肆明暄瞧着也像是刚进了府门，一看见那婆子摔倒，忙急行了两步想要上前来扶开自家表妹，生怕表妹被那婆子连累了。
甘木上前不动声色将人隔开，肆明暄像是没有察觉，眉眼间适才的焦急还没散去，向着那婆子斥责了句，“做事怎能如此毛毛躁躁？”
那婆子从地上爬起上半身，顾不得去摸摸磕得生疼的后脑勺，顺势就跪在了地上，先给了自己几个响亮亮的嘴巴子，“都是老奴的错，都是老奴的错……”
她半晌没听到人应声，也不敢私自停下，直扇得手腕都有些酸痛了，被旁人戳了戳后背才敢抬头看，原是人都已经走了。
后背里衣都侵湿了，她整个人瘫在地上，一口长气这才松了出来。
旁边的婆子见她这样，嗤笑了声，“得了吧，你那巴掌扇得，这么久了脸上连个红印都没有！”
地上那婆子瞪了她一眼，却未应这话，反而叹了声，“幸好遇见了大公子！”
旁边几个人脸色都不好看，但想想却都有点后怕，心下各自都有了新的计量。
往日都听说过这位表姑娘性子不好相处，但耐不住诱惑实在太大，若是能讨得了这位表姑娘的青眼，那对她们这些做下人的来说可是个天大的凭仗，没看那甘石甘木两位姑娘吗，连夫人平日里都会敬着几分。
是以 ，今日好不容易瞧见这位表姑娘从府外回来，几人便怂恿着其中一位婆子上前试试，没想到这位表姑娘连眼神都如此可怕。
若非不是大公子来了，婆子是真怕那表姑娘下一刻就要让人把自己拉出去打板子！
怪不得以往还有过传言，这位表小姐性子残忍，听说以前夫人特意挑到岁安院去的丫鬟，后来不是失踪了，便是吓得再也不敢去了……
想到这里，婆子又忍不住心里念叨了几句，幸得大公子仁慈，幸得大公子仁慈……
肆明暄去年便已入了官场，虽不是个什么大的官职，但却是个要塞部门，再加上官赏识，前景可以说是一片光亮。
也是因着今日是休沐日，他才在这个时辰出现在府中。
独孤曜面色冷淡，他却是半点生气也无，持着礼节离着独孤曜有一两步的距离，面上温和，“表妹平日若是无聊了，可将书嘉喊过去说说话……今日听母亲说，过几日端王妃有意在普水赏春景，应是热闹些，表妹若有时间，倒不妨同去？”
他做好了独孤曜不会同意的准备，却忽然听到一声“嗯”，愣了下，脸上瞬间满是惊喜，“瑶表妹你这是同意了？明日我便同上官请求，看是否能请得一天假一起陪着表妹——”
“不必。”
肆明暄已经尽力克制住了适才的喜悦，恢复了方才稳重的姿态，他正要从袖中取出早已备好的礼物，忽听见前方转角处传来一声抱怨。
“小姐，小姐！你还在病中，怎能吃如此多甜口的点心？大夫说了，这几日需要饮食清淡些。”
听着年龄不大，肆明暄暗中皱了下眉头，不知是哪个院中的丫鬟。
下一瞬，另一道带着些懒散的声音随之响起，“一块莲子糕而已，怎么就是如此多了？”
肆明暄尚在思索这又是何人的声音，却见独孤曜不知何时停下了脚步。
前方，听见肆月如此说，芸豆气呼呼地就要反驳，这是一块莲子糕的事情吗？她家小姐什么都好，就是每每吃了点心后，到了用膳时便只随便敷衍几口。
肆月一见她这样，就知晓又要来了，立马赶在她前面撒娇道，“真的不行吗？我保证好不好，绝对没有下次了！”
她嗓音平日里本就是十分的脆甜里和三四分江南的婉转，此刻故意这般，那几分婉转尽数化成钩子，不止芸豆，连旁边折青都不好意思地红了脸。
这俩人还都在肆月面前，明明瞧得见她脸上仍是那幅漫不经心的随意样子，都仍是被迷惑过去，更不必说另外一边的肆明暄。
再如何也跟着怔愣了下，喃喃道，“这是何人？”
话音刚落，忽察觉到一份冷意，独孤曜冰冷的眼神一闪而过，肆明暄心神一凛，忙收回了全部心思放在旁边人身上，别人家的小姐再如何，怎能比得上秦瑶去？
他理了理心思，正要开口将方才的失态掩饰过去，却见方才说话的几人刚好过了转弯，和这边打了个照面。
除了肆月，其他人都愣了一瞬。
最后竟是折青最先反应过来，小心靠近肆月提醒道，“小姐，这是表姑娘和大公子。”
