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熊一连狂奔了一两百米,拐过了街角才慢慢停下来。
向晚摘下头套,将额前被汗黏湿的碎发一把捋到一边,呼吸急促,脸颊两团红。
同时又后知后觉,她跑什么?
又没干亏心事。
向晚使劲儿闭了下眼又睁开,像是这样就能把刚才做出的傻瓜举动抛之脑后,等她捞起手机,铃声已经暂告一段落。
未接来电是江女士。
微信也多了几条新消息。
署名仍是江女士。
向晚随便找棵树靠了上去,几个深呼吸下来,渐渐平静。
她点开微信。
“江女士!现有特大好消息向您播报,本次考试您买的小晚股票一路飙红,超级火哦!”
“辛苦小晚股票的经理人了,想吃什么大餐?”
以往的旧消息还挂在屏幕上。
新消息一条一条跳出来。
“出门在外,一定要照顾好自己。”
江女士给她转了两万块。
向晚盯着江女士三个字下方的正在输入中看了很久,足足一分多钟,下一条消息迟迟弹出,只有五个字“你要好好的”。
她关掉手机,重新把头套戴上,透过网罩看向被阳光洒满碎金的树叶间隙。
江女士在想什么?
这一分多钟里,妈妈在想什么?
她想不出来,可随机又在心里反问自己,那她在这一分多钟里,是在等什么?
她想看见什么?
叩问自己,她仍得不出答案,或许她想的答案也不应该是答案。
向晚静默良久,深深呼出一口气,从树上直起身来,继续发传单。
过了中午的那一会儿学生流,传单的分发速度就慢了许多,一直到下午两点多,她才把手里的传单全部发了出去。
向晚抱着头套往回走,天干易渴,她今天出门也没提前烧好开水,喉咙里干得厉害,半路折道就去了街边卖冰糖绿豆水的小店。
过了中午的高峰期,小店里冷冷清清,向晚找了个靠窗的位子坐下,用勺子一下一下搅动着糖水里浮动的冰块,一边眼馋,一边又顾忌身体。
乍然的安静会让习惯喧闹的人无所适从。
冰块慢慢融化,她低头啜饮一勺,舒服得眯起了眼。
门口的风铃轻响。
“卫哥,还是冰糖绿豆?老罗又把下午的两节体育课占了,体育老师这是每逢周三都要生次病。”
熟悉的声音响起来,向晚握勺的手一颤,一勺绿豆水洒在了桌面上,她不自觉抿唇,趁没人注意飞快将头套再度戴上,然后才抽出纸巾擦拭桌面。
费哗点完单,正要落座,忽然吹了小半声口哨,卫意不大耐烦地踢了下他的鞋子,“吵。”
“卫哥。”费哗冲着他使眼色,默声做口型,“小熊。”
卫意朝窗边看去,果不其然,看见了一只熊的背影。
他拧眉,戴着头套喝糖水还挺敬业,可真是不嫌麻烦。
但关他什么事呢?
他找了个位子坐下,卫衣帽子一拉,把自己隔绝了起来,“别吵我,我睡一会儿。”
向晚没再听见交谈的声音,她试图透过玻璃倒影看清这俩正在干什么,然而中午的阳光太透彻,丝毫不给她这个机会,于是纠结没一会儿,小熊悄悄地挪动脑袋,一点一点往后探。
紧接着,她对上了一双热情的眼睛。
费哗一点声响都没,究竟什么时候到了她身后?
小熊被吓得一激,胳膊猛地往后缩,却恰好带翻了盛糖水的碗,向晚呼吸一滞,眼疾手快,连忙在碗落到地上发出声响前将它接住。
万幸。
向晚和费哗同时看向趴在桌子上一动不动的卫意,心中松了一口气。
费哗回头帮忙抽餐巾纸,两三张并用压到小熊因为接糖水碗弄湿的手掌上,他压着声音小声说,“不好意思啊,我不是故意的。”
话到嘴边,向晚收回没关系三个字,只摇了摇头,刻意压低声嗓憋着气儿说话,“有什么事?”
“你是中午二中门口的那只熊吧?还记得我吗?我跟他当时一起出的校门口。”费哗指着卫意,生怕她想不起来一样,“就蓝头发。”
为什么会被注意到?向晚谨慎地点头。
费哗大约看出她的戒备,尴尬地摸着后脑勺,“我就是来问一下你中午怎么跑得那么快的,没想吓你。”
“怎么?”不是为什么吗?
“就是怎么。”费哗很确定,“方便分享一下秘籍吗?”
就为这么匪夷所思的原因?
“跑得快?”小熊头套下,向晚被费哗清奇的脑回路打得迷迷糊糊,迟疑道,“可能是因为经常锻炼?”
“一般什么时候?跑多久?”费哗继续问,甚至掏出了手机开始记。
“两个小时,早晚各一个。”向晚回过神,暗笑自己一惊一乍,“你问这个干什么?”
