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一个自己曾经决定要绝交的人再遇是种什么体验?
向早此刻心里反而平静如水。
或许是因为最近在梦里见过他很多遍,像是话剧开场前经历了反复练习,所以当梦境里的人来到身边时,她不想逃离也不想面对,她只想站在这里,静静地看着杜桥衡。
耳机不知什么时候被杜桥衡取下,越过人群,他向向早走来。
“向早,好久不见。”
“好久不见。”向早轻声回应着。
除此之外,她们迎来了很长一段时间的沉默。向早不擅长寒暄,杜桥衡也是,或许当她抬头的那一瞬间,尴尬就会像雾气一般蔓延开来。
“这些年你一直在哪里生活啊?”向早率先打破沉默。
“新海市。”
“你在那上的大学?”
“不是,在都安。大学毕业后我去了新海一家公司实习,后来就留在那里了。”
两个人有来有往的说着,仿佛是昨天刚见完面的朋友,今天恰好碰见打个招呼,可彼此都心知肚明真正的情况是什么样子。
向早点点头,笑着说:“那挺好的……那你这次回来是?”
话问出口向早就开始后悔了,这种问题稍微有点冒昧了,人家怎么样也不关我的事。正想找点话弥补,杜桥衡先一步回答了:“我妈生病了,最近一段时间我回来照顾她。”
很久没有听到有关于他的消息,乍一听这事,向早下意识看他一眼,结果发现他一直在看着自己。
原本飘忽不定的眼神不受控制地移到杜桥衡的喉结处,向早语气担忧道:“蒋阿姨她还好吗?”
“没什么大事,医生说她是长期过于焦虑劳累,建议住段院好好观察观察。”
听到这儿,向早松了口气。她又将目光投向了杜桥衡的眼睛,这个自己在梦里一直不敢看的人现在却能镇定自若地看着,“我可以去看看她吗?”
杜桥衡表情平静,仿佛早有预料一般,“可以,她在进林人民医院住院部17楼1723号病房。”
流利的话语仿佛被他演练过很多遍,向早一时怔怔地盯着他。
这么多年过去,杜桥衡看上去要比高中时期更为成熟,熟悉的语气使她短暂地分辨不出隔在她们之间的时间究竟有多长。
见人沉默下来,杜桥衡眉头微皱,“你还有什么话要说吗?”
这听起来怎么跟审犯人似的?向早摇摇头,不明所以地看着他。
“我们没有加联系方式,到时候你去哪看我妈?”
怎么把这个忘了?向早人一时间语塞,干脆利落地拿出手机打开二维码,递到杜桥衡的面前说:“扫一下。”
杜桥衡看她一眼,嘴角噙着笑道:“好。”
好友验证通过后,向早看了眼他的头像,照片上的这只猫感觉有点眼熟,好像在哪里见过?
不过她没把疑问问出口,这猫又不会翻跟头,自己想那么多干嘛?
安检台一直重复播报着安检信息,手机显示时间已经不算早,向早指了指前方道:“那我先走了,过几天我再联系你。”
杜桥衡拢了拢快要滑下肩的背带,然后就一直不说话了。这个过程久到向早还以为他还有什么事没交代完,也一直站在原地没动脚,其间偶尔摸摸脸抿抿嘴。
等到耐心快要耗尽的时候,结果杜桥衡只是点了一下头,算是答应了。
如果时间是金钱,他已经偷走了自己不少的财富。向早暗自吐槽道。
转身的瞬间,杜桥衡突然拉住了她的手,皮肤相触那一瞬间,电流直击了向早的大脑。
她下意识甩开了那只骨节分明的手。语气是自己也不曾想到的僵硬:“你干什么?”
周围路人好奇地看着她们,大庭广众之下男女之间拉扯是任何人都不想错过的戏码。向早厌恶这种目光,转过头瞪着杜桥衡道:“我有事先走了。”
“对不起,”杜桥衡低声道歉:“我只想看看你的手。”
手?向早低头看了一眼,发现自己的手臂后肘处有了一条长长的血痕,不知道在哪里弄伤的。
她不知所措地看着杜桥衡,整个人清醒过来,想到刚才自己那过激的反应,现在只想赶紧逃离这里。
向早用右手虚掩着伤口,眼睛一直看着安检台,整个人背对着杜桥衡,道:“我没事,应该是不下心划到了,等会我回去涂点药就好。”
说完不等人回答,她立马抬起脚步就走,生怕再和杜桥衡呆久一点,自己就会更加失控。
二号线地铁里站满了人,刚才向早差点没挤上去。门在她的眼前关闭,玻璃倒映了乘客们的身影,恍惚间,向早好像看见了杜桥衡从楼梯匆忙下来。
正待她想看得更清楚些,地铁已经缓缓运行了。
回过神来,向早才发现自己的身体微微前倾着。
意识到这点,她立马站直,转过身把住了扶手,告诉自己刚才可能是眼花了。他怎么可能会追上来,这又不是在演偶像剧。
地铁平稳地运行着,窗户外一片漆黑,联想到刚才两人那番莫名的处境,向早感到一阵尴尬,脸不由自主变得滚烫起来。
下了地铁再走几分钟后就到了向早住的小区。
路道有几位养狗的人正拉着自家的宠物散步消食,向早眼睛一路扫过去心立刻变得柔软起来。
到家后,沙发成了她的目的地,拖着疲倦的身体刷着外卖界面,纠结了好半天也敲不定晚餐要吃些什么,平日里美味的食物此刻对向早起不了一点吸引力。
正当她选累了打算退出界面刷刷短视频缓缓时,一条消息陡然出现。向早点进微信,看到了完整内容:
“到家了吗?很抱歉在地铁站让你感到不舒服,伤口记得早点处理,现在天热容易发炎。”
“你什么时候来看妈妈?”
