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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里是湍流城，翡冷翠教廷的陪都、诸王朝觐之地。
横跨瓦提肯大陆的三十六长河最终在这里汇聚。高低错落、数不胜数的银色瀑布间，九道雄宏璀璨似万丈曙光的长桥自上而下、贯通天地，恍若自神域跨越人间。
湍流城的审判之桥，是挥斥圣战军令人类四十三皇国俯首后，第一代教皇一统瓦提肯大陆的绝世之造。人类行走其上，渺小得就像蝼蚁浮尘。
传说罪孽之人，永远无法抵达桥的彼端。
而此刻他就站在无数飞瀑之上、腾涌水雾折射出万道霓虹的巨桥之巅。
——这里矗立着没有面目的古神雕像。
十八座黄金巨像左手指天，右手垂地；他站在第二座时间之神的指尖。
荆雪珚知道自己在做梦。
他被漆黑的长袍托举笼罩，所有感官都被令人目眩神迷的异香淹没。
跨越整座大陆而来的长风、独自游过万千海域的寂寞，在这一刻，都被阻隔。温暖、腥热、奇异浓烈的香味，让他陷入深得不能再深的绮梦。
舌根被刺激得发麻，脊骨酥软到恍如寸断。
环绕腰间、紧贴脊背的双臂如此烫热坚固，就像能直抵时间的尽头。
他仿佛看到飞鸟，流云，拂过海面的雾，漫过群山的月色。
可在那手臂落到腰间的一刹那，他就知道了。
自己在做梦。
……多么如梦之梦。
他在夤夜睁开双眼。
其实真正算起来，他很少想起傅山阴——毕竟他们从相识到永别的光阴，如此短暂。短暂到他想要回忆，都无从谈起。
他们永远在追逐雾鬼，或被雾鬼追逐。早在相识之前，就已失去安宁。
永无尽头的追逐里，有时他躺在傅山阴巨龙身躯的颈后，所剩无几的水源灵断续渗入鳞片的裂痕；有时他们一起坐在云鸳的背羽，在药剂彻底断绝后**上身，为对方包裹伤口。
但更多时候，他们被支绌调遣，远隔海陆，疲于奔命，生不相见，死不相邻。
……荆雪珚没想到，傅山阴最后能找到他。
他设想过很多种死法。
孤独的，痛苦的，遗憾的，解脱的……甚至自戕的。
唯独没想过，傅山阴会在眼前，为了救他，先他而去。
荆雪珚醒来，睁眼直至天明。
*
金黄草甸如同起伏的织锦绒毯，一直绵延到苍穹尽头；真正置身其中，却并不好受——
韧硬草茎如同鞭索，稍不注意就能将人绊倒；细镰般锋利的草叶一直淹没到腰间，钩破衣服、将皮肤划出刺痒血痕都是常事；这金黄高草如此顽强，不论在乱石滩还是浅沼地都能密集生长，旺盛过头的生命力却彻底遮蔽了旅人视线，让他们一不小心就会踩进底下水分沉甸的烂泥。
最让人头疼的，还是捕猎。
除了大型兽类如盘角羚、野牛和野马群，茫茫草甸完全遮蔽了所有体型稍小的动物身影；好不容易在稍矮草丛里瞅见一只，也是还没靠近，对面儿就机警地跑没了踪影。
……所以，银月已经整整饿了七天。
说饿也不准确——毕竟好不容易猎到的白头雁、草滩捡的野鸭蛋、半兜野果，基本都进了她的嘴。
几乎没吃东西的霍真才是饿。
她这更应该叫养尊处优惯了、骤然跌落凡尘的抱怨；或者再直白点，叫馋。
好在霍真虽然一直沉默，但总是尽力照顾她。
比如昨晚银月说想喝汤，今天霍真竟然真就找到了一个蘑菇圈。清晨露珠还水灵灵地缀在菇帽儿上，让它们瞧起来分外诱人……
只是——
“不能吃。有毒。”
突兀出现的声音吓了银月一跳，但紧随着就是惊喜——
天知道他们已经在这片没半个鬼影儿的穷乡僻壤转悠多少天了！
登录后才知道自己是多么倒霉，明明都是蓝徽，偏偏拉着霍真选了龙嗣这唯一一个没有属地、甚至没有城邦的种族……也就是说，出了新手村，两人立刻原地成为孤儿……
更倒霉的是地图又在躲避斑狮群时丢了！
原本去距离最近的玛瑙城的计划也化为泡影，两人就这么没头苍蝇似的四处乱转，食不果腹，再被野兽追挠几次就得衣不蔽体……真是细想不得，郁闷死人。
但现在，转机来了！
银月提神振气，瞬间从半死不活的状态活了转来！
——这语气和善，想必不是恶徒，毕竟他们一文不名的落魄模样，也招不来打劫的……声音中气十足，一听就没忍饥挨饿！而且会分辨蘑菇有毒没毒，证明至少比他们熟悉环境——说不定今天的伙食，就指望这人了！
银月心思几转，回身已是满脸甜笑：
“好嘞，多谢多谢！”
——果然猜得没错，来人的状态自然舒缓，必然不缺吃的！
“咱俩也是没办法，断粮好几天了，实在饿得头晕眼花，这才想着挖点蘑菇……”
新手村带出来的干粮早没了，可不就是断粮嘛！卖卖惨总不会吃亏。
“您会分辨蘑菇？那您知不知道，这附近哪儿能找到吃的……”
我知道你就有！分点给我们吧，分点给我们呗……