“二中最近不是运动会吗,我班百米跑和三千米都缺人,最倒霉的是,三千跟百米一前一后,能同时报俩那就不是人了,得是牲口。不过百米跑比三千米好练,我能去顶个缺。”费哗解释,他甚至还补充了一句,“我看你百米跑就挺快。”
可不是挺快,向晚心想,她本来今年春季运动会就准备报个一百米。
想通了,她甚至还有心情建议,“我看那个白皮蓝毛……”
心知自己失言,向晚连忙改口,“就那个蓝头发,也像是好苗子,给他分个项目你压力不就小了?”
费哗笑起来,露出洁白的门牙,好像向晚讲了个天大的笑话,悄悄压低声音,“不可能,根本不可能。”
“我卫哥。”他顿了顿,“就那个蓝头发,平常一直都是能省力气就省力气,一点精力都不愿意花费在自己感兴趣的事情上的。”
“跑步这种又出汗又出力的,是我卫哥最不感兴趣的。”费哗实在没法打卫意的主意。
“那他对什么感兴趣?”向晚顺着他的话问。
费哗警醒,这小熊底下听声音十有**是个女生,不怪他太敏感,实在是他卫哥这张脸有太多前车之鉴,这小熊刚还喊他卫哥白皮蓝毛,他深深叹了口气,这女生千万别误入歧途啊,他卫哥没有心的。
“没什么,我卫哥早就是青芽山道观的记名弟子,他这种人,什么都不感兴趣。”费哗拿出了他用过很多次的说辞,熟练地糊弄,委婉地劝诫,“他当的那种道士是不能娶妻戒荤腥的那种,就是最严格那个,你听说过吧。”
戒荤腥?
向晚完全没体会费哗的苦心,思绪突然漫游到卫意吃的那碗泡面,红烧牛肉面里面到底有没有牛肉?
费哗看她不说话,心里长叹。造孽啊,他再接再厉,“有句话你知道吧,没有世俗的**,我卫哥就是这样。”
“什么样?”一个冷冷的声音从他背后传来。
费哗僵硬,不情不愿背过身,果不其然看见了正主的脸,他小声,“卫哥,你怎么醒了?”
“冰糖绿豆水好了。”卫意答着费哗的问题,目光却好整以暇地盯着那熊看。
向晚也没能注意到卫意的到来,此刻被正主打量,心虚感又不打自来。
她沉默着,不知道该说点什么,斟酌了半天只冒出一句话,“对了,红烧牛肉面算荤腥吗?”
于是,本是费哗和向晚两个人的沉默,彻底蔓延到了卫意身上。
糖水小店里,三个人面面相觑,连地面上落根针的声音都清晰可闻。
实际上,向晚刚说出口就后悔了,她正欲解释却被卫意先发制人,对着费哗发问,“你跟她说什么了?”
费哗一边苦着脸,一边悄悄使眼色,他真的冤枉,明明只是想替他卫哥拦下一些狂蜂浪蝶罢了,“就道士那些规矩。”
卫意懂了。但他仍不懂话题是如何扯到红烧牛肉面上的,正要继续追问,小熊却再度背起了黑色旅行包,“我还有事啊,先走了,下次再聊。”
她边说边像一股风冲出了糖水店,转瞬无踪。
卫意揉了揉眉心,一副没睡够的模样,“说说?”
费哗无语凝噎,他也想跑。
等他和卫意说完,无语的却是卫意,在校门口发传单然后顺嘴问了句爱好居然也能算喜欢,“你这种猜测不靠谱。”
“怎么不靠谱,多合理。”费哗嘟囔,“卫哥你也太小看你这张脸了,还有,婷姐不是常说一见钟情吗,这世上应该有一见钟情吧。”
卫意舀了勺绿豆水,低着头看不清神色,只否认掉费哗的前半句,“人没这么肤浅。”
但也切切实实存在着一见钟情。
比如她恰好出现在那个地点,以一种出乎意料的方式,满是命运的巧妙。
好像他妈生前热爱的诗歌,其中一篇佚名稀奇古怪。
“不知不觉我邂逅了一朵花,
就连我自己也未曾发觉我对它的特殊。
不是每一朵花都值得称之为邂逅,
只是我后知后觉,
原来真有这样的事物,
只要一眼,就能钟爱一生。”
卫意尚觉得一生沉重,但他也觉得,至少此时此刻,至少过去的很多时候,他确信他似乎对一个人一见钟情。
可喜欢太轻飘飘了,卫意心道,两条本毫无交集的星轨偶然接轨一霎而已。
他兴致全无,草草又舀了几勺糖水,再没注意什么滋味。
最近事情很多。
私心希望长辈平平安安,一定要再多陪我两年。
等我实现南京的愿望。
这一章有话说原本写在2021年8月,但当初的愿望没有实现,我亲爱的长辈还是离开我了,无声无息。
本来都好了很多了,但今天修到这章时突然看见有话说,就超级超级难过。
时间太匆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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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台风眼重修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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