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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检查了还活着的动物。它们似乎都……”赫拉拧着眉顿了顿，似乎在寻找合适的措辞，“神志不清。看起来非常恐惧……以及暴怒？”
她心有余悸地多次复盘昨夜的兽潮，又逐个检视那些一息尚存的野兽，得出的结论是——没有头绪。
那些双瞳被爆裂血丝胀满的野兽，似乎处在一种莫可名状的巨大恐惧当中，背毛根根竖立、尾巴夹贴身躯不停颤抖；当有士兵试图靠近它们的锁链或牢笼时，却又发狂般猛扑而上，嘶吼声恐怖得仿佛下一秒就要同归于尽。
没有头绪。
没有任何头绪。
她想不到任何一种原因，能将数量如此庞大的野兽刺激到如此疯狂的地步。
荆雪珚安静地听她陈述，心头极快地掠过一丝猜想，但更快地被他自己否定了。
不可能。那实在太过荒谬了。
“感谢你的药剂，我分发给了重伤的士兵。”赫拉眼眶深深凹陷，干涸嘴唇血丝绽裂，显然是源灵过度使用枯竭后根本没得到及时补充；身上简单包扎的几处伤口也隐渗血迹，甚至连半颗红萱药剂都没给自己用。
荆雪珚有些无奈。
“……除了武器，你是否还有需要？譬如巡防营训练的角马、一些普通符文……”
“多谢。我希望可以自己挑选一些武器和符文图纸。”角马倒也是不错的选择；但算算时间，新手副本马上就会开放；如果他没记错的话，翠俪缇精灵副本中，可以捕捉到游戏前期最优秀的坐骑之一。
“可以——”赫拉有些疑惑，“你会制作符文？”看起来根本不像符文匠人……整日埋头篆刻、与凿刀为伍的匠人，怎么可能一箭射落苍鹰？
“略懂一二。”
巡防营长点头：“前两间仓库里的物资，你随意挑选。会有士兵核算后将剩余银币送到你的房间。”
相较赫拉，镇长的谢礼就简单了很多。
荆雪珚打开手中的晶莹粉盐矿方盒，待看清其中的物什后，讶然挑起了眉梢——
那是一颗种子。
浑圆的轮廓，软嫩欲滴的绯橘色表皮，浓郁到醉人的甜蜜馨香，以及澎湃到几乎要凝成实质的木源灵……
这是一颗曾浸泡在乳池之底、日夜沐浴优璮圣树祝福的宝珠盐树种子。
荆雪珚抬手，轻轻抚摸这颗至今带有乳池余温的果实。
前世雾鬼临城，一夕倾颓的城池不计其数，太多人甚至来不及抵抗就已魄散魂飞。
坚持时间最久的，却是最先覆灭的、一座座生长着宏伟巨树的森之精灵城池。
绯迩馥莱半岛之上的萤未森林，是千百种族的无数属地中，生机最蓬勃、生命最顽强之地。
【雾鬼大疫】第三年，无数伟岸城池曾经最坚硬的柱石，都在毒雾侵蚀下彻底化作齑粉、夷为平地，荆雪珚在海上遥迢路过绯迩馥莱陆地时，竟还能看到，那株悬崖上顶天立地的巨树残骸，依旧屹立原地。
……或许这就是雾鬼选择最先覆灭绯迩馥莱的原因。
*
赫拉和镇长有条不紊的安排下，盐树镇的生活很快归回正轨。
难得惬意的午后，微风欢快地溜过窗台，阳光将果实房间的墙壁都照得微微透亮；荆雪珚拿出红面包果、秋临村买的豆蔻粉和坚果酱，唤回曼诺妖精，细火慢烤出两大盘外酥里嫩、喷香扑鼻的鲜面包片；又切出两块儿金蜜粘稠流淌的蜂巢、装上一碗刚做好的红萱蓝椿药剂，让曼诺妖精一起送到巡防营。
他厨艺有限，偶尔炮制甜食，也不过是曾经漫长寂寥岁月中的消遣，自己其实很尝。
回来的曼诺妖精身上挂着一张纸条，被它不小心燎出道儿黑边。纸上字迹利落干净：
瑞恩疑似受香楹城主驱使，往来城镇行不法贸易，尚无证据。搜查风声走漏，潜逃三月有余。昨日新报：每年春神诞辰，瑞恩都会返回香楹城。
荆雪珚有些意外。
指尖轻而缓地拂过纸面，字迹逐个消弭无痕。
——解决完兽潮，却似乎迎来更扑朔的迷雾。
昨天刚拒绝了赫拉让他加入巡防营的邀请……这位处事循规蹈矩而不刻板、果断的同时心思亦颇缜密的年轻巡防营长，为何还会向自己透露这显然详细得超出了正常范畴的消息？一个镇巡防营长，会拥有这样的权限？
香楹城主……瑞恩……春神诞辰。
如此慷慨过头地传达这几条情报，赫拉不可能是出于对他的感激。她和这三者之间，难道还有更为隐秘的联系？她想得到什么？
……
“啾！”
曼诺妖精跳到他头顶，抱起一绺金发不满意地打滚哼唧、讨要送吃食送信的奖励。
被打断思绪的荆雪珚失笑，将这越来越大胆调皮的小妖精摘下来，开始一边喂它火焰、一边清理物资。