被腹中饥荒烧得神思不属，银月简直豁出了这辈子最厚的脸皮。
不知是她暗示明显的话起了作用，还是眼前的陌生男人本就乐于助人，很快，他们就被带到一堆烧得正旺的篝火前。
——篝火上肥硕饱满、“滋滋”直冒油的，可不就是半只膘肥体壮的小羔羊！
“我叫银月。这是我的……家人，霍真。不知先生如何称呼？”
“涅若斯。”对方一笑，“你们先吃吧。我去接同伴，很快回来。”
“真是太感谢了！您真是个好人……”
银月视线恋恋不舍地从烤羊身上转回来，道谢时才发现眼前的男人面容冶艳，肤色异常白皙，最重要的是——脖颈不遮不掩，赫然对称排布着六道浅粉鳃裂。
银月心头“咯噔”一跳。
感谢天天在叹息城论坛瞎逛吐槽的自己。
她几乎立刻就认出，“脖颈环鳃”，是海妖上岸的最显著标记。
……开什么玩笑。
就算没了地图，她也知道这里是绯迩馥莱腹地——被萤未森林包围的帕斯恰草原，离海岸线十万八千里。
……见鬼了，海妖能从这里上岸？
她打了个寒噤。
*
昨日正午，系统提示毫无预兆地响起。
『新手副本开启预告。』
『检测到百分之五十的旅行者已离开新手村，新手副本将在三天后开启。』
『副本将为旅行者提供珍贵的物资，请所有旅行者做好准备。』
『每位旅行者的新手副本仅有三次开启机会。注意，每位旅行者的新手副本仅有三次开启机会。不论通关与否，三次过后，副本都将永远关闭。』
『请所有旅行者做好准备。』
『版本更新预告。』
『叹息城1.0版本【春神颂歌】将在四天后更新。』
『1.0版本【春神颂歌】将出现时间线变化。注意，1.0版本【春神颂歌】将出现时间线变化。请各位旅行者抓紧时间，完成现有任务，以避免不必要的损失。』
『版本更新后，将刷新大量野怪。』
『版本更新后，全地图复活点增加。』
『版本更新后，解锁全玩家交易平台。』
『更多版本更新细节，请玩家自行探索。』
『祝所有旅行者旅途顺利。』
彼时荆雪珚已离开盐树镇、抵达森林和草甸的交界处。
他同样不认为雾鬼是诱发兽潮的原因，但二者应该存在某种关联；为避免有可能再次出现的兽潮，他决定绕路，从草甸边缘朝士兵发现雾鬼的地点靠近——
生长于森林的野兽，即使丧失理智，也会下意识避开难以捕猎的原野。
收到系统提示后，荆雪珚暂停赶路，打开侍从联络界面。
面板右下方，“召唤”选项是明亮的绿色。
——这就是玩家们在【丰饶果实】版本发现的小秘密：
当玩家和侍从距离超过五百米，选择“召唤”后侍从瞬间出现的功能将被禁用；但如果是初次登录，“召唤”将不受任何距离限制。这样的机会有且只有一次。
涅若斯回复正在接待顾客，稍后就到。
珈夜则有些怪异——没回消息，却在接到召唤后瞬间同意。
“——当心！”
荆雪珚甚至没来得及看清。
两条青藤“嗖嗖”破土而出，快出两道残影；刚照面就将对面被提溜着的两团黑影缠了个严实。
“……斥候？”荆雪珚调整符文青藤，辨认一瞬后，准确叫出两只恶魔幼崽的名谓，“你刚刚就是在捉它们？”怪不得瞬间接受召唤……估摸着刚才正被成年斥候追杀呢。
“嗯。”珈夜双手前递，“送给您的。”
“……辛苦了。”
自己确实是让两名侍从多收集些特产，但这……好吧，恶魔幼崽怎么不算它们栖息地的特产呢！
珈夜形容狼狈，抹额都断了，额头正中紧闭的眼瞳渗出一线已经干涸的血迹；精神头倒还不错，眼神明亮，应该没遭什么罪——荆雪珚观察后得出结论。
毕竟他也不知道，最为神秘的恶魔栖息地到底是什么样子、是否真如传言所述的密布杀机。
递给珈夜一大堆东西：麝香叶熏肉和浆果汁、数套衣服和普通护甲、两柄巡防营灰徽匕首、整袋儿五颜六色的符文、两盒药剂……示意他先吃红蓝药剂后，荆雪珚手指一勾，将两只正茫然四顾的斥候幼崽提起来。
……不太可爱。
手中幼崽身体就是团不规则的黑影，此时轮廓跟水波似的不停晃动，应该是被吓的；没有鼻子没有嘴，也看不出耳朵，浑身只嵌着一颗硕大如碗的眼睛。
有点恐怖，又有点好笑。
这就是斥候名字的由来。
它们自诞生起就是成对出现，分开时，其中一只看到的景象，会完整呈现在另一只眼中。而要消灭它们，除非两只都在手中，否则即使将其中之一烧到灰都不剩，假以时日，它仍然会从同伴躯体中复生。
堪称天选斥候。
荆雪珚叮嘱完正瞧热闹瞧得起劲的曼诺妖精别放火吓唬两只幼崽，前方清凉海风一拂，涅若斯也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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