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一段时间,向早时常会梦见杜桥衡。
梦里的他,看起来和高中时期没什么两样,少年高瘦的体型让向早和他说话时总要仰着头。
两道目光总会错开,或许是彼此之间拥有心照不宣的默契。
由于身高差距,杜桥衡时常会弯腰往女孩这边靠近一点。这个时候,向早总会不由自主地后退一步,试图拉开两人的距离,然而她意识到,有些东西却是离得越来越近。
杜桥衡还在孜孜不倦地说着最近几年自身的近况,向早冷冷地站在原地听着。阅历拉开了差距,向早意识到:自己在怨恨他。
如果他可以透露一点点关于那件事的讯息,我想我的嘴角会立马咧开笑容,说不定还会轻声细语地问上一句:“这些年过得好吗?”
可惜他没有。
不出所料,醒来的时候窗外的夜色还没有褪去,床头灯散发着微光,照亮了房间一角。
最近一段日子,向早的作息变得混乱不堪,白日里时常犯困,朋友们担心她的身体出现问题,纷纷劝人去医院看看。
“怎么这么阴魂不散?”向早喃喃不休,就像一个面对难题而束手无策的学生,试图通过自言自语来获取答案,可以脑海中没有灵光乍现。
不知道看着天花板发了多久的呆,她又陷入了短暂的睡梦中。
……
晚上睡觉前,向早又忘记了把窗帘拉上。夏天的阳光也不客气,径直穿过玻璃窗照在了她的眼皮上,强烈的光照将睡意全部驱散开来。
真是让人绝望的一个早晨。
过了一会,房门被人轻轻敲响,今早的动静和往日不太一样。向早呈大字型摊在床上,听见妈妈小声问:“早早,起床了没?”
事出反常必有妖。向早故意装作还没醒过来的样子,好半天也不吱声,眼睛倒是直勾勾地看向门口,暗自在心里盘算着妈妈会等多久就破门而入。
事与愿违,接连不停的拍门声让她无法再像个哑巴一样缄默无言,于是向早刻意压着嗓子,假装被吵醒的样子回答:“我起来了。”
妈妈的声音温柔得向早直起一阵鸡皮疙瘩:“家里来客人了,快出来。你平时也要注意休息啊,是不是又带着耳机听英语啊?叫你这么久也不应我,这么早就起来写作业也真是的。”
这下她是真的不想说话了。向早想我应该立刻把房门打开,让大家都来看看我杂乱的书桌和散落一地的文具。
所幸脑子里有根弦紧绷着,才能及时将愚蠢的想法扼住。
流失的时间是块浮木,在向早即将沉入暗流涌动的水底时,及时拯救了她。
或许是一直收不到人的回应,妈妈渐渐没了耐心,“你出来跟客人打声招呼,作业可以待会写。”
她念叨的声音越来越听不清,反反复复的话语让向早也不想再去纠结它背后的用意。
敞开的衣柜里有很多漂亮的裙子,向早想我今天不应该再穿得那么朴素,妈妈经常说她不懂打扮像只小麻雀。
手指掠过各种样式的衣服,最后她选择了款式看起来最简单的白色短袖和牛仔裤。
站在全身镜前,纯白的颜色让向早看起来不再是一只灰扑扑的小鸟。
略微老旧的房门被拉动时发出了一点轻微的嘎吱声,向早将这番动静当作是自己登场的音乐,坐在不远处的其他人则是观众。
客厅的窗帘被人一早拉开,大片阳光从天空倾泻而下,向早安静地站在房门口,看它贴上了男生的半张脸。
在光的影响下,她恍然间觉得他的眼睛是琥珀色的,就像是只会出现在童话书里的人物才会有的漂亮眼睛。
突然,光开始变得暗淡。人从窗户向外望去,天空的云不知何时挡住了太阳的身影。
目光顺着风回到原处,向早发现有个人一直在看着自己,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看见的。
她故作淡定,嘴角扯了笑意,以此来回应他的目光。
向早承认,眼神交汇的那一瞬间,慌乱的情绪好像要把她整个人淹没了,对方茫然的神情让她浑身不自在。
她想此刻自己应该转身回到房间,直到他们离开后再出来。
妈妈的声音偏偏这时响起,“你站在那干嘛呢?快过来。”
迎着她们的目光,向早像个手脚略显僵硬的木偶,慢慢朝着沙发那走去。
从小到大,她最怕面对众人的视线集合在自己身上的场面,每到这一刻,她就感觉自己好像变成了一个被阳光覆盖住了的雪人。
忽视掉妈妈不满的神情,向早坐下后,脸上浮现出笑容。
陌生女人笑意盈盈地看着她,嘴上还不停夸赞:“你这姑娘看着好乖啊,一看就让人省心,不像我家桥衡,每天和他那几个朋友上蹿下跳的,尽叫我和他爸操心。”
旁边一直沉默的男生接过了话头:“妈,我明明是和家向他们几个打篮球而已,你怎么把我形容得跟只猴子一样?”
