府内来了贵人(10)
夜色沉沉,许明月在床上辗转难眠。
一会儿想起九殿下,一会儿想起那伙偷盗的贼人。
好不容易刚睡着。
窗外又忽然传来杂乱的脚步声。
隐约不断飘来“殿下”、“高热不退”等字眼。
许明月猛然惊醒,意识到什么,穿好外衣出去。
九殿下的房门虚掩着,烛火将屋内人影拉得老长。
御医端着铜盆匆匆走出,见到许明月立即沉下脸:“姑娘请回!殿下染的是会过人的瘟疫!”
许明月却听见屋内传来护卫惊慌的声音:“殿下昏过去了!”
御医脸色骤变,顾不上阻拦,转身就往回跑。
许明月连忙跟进去。
“咚”的一声闷响,像是重物坠地。
许明月心头一跳,三步并作两步冲了进去。只见九殿下大半个身子悬在床沿,面色发白。
御医和护卫正手忙脚乱地搀扶。
许明月顾不得许多,一个箭步上前帮忙。
“当心!”御医急得声音都变了调,“这病最易传人!”
许明月不怕,她扶住九殿下的肩膀,直觉触手一片滚烫。那张总是云淡风轻的俊脸此刻涨得像是被灼烧般,额角青筋暴起,眉头紧锁成“川”字。
护卫焦急道:“御医,无救治之方了么?殿下已来来回回烧了三次。”
“退烧只要全都试了!”御医头也不抬地正给九殿下指尖放血,“难以退烧。”
许明月钉在原地,目光落在九殿下剧烈起伏的胸口上。
“我娘从前常发高热……”她声音轻得像蚊子叫,“用新汲的井水擦身……能退些热……”
御医抬头哑然。
九殿下突然剧烈抽搐起来,牙关咬得咯咯作响,像是极为痛苦。
许明月望着那张痛苦的面容,不知哪来的勇气,轻声道:“不如试试吧?”
护卫紧盯着榻上之人:“你可知他是谁?万一……”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握紧双拳。
御医擦了擦额头的冷汗:“还没找到皇后娘娘吗?”
护卫苦笑:“娘娘随圣驾去了避暑山庄,往返至少要两日。”
御医一听,脸色也变了。
许明月看着踌躇的护卫,又看看犹豫的御医,最后目光落在奄奄一息的九殿下身上。
似乎他们都在害怕什么似的,要等着皇后娘娘做决断。
可——
许明月虽然没见过瘟疫,但她照顾陈婉兰多年,高烧不退最是凶险,她之前见过同村男童高烧一日不退变成了傻子。
她伸手探了探九殿下滚烫的额头,烫得她指尖一颤,终于下定决心坐到榻边:“先用凉水擦身罢。横竖……比干等着强。”
她抬头,“你们说呢?”
“还有……我们农庄闹瘟疫时,赤脚郎中说……绿豆汤……可解毒散热……”
“殿下千金之躯,岂能用乡野偏方?”御医反对。
“那眼下可有太医院更好的方子?”许明月不知哪来的胆气顶了回去,“这般拖延才是真要害死殿下!无论如何,试总强过等死。”
护卫沉吟片刻,猝然抬头:“她说得在理!无论如何我们得试。”转头对门外喊道,“速取井水来!要新汲的!”
御医咬了咬牙:“我去寻些绿豆来煮汤。但愿这民间方子真有用处。”
“你来。”护卫坐下解开九殿下的衣襟,“如何擦拭退烧?”
许明月别过脸去,又不得不看:“主要是额头,不过前胸后背也要……”
护卫依言而行。
不多时,御医匆匆返回:“甲护卫!厨房没有绿豆,得去前院库房找!前院的人不让我过去!”
“我这就带你去!”护卫起身便走,到门口又驻足,“你……且看顾着殿下。”
屋内霎时只剩许明月一人。
她深吸一口气,看向九殿下。
平日总是从容淡定的九殿下此刻面露痛苦。
枕畔还搁着她亲手做的那个华容道木盒。
她微微抿唇,拿起放置一旁的布巾。
发过誓的,一定要报答殿下的恩情。
“殿下,放心,你没事的。”
另一个护卫端来新打的井水,许明月连忙拧干帕子,小心翼翼地为他擦拭滚烫的额头和颈口。
她一丝不苟地擦拭着,连指缝都不放过。
以前就是这样为她母亲陈婉兰散热。
身体降下来了,不那么高热了,药效才能发挥作用。
护卫每隔半个时辰就换一盆新汲的井水。
护卫回来,见许明月做得熟练便没有再上前,只随时等候。
“母后……”九殿下突然含糊呢喃。
许明月怔了怔,想起传言,九殿下生母是个倒夜壶的宫女,产子当日就殁了。
他还有记忆吗?
