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诞。
幸而后半夜，那轮明月没有再入梦，早上醒来时，独孤曜忍不住松了一口气。
肆月早上醒来时，却忍不住揉了揉脑袋，只觉得身体重得不像是睡了一觉醒来，反而像是累了一夜。
但是仔细去想梦见了什么时，却又是全然一片空白，模模糊糊几个人影，别说看清脸了，连身形都看不清。
好像自从进了盛京以来，每夜都是如此。
折青在外间听到了声音，忙打了水进来服侍。
肆月昨日提了句让折青去府里领些纸笔回来，今日用了早膳后，折青便将这些物件拿了过来，“奴婢不知小姐要些什么样的，自己也不大认识这些，便听库房先生的话领了这些回来，小姐先看看，若是不合用，奴婢再去一趟。”
这话说得极为妥帖，刚见面时肆月便察觉到折青为人很是心细，现在看来，各方面综合起来都很不错。
她眼中闪过一丝沉思，面上却没什么变化，只打眼随意扫了一眼，“嗯”了声。
竹婉那里吩咐了不用过去请安，其他人中暂时也没有肆月需要花心思的，毕竟这关节点上，一动不如一静。
闲来无事，肆月便把芸豆喊了来，打算趁着这时间教教她识字。
及至教了小半个时辰，肆月刚开始的轻松已然全部不见了，她指着纸上的“天”再次看向芸豆，芸豆的手指头都快要被自己掰扯出花来了，面上脖子上也沁出了密密麻麻的汗珠，盯着肆月的指尖，支支吾吾半晌都没有认出来。
肆月倒也不是生气，就是有些忍不住怀疑莫不成自己根本就不适合教人读书识字？
她想回忆回忆以前先生是如何教自己的，但是她幼时本就没有先生教过，那女人心情欢快时便抱着她读书，心情不悦时只把书扔给她让她自己照着写，读错了要罚，写错了也要罚……
想起往事，肆月眉头皱得更紧，芸豆一见她这般，更是着急，越着急脑中越是一片空白。
快要哭出来时，忽然听见耳边有声音轻轻提醒了声，芸豆眼睛一亮，立马迅速照着那声音读了出来，然后期待地看向肆月。
肆月将手中的茶盏放好，抬眼扫了她一眼，直接转头看向折青，“你把这几个字都读一遍。”
折青不知她这是何意，尽力稳着声音将那纸上不多的几个字都读了一遍。
芸豆以为折青是被自己连累了，见肆月脸色冷淡不说话，更加惴惴不安，纠结一阵，正要求情时，却见肆月淡淡开了口，“以后折青也跟着一起学吧。”
折青先是愣了下，接着立马噗通一声跪在了地上，“奴婢谢过小姐！”
她这样的贫苦人家出身的，哪里有认字的机会，往日见过那些小姐身边的丫鬟都能读书识字，她也曾羡慕过，但耐不住自己就是没有那个命。
现在这样大的惊喜突然掉到了自己头上，折青一时之间竟不知说什么好，连带着脖子都跟着兴奋到红彤彤的。
肆月声音里听不出情绪，“你是个聪明的，可别做傻事。”
折青不自然地顿了下，抬头看时，发现肆月正微微偏着头看着窗外，嘴角带着一点笑，颇感兴趣的模样。
她心里咯噔了下，顺着肆月的目光看去，院子里，采菊正从外边回来，袖中不知揣了什么东西，这么几步远的距离，时不时便伸手摸上一模，然后一转眼溜进旁边耳房去了。
折青方才的兴奋已经被压了下去，正琢磨着如何应话，却见肆月已经站起了身子，“你留下来教她吧。”说罢，独自一人出了房门，似是要出去散散步。
屋内，芸豆尚且未曾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上前摸了摸折青的额头，“折青姐姐，你头还疼么？”
折青回过神来，一放松了身子，才发现不知何时身上都跟着出了一层薄薄的冷汗。
“没事，不疼的。”
芸豆捧着肆月留在的那几个字，一脸苦相，小声道，“小姐为什么非要我识字啊，我又不需要这个，识字太难了，我不想学。”
折青被她逗笑，笑过后却忍不住有些羡慕芸豆，上前摸了摸芸豆的脑袋，“小姐对你真好。”