肆明暄眉眼间和肆书嘉很是相似，只是肆书嘉虽也常带着点温和笑意，但疏离感却是瞬间便让人察觉出来，肆明暄却是让人第一眼只觉得如春风拂面，叹一声公子如玉。
只是，他今日的风头却尽数被旁边人夺去了。
那人身材高挑但是却并不羸弱，一袭素裙愣是穿出了足足的高贵姿态，长发仅仅用了根玉钗挽起，部分发丝被风吹起，有几根扫过她冷淡的侧脸边，未能让其气质柔和下来，反而更添了几分不可亵渎。
怪不得，那日芸豆说自己看见了仙女。
只是，这仙女好像对自己颇有意见啊，只面目表情的看了自己一眼便肆有些厌恶的别开了眼去。
肆月心里忍不住哎呦了声，不知为何突然生了更多的兴趣。
莫不是瞧不惯自己这般的胭脂俗粉？
她面上笑得越发灿烂，眼尾故意微微上挑，杏眼平日里显得人天真懵懂，但此刻却变了味道，衬得今日身上崭新的粉色裙衫都尽失了颜色，果不其然，余光瞧见这位表小姐脸上不耐神色更重了些。
怕再逗下去就过火了，肆月微微低头忍笑，这才将礼节行全，“阿月见过兄长，瑶表姐。”
听见“阿月”二字，肆明暄才恍然大悟，他也听闻了桂嬷嬷之事，当是只觉得这位七妹妹刚进府就惹事，今日还特意让人去尽快把消息压压，但是却不知这位话题中心的当事人生得如此姝色。
虽只是个庶女，但这般颜色也能有大用处。
他心思转了两圈，当即下了决定，声音温和，“原是小七，这几日忙着差事，还未见过你，是大哥的不对，改日再补上。”
肆月乖巧应道，“多谢阿兄。”
“请问昨日里请了大夫，今日可好些了？”
肆月抬头看了看他，倒是摸了摸自己光滑的右脸，认真道，“还有点疼。”
肆明暄还待说什么，独孤曜却已然散尽了耐心，冲二人略一颔首径直离开，肆明暄没有犹豫，忙追了上去。
后面，肆月看着二人身影，良久，才微微摇了摇头，若是没有竹婉，这位表小姐倒也是个不错的接近对象，秦家的独女，又有老夫人在上面罩着，怕是肆书嘉在她面前也要避其锋芒。
至于肆明暄，肆月一开始便未把他考虑进来，男子有时候可远远还不如女子可靠。
不过，她倒是想要看看那桂嬷嬷把肆明暄肆书嘉兄妹俩放在心尖上，这兄妹俩是将她放在何处的。
另一边，岁安院前，温润公子神情带着些许落寞，似是因为手中锦盒没能送出去而伤心，悠悠独自一人立了良久，方长叹了一口气转身离开。
附近洒扫的丫鬟早就不知向着这边看了多少眼，如今见人走了，立马小心凑到了一起。
“大公子可真是痴情啊！”
“可不是嘛，表姑娘那般对大公子，着实是伤了大公子的心了。”
“要我说，表姑娘实在是不识好歹——”
最后这丫鬟这话一出，旁边立马有人瞪了她一眼，示意她别乱说，但是声音是止住了，几人眼中却都是认同神色。
这大公子和表小姐也算是青梅竹马了，肆府虽比不上秦府，可大公子一表人才，是盛京里有名的谦谦公子，如何就配不上她了？
偏她就眼睛长在头顶上，冷得像个冰一样，谁家会喜欢这般的女子，也只有大公子被她那幅样子迷住了……
几人越说越酸，甘石不过是路过这儿，远远都闻到了酸味，及至又听到几人明里暗里嘲笑独孤曜个子太高，甘石更是心情复杂，她家主子是个男子，若真是个子矮，那以后才真是应该发愁。
不过听归听，甘石却也并未多加理会，早在前两年府中便时常有些如此传言，但自家主子示意不必管，她和甘木才并未去查到底是由何人故意引导的。
——只是，不查也能猜个大概，只想想谁是受益者就明了了。
肆明暄从岁安院门口离开后，却并未着急离开，先去了肆书嘉院子处。
肆书嘉的院子位于府中顶好的位置，名唤长清院，此刻，她正在院中的小厨房里亲自动手点油酥，桂嬷嬷在门外想要进去帮忙，被旁边丫鬟含笑拦住了，“嬷嬷，您又不是不知，大公子最爱这口，小姐每隔几日便要亲手做些给大公子送去……”
桂嬷嬷笑得眼睛都眯到了一起，“公子和小姐都好，老奴也便安心了。”