这条消息刚发出来就被人立马撤回,紧接着一条新消息传来:“早点休息,晚安。”
聊天框里打下的字被向早删删减减,到最后只剩下了短短几个字。犹豫片刻她按下了发送键,然后手机就被主人丢到床上,向早起身去厨房炒了两个小菜应付了晚饭。
对面居民楼还亮着几盏灯光,向早洗完澡后躺在床上看电影,然而她的脑海里全是今天和杜桥衡争执的场面。
两人面面相觑的样子着实尴尬。向早盯着那只猫猫头,手指不停地抚摸着耳垂,犹豫半天才发了消息过去:“今天晚上的事情是我反应太大了,看你被吓到了不好意思。”
杜桥衡这个时候还没睡,回复得很快:“你不用这样想,是我的问题。”
不是,这个时候就不要纠结这个了吧?你愧疚了那我怎么办?
向早巧妙地转换了话题:“对了,你周日有没有时间?我想去看蒋阿姨。”
“有的,但我看了眼天气预报,周日应该会下雨,如果周六那天你没安排的话也可以来。”
“我要工作。”说到这个话题向早就忍不住哭泣,打开表情库随机挑选了一个流泪猫猫头的表情包发给他。
“……”
“抱歉。那周日我在医院大门口等你。晚安。”
“晚安!”
只有短短几句话的界面被人反反复复地滑动查看,电影刚巧放到男女主在大雨里争执的场面。
向早感觉自己的心脏像被雨水打湿,一下一下鼓动着,频率快得不像话,使她分不清到底是雨水澎湃还是其他。
好不容易熬到周日,向早下地铁之后按照杜桥衡给的地址来到了医院,到达大厅之后发了一条消息给他,接着照人所言站在原地等待。
手上提着的水果颇具分量,将向早的双手勒出了红痕,突然一双手替她接过了塑料袋,惹得人大惊,下意识抓着袋子死不撒手,没想到光天化日之下竟然有人会做出这么无耻的事情!
向早瞪着一双眼看过去,就听见来人用熟悉的声音说:“放手吧。”
是杜桥衡。
她尴尬地放手,同时用心虚的眼神瞄他,“你怎么不吱声啊?我还以为……”后面的话无需多言,杜桥衡自然会懂。
“以为是哪个不知死活的小偷敢偷你睡觉大王的东西?”
向早惊讶地看他,在大庭广众之下喊自己的网名简直让她感到羞耻,一瞬间恼羞成怒:“有什么好笑的?回头我就把微信名给改掉。”
落后人几步,向早盯着杜桥衡的背影悄悄道。
可他这一路上嘴角就没平过,电梯到达之前向早实在忍不住,悄咪咪地凑过去说:“你不准再笑了,信不信我把你备注给改了?”
“我在你那里备注是什么?”
“就是名字啊。”
明目张胆地威胁奏了效,杜桥衡终于收了笑意,脸上保持住了严肃,只是眼睛还来不及把情绪隐藏好。
电梯到达17楼,杜桥衡低头看一眼正在发呆的人,示意她们到了。走廊上护士们走来走去,手上还拿着药瓶,向早往墙内靠了靠,防止挡住别人的路。
到达病房门前,紧张的情绪突然如海水涨潮般涌了上来,想到和蒋阿姨好久没有见面了,她一时不知道等会要说些什么才好。
“别紧张。”杜桥衡把手机放回了衣服袋子里,轻声安慰着:“妈妈说很久没见你了,你来看她,她很高兴。”
“真的?”向早期待地问。
“嗯,”他点点头,说:“不用担心,放松聊聊就好,我妈虽然是老师,但她不吃人。“
又来了,杜桥衡式幽默。经过此番,向早暂时没有刚才那般紧张了,“进去吧。”
门被打开,映入眼睛的首先是大片阳光,高楼层没有树木遮挡,窗帘又被人拉开,光照侵袭了整个房间,蒋佳云就坐在床上,静静地看书。
岁月对待她很宽厚,这么多年过去,那张脸上唯有几道细纹。向早不禁摸了摸自己的脸,想着等自己老了后会是什么样子。
杜桥衡看了一眼还在发愣的向早,长腿率先迈开一步,手中提着的塑料袋摩擦间发出了一点声音。
向早回过神来,拘谨地打了声招呼:“阿姨好。”
蒋佳云笑得温柔,目光柔和地看着向早,把水果袋往杜桥衡那边推了推,“外边那么热,过来挺辛苦的吧?快坐下让我好好看看。”
向早依言搬了根凳子坐在蒋佳云的面前,尽量让自己显得不那么紧张。担心冷场,她搜肠刮肚道:“我还好阿姨,进林天气一直都是这样的。”
“这样啊,我也有好久没回来了。唉,这人年纪大了就是容易生病,我原先和桥衡说就在老家看看算了,但他坚持要把我送到大城市医院来,说是不放心,有什么可担心的呢?”
“阿姨……”向早想起前几天杜桥衡提到他妈妈生病时的神情,有些不忍开口:“杜桥衡他很担心您的身体,生病了还是要好好看医生。”
蒋佳云莫名叹了口气,眼睛里包含着一种向早看不懂的情绪,她有些试探性地前倾身体,方便人能够清楚地听到自己说的话:“你和桥衡他……”
“妈。”
谈论的对象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了向早的身后,手上还拿了两个刚洗净的苹果。
向早怔怔地看着他,而杜桥衡也正好回看了过来,冷淡的声音在两人耳边炸开:“你不是很久没见到向早了吗?怎么不问问她最近几年的情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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