庭桉自言自语道:“所以,好人会有好报,坏人会有坏报吧?”
她说话声音太小,花如是没听清,就问了句:“什么?”
陈庭桉摇了摇头,“没事,我得去上班了。”
陈庭桉伸手拿东西的功夫,花如是又眼尖的看到了,她的手腕上,戴了一个皮筋。
以前陈庭桉,也经常在手上戴一个皮筋,花如是一直以为,她是喜欢用各种好看的皮筋当配饰,因为有很多人都这么做,所以花如是也没多想。
不过两个人同居之后,花如是就没再见陈庭桉手腕上绑皮筋了,她就以为,大概是陈庭桉,已经不喜欢用皮筋当配饰了吧。
两个人分手之后,陈庭桉的手腕上,又出现了皮筋。
花如是那时候,才第一次听苏醒说,皮筋是心理医生叫陈庭桉绑的,那是一种治疗方法,不是简单的装饰品。
大概是,亲人的离世,对她的打击真的很大吧,所以才会戴皮筋治疗,才会大白天喝酒。
而且,也说明,分手对陈庭桉的打击很大。
“你东西都带好了吗?有没有忘拿什么,你水杯呢?”花如是小心翼翼地发言,觉得现在的自己,是在取得家属谅解的犯罪分子。
“谢谢你提醒,你不说我都忘了。”陈庭桉嘴里叨咕着,水杯,水杯,水杯放哪儿了来着。
叨咕着叨咕着,她就去撸猫了。
撸着撸着,她就躺下了。
星星躺到了陈庭桉的胸口,发出舒服的呼噜呼噜声。
陈庭桉十分享受的撸着猫,有猫的日子可真好啊。
然后忽然又想到,春节的时候,她们要去国外出差,一走就是半个月,星星该怎么办。
一起带出国的话,好像也顾不上她。
不带出国的话,还真叫人放心不下。
陈庭桉小声跟星星说:“人家都说,用孩子拴住妈,现在就是用你拴住我。”
“不过妈妈要去上班了,你自己去睡觉好不好?”
小猫咪一动不动。
“那你和我去上班好不好?”
小猫咪还是一动不动。
“你要是不吱声的话,我就默认你同意了,那咱们一起去上班吧。”
“可是外面太冷了,你会不会感冒?”
“不过你穿着皮毛一体大衣,应该不会冷吧?”
“你玩过雪吗?我带你去踩雪吧,踩雪很好玩的。”
“算了,你还是在家待着吧,万一给你冻感冒了怎么办。”
不等陈庭桉碎碎念完,小猫咪早就睡着了。
用热心网友的话说,大型恒温真皮软垫,是小猫咪过冬的最佳选择,聪明的小猫咪,都会选择在人类身上过冬。
花如是从屋里出来的时候,没看到陈庭桉的影,在屋里找了一圈,才看到躺在地上的一人一猫,“你不上班了吗?”
“能麻烦你帮我找一下水杯吗?我这边现在有点事情要忙,走不开。”
花如是边找水杯边吐槽,“缠住你的事,就是撸猫吗?”
陈庭桉慢悠悠地说:“你听没听说过一句话,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养而亲不待①,享受难得的亲子时光,可是一件大事。”
“她又不是你妈。”
“她不是我妈,她是我祖宗。”
“她是你祖宗,你是我祖宗。”花如是拿着水杯,站到陈庭桉身边,把胳膊伸了过去,“祖宗,求快点放下你祖宗,去上班吧。”
引用:
①《孔子家语·致思》。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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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章 祖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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