这两日，折青虽然未能摸着这位七小姐到底什么性子，但却能感觉到这位七小姐除了自己真正想要的，对大多数的事情都是不怎么上心，怕是夫人大公子等人在她眼里也不过就是个普通地位。
她会愿意亲自教芸豆读书识字，已是能证明芸豆在她心中或多或少有些不一般。
再看看芸豆稚嫩的眉眼，折青也忍不住感慨一声，傻人有傻福呀。
芸豆未听清她说什么，还在试图撒娇，“折青姐姐，明日再学行不行？”
折青眼中带笑，声音温柔，说出的话却是斩钉截铁，“不行。”
说罢，不顾芸豆的失落，取过纸来，“天，云，田……”
昨夜里明月高悬，今日也是个好天气，早两日前的雪早融了个干净，连点水渍都寻不见。
好不容易见芸豆和折青二人都不在，一见肆月身边没人，采菊和采兰二人忙跟了上去。
肆月在前面随意走着，方才说让折青跟着一起学认字倒不是一时兴起，她本就打算这几日再仔细瞧瞧对方的品性。
而折青能仅凭着进去添茶的功夫便能将字记住，可见也确实是想学的。至于芸豆，肆月倒也没什么烦恼，年龄小可成为不了借口，罢了，再看看吧。
见肆月一路上都没有说话的心思，采菊和采兰二人互打着眉眼官司，最后还是采菊先忍不住了，上前道，“小姐，前面左转园子里有个秋千，小姐要不要过去瞧瞧？”
肆月微微抬了抬头，示意对方带路。
采菊一见，立马笑开了花，她自小就进了府中，对府中的了解不少，忙都抖落出来讨肆月开心。
后边采兰一见，心中暗骂一声，却也挤到了肆月另一边去，采菊一句，她一句，肆月则是时不时便点头表示下自己听着呢，偶尔两边鼓励一下。
若只是一人在说，那心里多少会拿捏着些分寸，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多少应该有根线拦着，可若是两人争着说，再加上肆月含笑鼓励的目光，说着说着，两人都不自觉说过了头。
及至二人反应过来时，肆月已是连肆明暄十几岁时给表姑娘写过情诗这事都知晓了。
采菊和采兰二人这才后知后觉的觉察出了不对劲，可肆月却没给二人仔细的思索的机会，看着眼前确实精巧的秋千，眼中露出几分惊喜来，看向采菊，“你果真是个懂我心思的！”
采菊说了这一路，嗓子都有点说哑了，此刻忙回道，“是，是奴婢的福气。”
一看这情况，采兰心里连敲响了警钟，抢着道，“这上面有些灰尘，小姐先等等，奴婢这就擦干净！可惜这里没有茶水点心，采菊，要不你去取些回来？”
肆月小心后退了，装作未看见二人的小官司，随意找了个石板坐着歇歇脚，被暖风吹着，倒也惬意。
不远处，肆书清扶着自己母亲出来散步，远远瞧见这一幕，忍不住感叹了句，“这位七妹妹倒真是个妙人。”
汤乐珍年前伤了脚踝，这些时日才刚刚能下榻，见状接着道，“这幅样貌，若是没点心思，在这府里怕是连骨头渣都剩不下。”
末了顿了下，又向着肆月方向看了眼，未尽之意是，即使有点心思怕也难保得住自己。
到底都是旁人的事，汤乐珍看了眼身边的女儿，嘱咐道，“大房那边关于这位是什么心思还尚且不明白，你可千万莫要同她走得近了，别做了旁人的刀子使。”
肆书清失笑，“娘放心好了，女儿明白的。不过只瞧着这俩丫鬟的话，好像都还没把这位七妹妹放在眼里啊。”
只有一开始便未瞧得上，才会连安排人都安排的随便，得力的人手不肯轻易用出来，不知从哪里找了采兰采菊这俩丫鬟出来。
汤乐珍摇头，“怕是以后有的后悔，不说这个了，明谦今日一早便出去了，怎得还未回来？”
“娘，你又不是不知，阿弟往日便十分敬佩那位裴公子，如今经人周转，有了和那位裴公子结交的机会，怎么会肯轻易就回家来？”
这倒也是，汤乐珍转念又想到后日便是普水游玩的事了，她自己腿脚不方便，其实是不大乐意让肆书清单独出去的，但端王妃偏偏又发了话，说是让各府的女儿公子都跟着去热闹热闹，若是这时候再去找借口推脱，怕是要惹了端王妃的不快。
