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应安原以为自己心中装着事,会睡不好,谁知放宽心之后竟是一觉睡到天亮。
张娘子按周应安的吩咐做了早膳,小米粥倒是熬得不错,另外的两样点心和小菜不能说不好吃,只是比不上大厨房的。
这倒是意料之中,毕竟周应安平日跟着王夫人吃饭,吃食供应是国公府最好的。
而春晖园的小厨房于王夫人而言是碍眼的存在,随手指派了个厨娘,李娘子表现出的水平已经在周应安意料之外了。
周应安今日倒是寅时中刻就起了,不是她想起这么早,是她另有安排。用过早膳,直往松柏院去了。
松柏院是国公府一等一的大院落,寓意也好,现在住着国公府世子周应淮。
今日永毅侯要来做客,周应淮一早就得了信,想着约莫到了辰时该去正院了,不想刚出门,就见周应安站在松柏院外。
周应淮对周应安的感情很复杂。
他是嫡出,从小养在王夫人身边,小孩子对母亲的情绪其实很敏感的,他能感知到王夫人不喜魏姨娘,也不喜周应安。小时候的周应淮自然是与母亲同仇敌忾,也不喜这对母女。
但是魏姨娘没死时的周应安实在可爱,周应淮觉得比嫡亲的妹妹周应雪更为讨喜,那时候的小周应淮若是不时刻在心中提醒自己,几乎忘了对周应安的憎恨。
长得漂亮又天真活泼的小糯米团子,比毛绒绒的小猫都可爱,她有什么错?
后来魏姨娘死了,周应淮渐渐长大,周鸿将自己所知所学教导给他,周应淮才知道这个庶妹背后还有诸多牵扯。加之魏姨娘死后,周应安原有那股娇憨明媚尽祛,再不复以前可爱样子。
周应淮对周应安的印象便转变为:得好好让她活着的庶妹。
十岁以后,兄妹甚少往来。
今日周应安主动找来,周应淮愣了一下:“二妹妹怎么有空到我这里来了?”
周应安福了一礼,和周应淮并不算熟悉,自然不用客套,于是直入主题:“二哥哥,我昨日巡店,碰到了朱千户,他言语中对我多有贬低。”
周应淮虽是嫡长子,也已请封了世子,但却排行第二。国公府还有一位庶长子,是林姨娘所生,现已成家。
周应淮盯着周应安的眼睛,“二妹妹来跟我说这些做什么?你的婚事父母做主,便是你不愿意找我也无用,便是有用,我也不会帮你。”
周应安语气不见丝毫起伏:“自然,我将此事告诉二哥,只是叫二哥知晓,朱恒大庭广众之下贬低我,便是未将国公府放在眼里。二哥日后遇上他,不必太留颜面,否则还叫那朱恒觉得他勇毅侯府压了我们国公府一头。”
周应淮似笑非笑的看着周应安:“二妹妹就不怕我对他不假辞色,将来你嫁过去日子难熬?”他倒是小乔了周应安,挑拨的本事一流,难怪前两日母亲和妹妹在她手上吃了亏,让她又得铺子又得小厨房。
周应安回应:“二哥不是说了,我的婚事父母做主。无论我嫁去哪家,国公府好了我才能好。”
周应淮冷哼一声:“你最好真的这样想。”
兄妹二人本就算不得亲厚,事情说完,便都无了别话。周应安正要告辞,王夫人的大丫鬟白芷来请周应淮去武英堂。
见周应安也在,白芷笑道:“赶巧世子和二姑娘都在,省得我忘春晖园再跑一趟了。”
到了武英堂,先向王夫人问安。
周应安和嫡母一照面,嚯,怎么王夫人倒像没睡好那个。
王夫人是没睡好,兴奋的。所以现在虽然眼底泛着黑,心情却不错,“二丫头过来了?怎么不穿新做的那套石榴红衣裙?”
周应安理了理身上的衣裳,没有刻意穿得隆重,也没有刻意往素净了穿,笑着回:“就这样挺好的。惯常的打扮自在些,不会在客人面前失仪。”
王夫人没再说什么,反正周应安颜色好,这套湖绿褙子配藕荷色单裙也是令人眼前一亮,不怕朱恒瞧不上。
国公府门第高,朱家对此次相看显然极为重视,辰时末,永毅侯夫妻就带着朱恒来了。
永毅侯同周鸿去了外书房,永毅侯夫人与朱恒往武英堂来了,王夫人带着一儿一女在武英堂门口相迎。
见到周应安的一刹那,朱恒的眼睛都亮了。
昨日在枕经堂和裴延清小争一场,今日他右手还生疼。在书铺遇到那少年又不住的在他脑子了晃,都让朱恒怀疑自己是不是有什么隐藏的断袖之癖。
直到今日看到周应安,朱恒脱口而出:“是你?”
周应安问:“这位大人,你认识我?”
朱恒似乎心情很好,笑得张扬:“昨日在枕经堂见过,怎么,周姑娘不敢认吗?”
在朱恒看来,周应安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去枕经堂买□□是天大的把柄,以后将人娶回家,岂不是自己让她往东她不敢往西。
王夫人都忍不住心下一紧。
昨日枕经堂发生的事,她全都知道,担心周应安买才子佳人话本子的事张扬开,连累府上姑娘们的名声。轻咳一声:“应安昨日几时出去过?不是一直在家吗?”