香楹城主、赫拉、瑞恩都可以先抛到脑后。
新手副本就要开启，版本更新在即。
——是时候离开盐树镇，开启真正的旅程了。
五花八门的行囊物资里，最珍贵的，无疑是那颗宝珠盐树种子。
它的品阶足足达到了绿徽——荆雪珚毫不怀疑，在未来相当长一段时间内，这都将会是自己唯一的绿徽资产。
其次是符文与魔阵图纸。
低阶符文和魔阵寿命短暂，那枚淬毒屏障就已经报废。好在有了巡防营仓库新补充的图纸和大量基础材料，满足日常所需不成问题——除却“地裂”外，还找到了“棘藤”、“锚点”魔阵，“蜂针”、“风旋”符文，以及各种照明、加热、清洁等生活类魔阵符文。
然后是武器与武器图纸、红蓝药剂和原料、大量野兽、生活用品，以及琳琅满目的随机奖励。
最不可或缺的钱币，现在也相当富余——刚刚好五十枚银币。来自秋临村、巡防营酬谢，以及猎杀动物的随机奖励。交易界面开启后，应该还能再赚一笔。
——和绝大多数游戏一样，叹息城中期，随着玩家等级提升、游戏探索深入，钱币已不是大家烦恼的问题；暖衣足食不在话下，日进斗金也大有人在。
但在前期，毫不夸张，十枚银币已足够跻身巨富玩家之列；九成九的人，都是一枚铜币恨不得掰成两瓣花，每天睁眼就是发愁今天又该如何解决温饱问题。
曾有玩家统计过叹息城各族首都的平均五年物价变迁，只有食物是基本□□的——其它基础生活材料，衣物、住宅、交通工具，住宅涨幅最大，但也只翻了两番。
骇人的是白徽及以上装备、侍从、坐骑与各类源灵材料。涨幅最低的坐骑类，都超过了百分之五百。
以吉璞瑟海妖新手副本产出的白徽坐骑——星葵为例，这种外观绮丽梦幻的巨大海葵，虽然速度不快，但有麻痹毒素天赋，每条艳丽触手都能源源不断地分泌神经麻痹粘液，在战斗尤其小型团体对战中尤其实用；而除了新手副本，就只有牧鱼海西北边境、和萨赫兰德接壤的一小片浅海才能捕捉，且自然生长的星葵多数还只有灰徽，并无毒素天赋。
和这种星葵一样，白徽及以上的物资，基本都有特定产出范围，并非随处可见，且还有相当一部分的获取属于“机不可失、失不再来”，譬如新手副本，不论通关与否，都只能开启三次。等玩家们终于意识到这一点时，物资价格的飞涨就开始了。百分之五百，已经是相当实惠的价格。
当然，还有那些极少在市场流通的罕物，就不在物价统计之列了。
……五十枚银币再加上这些信息差，好好利用，完全可以在即将开启的交易平台上，换得一笔相当不错的“启动资金”。
*
“……是一种和死灵很像，但、但其实又不太像的……灵体。”
循着野兽暴动的踪迹、一路向西北追寻的一小队士兵，终于传信鸽回来了。
铁灰色鸽喙一张一合，属于士兵的声音清晰吐出。
“它们似乎也对源灵以外的攻击免疫，但又没白徽死灵那么强……大概只有灰徽的水平。躯体也是半透明灰黑色。”
“攻击力很弱，基本只追逐雀鼠这一类小活物。”
“直接撕咬血肉……唾液好像有毒，但不强。”
“……非常谨慎。我们观察了一整天，它们只在后半夜的三刻钟内出现。”
“我们认为，这些灵体并不是兽潮起因……毕竟它们太弱了，数量也不多，每天还都只出现这么一小会儿……”
“但除了这些灵体，没发现任何异常。”
“哦对，他们出现时，会起雾。”
信鸽“咕咕”两声，传讯结束。
巡防营帐却陷入长久的沉默。
荆雪珚少见的没有关注周遭变化。
那些昼夜嘶嚎、灵魂碎裂的记忆，再度漫上心头，直至将他没顶。
承受超过极限的痛苦后，不会有真正的云淡风轻。
或许它长久沉寂，或许它隐而不发，或许连自己都认为将它遗忘……但总有某个时刻，光阴回溯，世事逆流，曾一寸寸掏空腑脏的痛楚，再度重临当下避无可避的时空。
“……再见，营长。”
荆雪珚无意再揣测赫拉共享情报的意图。
现在，有事情远比这无谓的揣度重要千百倍。
他原本的计划是直接南下去香楹城。但如今更改路线，已势在必行。
前世第一次遇到的雾鬼，就已是绿徽——此后也一直是绿徽。
他没有想到雾鬼初期，原来如此孱弱。
更没有想到……竟然是在最初的最初，在新手副本都还没开、第一次版本更新都未到来的时候，雾鬼的侵蚀，就已经拉开序幕。
从萤未森林开始，果然是正确的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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