肆书嘉专心将馅料均匀整齐放入面团中，见厨娘端去油锅过油，才由着丫鬟给擦净了手，走了出来，“嬷嬷这两日可还好？”
“好，好，老奴都好着呢！”
“这两日府中的事我也听闻了。”肆书嘉捧着暖炉，便走便道，“春寒还在呢，嬷嬷最近还是要多注意些身子，其他的事情不必多操心。”
她虽未明说，但桂嬷嬷略微将话在脑子里过了遍便知晓说的是什么了，她脸上有些不赞同，“大小姐——”
肆书嘉止住了步子，笑意收敛了些，又喊了声，“嬷嬷。”
见她这般，桂嬷嬷也只得不再劝，“好，老奴都听小姐的。”
见嬷嬷走了，丫鬟依依忍不住多问了句，“小姐，为何要劝住桂嬷嬷？”
肆书嘉淡淡道，“不过一个庶女罢了，用不着花心思在上面。”
外边，肆明暄到时，桂嬷嬷的身影还未走远，他眉头微微蹙了下，进了院中，肆书嘉一瞧见他立马迎了上来，“哥哥倒是来得正巧，我正要让依依将油酥送到你院里去呢。”
她上下打量了一圈肆明暄，“最近可是公务太多，怎的好像还清瘦了些？”
肆明暄心思还放在方才嬷嬷的背影上，此刻没应她这话，倒是先道，“小七不过是个小丫头片子，你别同她一般见识，犯不着。”
愣了下，肆书嘉才明白他这是什么意思，本是十分的欢喜瞬间只剩下了一半，“哥哥莫不是以为是我指使的桂嬷嬷？”
肆明暄嘴上说着不是这个意思，但脸上却已明显笃定了是如此。
肆书嘉冷了脸，“哥哥若是来同我说这个的，还请回去吧。”
“书嘉！”肆明暄严肃喊了声，到底是自己亲妹妹，又将声音放柔了些，“我是你亲哥哥，还会害你不成？小七生得好看，以后对府里的帮助也会更大些，你若是不欢喜她，少见些就是了，反正她早晚也会被送出府去。”
说罢，又从旁边小厮手里接过一个锦囊递到肆书嘉手里，“打开看看。”
里面是一块水头极好的玉佩。
“昨日在平安坊看见的，看着不错，便带回来了……”
见他如此放低姿态哄自己，眼下还有些忙于公务留下的疲惫，肆书嘉心里虽仍梗着刚才的刺，也不好多说，只多嘱咐了几句注意身体。
这日，竹婉让人去喊了府里的各位公子小姐们一起用了午膳，也算是让肆月在大房二房几位公子面前都过了个面。
肆书嘉言说身子不适未去，至于独孤曜，老夫人不在，她若是去了，众人才真是要吃惊呢。
不过，独孤曜也并未在岁安院中用午膳，因着甘石送来了漠北的新消息，他当即便又去了万卷楼，直至夜色降临才从肆府的墙头一跃进来。
前段时间中的毒引发了他身上压制下去的寒毒，虽经由鸣草调养已经稳定下来，但此番折腾一日疲惫感也比往日浓重。
只是，他方闭上眼没多久，一个未曾想过的人影突然出现在梦境中。
那人先是追着自己，声音软软求着自己再把莲子糕给她一块，然后又忽然捂住了自己的右脸，面色万分委屈，仿佛下一瞬眼泪便会啪嗒哒向下掉。
她那双杏眼就是这般带着水光控诉着他，“瑶表姐为何不同阿月说话？阿月的脸还有点疼呢，瑶表姐难道不心疼阿月吗？”
说完，她就要上前来牵着自己的手，“瑶表姐，你摸一下，阿月的脸好像有些肿……”
梦中，他情不自禁主动抬了手。
正要碰上那抹温热时，独孤曜瞬间从梦中惊醒了。
他深吸了一口气，一抬头便瞧见外边一轮明月正高挂空中，月光肆无忌惮洒在树梢、窗棂。
本章已经修改好啦！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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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第八章（已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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