不过,原来皇子病重时,也会像常人一样呼唤娘亲。
许明月擦完身子又去推开窗棂,让夜风带走满屋的药味。
回身握住九殿下滚烫的手,轻声道:“殿下没事的……明月在这儿呢。等您好起来,明月还要给您弹新学的《春江花月夜》……”
不多时,御医熬好绿豆解毒汤药,放凉,一勺勺喂进九殿下嘴里。
夜里吹来冷风,带走热意。
殿下的身躯渐渐地恢复常温,不在滚烫。
可许明月还是尽责地给他擦着,直至天明。
容修醒来时,发觉自己的手腕被一双柔软的手紧紧握着。
他微微偏头,伸手抚摸过去,摸到女子柔软的发丝。
“甲。”他轻声唤道,声音嘶哑得厉害。
护卫立即上前:“殿下醒了?可要喝水?”
容修却问:“许明月?”
“是,她守了一整夜。”关键时刻,护卫倒也不敢居功。
怪不得他一直感觉有人在温柔地擦拭身体。
还在跟他说话,好让他的意识不沉入黑暗。
容修沉默片刻。
手腕被握紧的触觉异常清晰,这还是他第一次被女子握住。
许明月似乎察觉到动静,迷迷糊糊地抬起头,第一反应就是伸手去探他的额头。那指尖凉丝丝的,带着井水的气息。
“退烧了……”她长舒一口气。
“明知道会传染,”容修的声音很轻,却字字清晰,“我都明令禁止你靠近,为何还要进来?”
许明月揉了揉惺忪的睡眼,呆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啊?”
“殿下教我弹琴,还送了琵琶给我。殿下对我好,我自然也要对殿下好。”
容修眉头微蹙:“就为这个?你不怕死吗?”
许明月直起身,双手还在握住他的手腕,语气极其乐观地说:“不会的,我幼时得过天花,大夫说我可强健了。还有算命的说我以后是洪福齐天,大富大贵之相呢,既然是这样我肯定不会是……”说着说着,她张嘴打了个哈欠。
“殿下恕罪,”许明月语带极其浓重的睡意,“我实在太困了。”
“去吧。”上半夜被盗贼吓着了,下半夜又照顾了他一整晚。
“嗯。”许明月点点头,摇摇晃晃地站起来,走到门口时又转身,揉着眼睛说:“明月之后再过来看您。殿下没事真的太好了。”
容修没有应声,只是听着她的脚步声渐渐远去。
护卫甲叫人把他找来给殿下诊脉。
“如何?”
御医长舒一口气:“殿下热毒已退,若今夜不再发热,便无大碍了。而且——”
“而且什么?”护卫甲立刻紧张起来。
“而且这场高热阴差阳错冲散了殿下·体内沉积的毒性。”御医激动得声音发颤,“再调养数月,殿下的眼疾说不定能痊愈!”
“此话当真?”护卫问。
“千真万确!殿下这是因祸得福啊!”御医连连作揖,“恭喜殿下!”
“嗯。”容修神色淡淡地整了整衣袖。
御医的称赞并不让他欣喜,算是走了半趟鬼门关。
也不知是不是高烧刚退,他心思悠悠,漂浮在远处。
这么多年,他还是第一次亲眼见到什么叫“滴水之恩,涌泉相报”。
不过是教她几首曲子,赠了她一把琴,她竟冒着生命危险来救他,提起来还不以为意,仿佛这只是一件不足为道的小事。
真不知道说她是傻还是……天真。
是。
要是不傻,又怎么干得出吊糕点下去给自己引来盗贼之事?
容修出声:“甲,许明月生得什么模样?”
“许小姐她……”护卫甲仔细回想,刚要描述。
容修却打断:“算了,不必说了。”
待他眼睛好了,自然能看见。
说不定还真是个圆圆滚滚、呆呆瓜瓜的小傻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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