府外边，肆明谦往昔便读过裴璋所作的文章，一直想要结交，但苦于裴璋本人并不热衷于这些，甚少有接触到他的机会，此番若不是他有好友同张云亭交好，进而和裴璋有了几面之交，怕是这次仍是见不到人。
眼看着快到了约定的时辰，肆明谦忍不住又站起身来理了理衣裳，还有点忐忑，“裴公子不会来不了吧？”
好友许松峰见他如此，也跟着起了几分忐忑，“应是不会吧，裴公子向来重诺，既然答应了，应不会爽约。”
肆明谦深吸一口气，绕着茶桌踱着步子，正焦心时，忽听见外边有人问，“肆二公子和许公子可在？”
俩人对视一眼，皆满是惊喜，尤其是肆明谦，转身时太匆忙，险些撞到了柱子上去。
门一打开，肆明谦只觉得来人沉稳端方，往那里一站，便如一棵青竹，清风朗月，不外如是。
对面，裴璋也在不着痕迹地打量肆明谦，前世里，肆月和肆府的人都不大亲近，他也便只见过这位肆三公子一两面，倒是从肆月口中听到过一句“敦厚温良”的评价。
彼此往来了几句，肆明谦发现这位裴公子比他想象中还要学识渊博，他连着请教了几个问题，对方都答得极为出彩，甚至自己的先生怕都难以回答上来。
眼看着好友眼睛都在放光，许松峰忍不住暗中扯了他几下袖子，示意他收敛点，却没想到肆明谦正问得起劲，见状，直接皱眉低声问了句，“你扯我衣裳干嘛？”
许松峰：我是不是应该感谢你还知晓压低声音？
对面，裴璋轻笑了声，肆明谦这才反应过来，闹了个满脸通红，“裴兄，不是，我——”
裴璋摇头示意自己并不在意，两人又聊了几句，裴璋才似随意提到，“早听闻贵府中有前朝粟大家的亲笔碑帖——”
肆明谦忙应道，“裴兄若愿意，可随时去府上，择日不如撞日，裴兄今日方便么？若是可以，咱们可以现在就去！”
他昏了头，许松峰却还留着几分理智，提醒道，“明谦，你今日不是还要去先生家么？”
肆明谦这才陡然想起了这件事，他先生家喜得孙儿，他今日和旁人约好了一同过去道喜，眼下刚刚的诺又已经许下了，正为难时，裴璋先站起了身子，“我今日还有其他的事，还是改日再上府上叨扰吧。”
肆明谦忙将最近几日的安排都理了遍，喃喃道，“明日里也不行，后日要同去普水……”他正要说后日后的时间都可，却见裴璋似是面色变了下，问道，“普水？”
虽不明裴璋为何如此惊讶，肆明谦仍是如实答道，“是端王妃设的宴，届时家中姊妹们应都会去。”
“贵府上兄弟姊妹多，倒也是让人羡慕。”
肆明谦愣了下，想起裴璋府中只他一人，倒是有点不好意思，“是啊，如今又多了位七妹妹，更热闹了。”
“七妹妹？”
“是哪位七妹妹？”这话是许松峰问的，他这几日都在家中温书，倒是不知晓这回事。
“七妹妹刚回到盛京有两三日，还未出过门，不过后日应也会去普水……”
对面，裴璋借着饮茶掩过了眼中深思。
虽知晓普水之事对女眷牵扯不大，但是不怕一万，只怕万一，若是牵扯到了阿月……
他微微露出了点惊讶，“倒是巧了，后日我原也打算到了普水去。”
“那倒是正好！裴兄，届时在普水见！”
几人出门时 ，倒是正巧碰上了随上官出门办事的肆明暄。
肆明谦也很是欣喜，“大哥，这是裴璋裴公子。”
肆明暄眼中闪过一丝惊讶，这位裴公子的名声他也听过，只是不知明谦何时认识的这人？
本章已经修改好啦！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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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第九章（已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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