意料之外,这个问答没有收到回应。
向早向女人投去隐晦的视线,同时扫了眼男生,却发现他早已习惯这种场面,甚至在发现了女孩的目光后,还可以蛮不在乎地冲她笑了笑。
如果向早没有发现他的眼睛不如最初自己第一眼见到他时那般明亮,或许她会相信这份不在意。
因为在镜子里,不明朗的心情曾无数次投射在向早的脸上,那双熟悉的黝黑的瞳孔里,蕴藏着不在意。
妈妈倒是乐得直笑,话也同样说得漂亮:“哎呀可别这么说,我看桥衡才是让你省心的,成绩这么好还喜欢运动,早早还得向他多学习,高考说快那也快了,就这几年时间,现在她那成绩我看了都着急。”
阿姨轻轻抿了一口水,笑道:“这学习啊急不得,我看早早这么早就开始起床读书,这么努力一定会有个好结果的。”
向早面色不变,暗自腹诽道:“要不说我叫早早,听我奶说我妈给我取名的时候希望我做什么都能比别人早一步完成,希望我做人可以勤奋认真,很可惜,我达不成她这个愿望。”
大人之间的寒暄向早一贯都没什么耐心听下去,人又不可以走掉,只能坐在沙发上百无聊赖地转动眼球,就当在做眼保健操了。
生活了十几年的家一瞬间也不会有丝毫变化,倒是被阳光穿透的玻璃杯一扫往日只存在于橱柜的单调。
这时,一只骨节修长的手握住了杯壁,向早的目光黏在杯子上,一瞬间,视线也被带着往上走。
杜桥衡的嘴唇不复刚才那般干燥,唯有杯中剩下的水晃荡不止。
临近午饭时间,那对母子才走,赵与将人家送到门口,嘴里还在不停说着下次再来家里坐坐。
等人走后,向早看了妈妈两眼就回了房间,她的作业还没有写完,不想再浪费时间了。
过一会儿,紧闭的房门毫无征兆地打开了。
向早坐在书桌前,看着妈妈捧着刚收好的衣服一声不吭地走了进来,和之前待客时的她简直判若两人。
向早看着妈妈瘦削的背影,突然想起来今天来的客人自己从未见过,便凑到她跟前好奇地问:“刚刚来家里的那两个人是谁啊?”
床上的被子叠得整整齐齐,赵与拍拍枕头,头也不回地一直在整理床单,随口回应道:“那是你蒋阿姨和她的儿子杜桥衡,前段时间才搬到我们小区。前几天我不是在路上摔了跤嘛,是她喊她儿子把我背到医院的。你爸还没来的时候我们聊了会,才知道住的很近。”
“这样啊……”向早挑了下眉,又转过身去写那些她看了半天也看不懂的数学题了。
再长大一点点,学业任务逐渐变重,很多个晚上,她都在和解不开的难题较劲,唯一的消遣就是柜子里摆放的文学鸡汤。
还没有看过世界的多面,书中一角就能够给予向早安慰,对于某些人而言,季节的更迭或许没有那么重要。
许许多多个日月,许多人从此迎来了没有寒暑假的日月。
“喂?怎么了?”向早迷迷糊糊地接起电话,整个人还没有睡醒。
连熙按耐不住激动道:“你猜摄影师我约到谁了?你绝对想不到!”
摄影师?向早猛地坐起身,“你这么快就找到人了?”
“说起来还蛮巧的,是他主动联系我们的,说是看到了你在海边的那支vlog,觉得很美想和我们合作一把。我看过他的作品,完美吻合你的风格。”
还有这种好事?向早好奇问了一句:“谁啊?”
“无声。”
“你确定?”向早不可置信地问,她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睡傻了,“不是同名?”
连熙翻了个白眼,好笑道:“是他!要我说还是流量大好,这便宜都让我们遇上了。还有些细节没商量好,具体规划还得你跟他聊,我们现在也只是表达了合作意向。”
电话挂断后,向早坐在床上慢慢回神,窗外的麻雀站在枝头上叫个不停。
昔日里向早嫌弃它们吵,如今却一反常态,认为这是大自然在给自己报喜的讯号。
时针不停转动,天空的淡蓝色逐渐消退,转而被一抹更浓稠的橘色所代替。
向早走到地铁站的时候,偶然一回头望向天际,发现橘黄色的云团都聚集在一起,遥遥可见其中还渲染了斑斑粉色。
漂亮到让她开始怀疑自己是否出现了幻觉。
杜桥衡站在向早旁边向上行的扶梯上,带着耳机,目不斜视地低头看着手机,而向早正乘着往下走的扶梯,眼看着自己和那个人之间的距离变得越来越远,仿佛复刻了当年的场景。
地铁口行人络绎不绝,向早目送着杜桥衡的背影直至再也看不到他后,心里才慢慢回味出遗憾。
刚刚有一瞬间,她冲动地想在大庭广众之下喊他的名字,好让杜桥衡回头看到自己,然而她的喉咙里像是堵了一块碎石,那个熟悉的名字在心头千回百转,却怎么也发不出去声音。
“向早。”
不远处的安检站排起了长队,人们步履不停,和陌生人擦肩而过,在喧闹不休的地方,向早听见了熟悉的声音。
“向早。”
很多年前,每天都会有人这样唤她的名字。在公交站台下,在青石路上,在香樟树旁边,这些画面如同一卷录音带在向早的脑海里循环播放着。
“向早。”如今那个人仅和自己相隔几米。
向早转身,任由自己的身体撞进了一双眼睛里,在人声嘈杂的地方,她听见自己对那个人说:“杜桥衡,是你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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