左右昨日周应安是穿男装上街,死不承认就是。
周应安似笑非笑的问朱恒,“朱大人昨日几时在哪里见过我?大人确定见到的人就是我?”
朱恒以为周应安得了王夫人提醒,要抵死不认了,道:“昨日下午,约莫未时末,枕经堂的掌柜,姑娘身边的丫鬟,还有我几个同僚都可以作证。”
意思是周应安抵赖不了。
周应安却笑了,脸上笑容明媚仿若一朵玫瑰花突然绽放,朱恒不由得有几分瞧痴了。
却见周应安瞬间收起笑容,跟夏日的天气一样善变。肃着一张脸道:“既是珠千户承认了,就道歉吧!”
朱恒一怔,完全跟不上周应安的脑回路,一副你没病吧的表情。
周应安却端了茶水,抬手就朝朱恒泼去。
朱恒习武之人,周应安原是泼不到他。但此刻朱恒心猿意马,被相亲对象的美貌闪了一下眼睛,毫无防备之下,竟是被当头泼了一脸茶。
这……
谁能想到堂堂国公府千金路子这么野。
朱恒勃然大怒,手都举起来了,想想这是什么地方,忍了又忍的将手放下。片刻的面目狰狞虽然很快收了起来,却让王夫人都吃惊了一瞬。
周应安却不管不顾,“朱千户承认就好。”
说着怒气冲冲的走到王夫人身侧,就跟小女儿撒娇一般,一手挽住王夫人的手臂,一手指着朱恒,不知道的,还以为这对母女关系多好呢。
“母亲,这位朱大人好大的架子,竟是觉得我们国公府一文不值。枕经堂那是什么地方?来往多是书院学子,朱大人在那样的地方说什么‘若是长得有几分颜色,又是个识趣的,便给她几分体面。若是不识好歹,放在后院便是’,怎么,我国公府的姑娘是让勇毅侯府这么当众羞辱的吗?你轻视我,大可以不来相看,便是相看了也可婉拒。却不该大庭广众之下,将我国公府的脸面放脚下踩。”
周应淮眉毛一扬,这帽子扣的,竟是有几分道理。
朱恒是什么德性,永毅侯夫人自己也清楚。但这等不光彩的事,谁不是藏着掖着,这周二姑娘倒好,这样嚷嚷出来,还要她来替庶子擦屁股。
勇毅侯夫人忙打圆场:“二姑娘言重了,恒哥儿一时口无遮拦,回去我让他父亲说他,但不论是恒哥儿还是侯府,绝无轻视贬低国公府的意思。”
周应安却不依不饶:“侯夫人,有没有这个意思不是看您说什么,而是要看贵府怎么做?朱千户明知要与我相看,却在读书人出入的散播万般瞧不上我的言论,若不是恰好叫我碰见,若是这桩亲事真这么糊里糊涂的成了,是不是会传出贵府明明瞧不上国公府,国公府还上赶着嫁女,果然勇毅侯府压了国公府一头的言论?婚乃两姓好,勇毅侯府倒好,刚议亲就给我们一个下马威。我看侯府要娶我是假,踩着国公府自抬身价是真!”
勇毅侯夫人咬牙切齿,周家二姑娘不是病得要死了吗?怎么这么伶牙俐齿的。正要出声反驳,周应安却不给她机会,又转身对王夫人说:“母亲,我既是周家女,自是以家族利益为先,我若嫁人,必是挑一户与国公府守望相助的人家,这等还没议亲就蹬鼻子上脸要压人一头的,女儿认为并不妥当。”
王夫人听得都想抽凉气。
周应安隐身了八年,以至于王夫人对自己看人的能力都产生了怀疑。二丫头是什么时候变成这样的,二丫头以前是怎样的人?我是否真正看懂了她。
越是看出朱恒不是良配,王夫人越有意结这门亲,但周应安的一番话是有道理的。朱恒都公开言语侮辱二丫头了,国公府还上赶着嫁女,对国公府的名声也有损。
这门亲是结不成了。
朱恒几时受过这样的气,被人泼一脸茶还连扣大帽子,当即怒道:“周二姑娘这样的泼妇,我朱恒也要不起!国公府待客之道领我大开眼界!”说着起身就走,要去前厅寻国公爷要个说法。
王夫人知道二丫头会推拒这门亲事,还想着无论她是扮丑还是装病,自己都有办法驳回去,万万没想到周应安直接搞个大的,将两人的矛盾引到两府上头。
无论结亲与否,不宜和周家结仇,王夫人忙向周应淮使眼色,让他稳住朱恒。
周应淮想到早起周应安特地拦了自己说的那一番话,他不在乎周应安嫁谁,但绝不能是公开贬低国公府的人家。
周应安也代表国公府,于是周应淮象征性的劝了两句,便追着朱恒往前院去了。
永毅侯夫人气得倒仰。
出门前,永毅侯特地交代过要交好国公府,事情却闹得这样,但她是当家主母,人家质问到脸上,没有不维护侯府的道理,于是永毅侯夫人也恼了,冷笑着问:“国公府好大的威风,竟是将人请来关起门劈头盖脸的教训,我永毅侯府是好欺负的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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