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做什么!”
严仲齐上前一步把苏灵琳挡在身后。
陆延年没理会他,深深地看苏灵琳一眼,转身进门,他走得很急很快,把所有的人都抛在后面。
这一整个下午连着晚上,苏灵琳都不在家,就这都还能得罪陆延年?
莫名其妙,她问新砚,“怎么回事?”
新砚“哎呀”一声,“小姐,府里面都闹翻天了,大家伙儿找了您一晚上!”
苏灵琳更加纳闷了,“我只是去严家看望义母,没什么事啊。”
新砚疑惑:“可严家门房说您今日没去。”
苏灵琳看向严仲齐,“二哥?”
今日因与陆延年生气,出门时她忘了使人给大姨娘说,在严家吃晚饭前,她想到这事,于是请严家派人去告知大姨娘一声,当时严仲齐揽了这事,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严仲齐目光闪烁。
肯定是这家伙搞鬼,苏灵琳扶额,“可能是误会,二哥早些回家吧。”
严仲齐只当她维护自己,心中喜悦,“好,咱们说好的,过几日我母亲去报恩寺烧香,我护送你们去。”
苏灵琳只想赶紧打发他走,“知道了,你快回家吧。”
现在她得赶紧去善后。
见了大姨娘后,彩绢连忙伶牙俐齿地把事情解释一遍,然后道:“姨娘,是严家二少爷促狭闹着玩儿呢,根本不关小姐的事。”
大姨娘有几分怒气,“严家仲齐与延年自小不对付,今日竟闹得我们阖府鸡犬不宁,哪日我可要向严夫人提一提这事儿。他也不小了,实在不该如此顽劣!”
四姨娘则是意味深长道:“我看着严家小子倒是个有心人。”
苏灵琳:……
因夜已深了,大姨娘便让众人都回去歇息。
……
从次日起,苏灵琳便闲下来,反正再也不必给陆延年做什么了。
她省事,陆延年得“清净”,两厢安好。
用过早饭,大姨娘过来她的屋子。
苏灵琳正在研磨香料,她从小就爱这种细碎繁琐的活儿,因为可以消磨漫长的时光,还能使心思沉静,忘却烦忧的身外事。
少女临窗制香,神情认真无比,清晨的阳光透过窗棂洒在她的身上,一切都是那么的宁静美好。
这让大姨娘更加的坚信,陆延年与苏灵琳是天造地设的一对佳偶。
苏灵琳听到脚步声,抬头,“姨娘来了,彩绢快去倒茶。”
大姨娘道:“彩绢不忙,先出去。”
苏灵琳放下石杵,有种见教导主任的忐忑感觉。
她就知道昨晚上的事还没完!
果然大姨娘责备她说:“昨日之事,你也有不对的地方。就算你同延年赌气出门,也不该不告诉家里,深夜晚归,让家人为你担忧,以后再不能这么任性了。”
苏灵琳顺着她的话说:“我知道了。”
大姨娘又道:“昨日误以为你出事,大晚上的延年在城里足足找了你两个时辰,你去跟他道个歉。”
苏灵琳盯着石臼里研磨成粉的沉水香瞧,用沉默表示拒绝。
大姨娘叹息,这两个不让人省心的小冤家。
“延年面冷心热,昨晚他以为你出事了,脸上担忧愧疚是骗不了人的。琳儿乖啊,去跟哥哥认个错。”
苏灵琳终于忍不住了,拉着大姨娘的袖子,委屈道:“兄长嫌弃我是麻烦,还说要退婚。事情的源头都是他,就算他后来有去找我,最多我和他扯平了,谁也别怪谁,为什么我要去低头认错?我自小就是孤儿,姨娘就是我的亲娘,可姨娘太偏心,自从兄长回来后,就再不疼我了!”
大姨娘哭笑不得。
女儿家柔弱谦卑,琳儿先去服个软,延年再顺势下台阶,两人就此和好,皆大欢喜。
她想得很好,苏灵琳却不肯,还怨她偏心。
大姨娘嗔道:“说这些伤人心的话,我怎么会不疼爱你?只是延年小小年纪就离家孤身在外,这些年没人疼爱他。如今他回来了,我多疼爱他些,你说应不应该?”
这逻辑就不对,大姨娘多疼爱陆延年可以,但压着苏灵琳先去道歉,她还是心里不服气。
苏灵琳不接这茬,转移话题,“表舅为什么要送他去那么远的地方读书?”
这个问题在苏灵琳心里简直就是陆家十大未解之谜。
古人不是很看重儿子吗,更何况是独生儿子,可是陆老爷简直把陆延年当草看。大姨娘她们也曾提过接陆延年回来过年,他不允许。
后面么,陆延年长大了,陆老爷催他回来与苏灵琳完婚,这回陆延年倔脾气犯了,他自己不回来。
有时候苏灵琳想,陆延年之所以讨厌她,很大一部分原因在于陆老爷。他们父子不和,故而对父亲为他定下的未婚妻一并厌恶。
简而言之,苏灵琳就是炮灰。
“还不都是怪那算命的胡说八道!”大姨娘啐了口,一脸心疼地说,“延年小时候,有个算命的说他是天煞孤星的命格,生来便克父母兄弟姊妹,只有远着父母,才能彼此平安。刚巧那时候夫人又小产了,所以大家就信了这鬼话。”
有时候真不知道是不是命运捉弄,原本老爷也没想送那么远,可后来夫人早逝,大家越发深信不疑,于是陆延年就被送到离洪州城千里之外的睢阳书院读书。
苏灵琳不迷信,只能说陆延年确实挺倒霉。
“兄长好可怜哦。”
但是他的可怜与大姨娘让她去道歉是两码事,原则问题,苏灵琳分得很清楚。
大姨娘没法子,摇摇头,“你们两个孩子,真不让人省心!”
……
这日,苏灵琳专心制香,彩绢给她打下手,研磨香料,她捶捶酸疼的手臂,道:“小姐,歇一会儿吧。”
苏灵琳用襻膊绑住袖子,正在根据香料的比例配香,闻言头也不抬道:“这就是咱们的衣食之本,还不勤力些?”
她母亲临终前为她留下了不少金珠首饰做为嫁妆,她不算太缺钱,但万一她注定要离开陆家的话,不能坐吃山空,有了进项才更从容。
彩绢却以为她以前说出去的话都只是玩笑话,于是笑道:“小姐与我都有月例,何愁没钱花?”
话是这么说,可以前发月例的是陆表舅,现在发月例的是陆延年,说不准那一日就没了。
苏灵琳喃喃道:“我们要尽量靠自己。”
因大姨娘年纪大了,苏灵琳的身份又是陆家未来的主母,再加上陆老爷的指示,陆家内务名义上由大姨娘主持,实际上苏灵琳分担了很多。
陆延年回家不足一月,忙于陆老爷的丧事以及陆家外务,没能腾出手来整顿内务,故而陆家有些内务,下人们仍旧报到苏灵琳这里。
苏灵琳如今为了避嫌,一般不肯再管,而是让来人去请大姨娘的主意。
但很多时候,仍旧有些事会报到她这里。
比如说,家里有人病了,要去请大夫。
苏灵琳惊讶,问:“大姨娘,还是四姨娘病了?”
来人道:“是少爷,他今日早起便有些发热,到了中午又添了头痛咳嗽的症状。”
病人要紧,苏灵琳吩咐道:“你赶快拿着我的对牌去账房领银子,然后去请常来咱们家问诊的朱大夫,坐马车去,要快!”
来人领命,连忙去办差。
然后苏灵琳又将此事告诉了大姨娘,大姨娘急得当下就要去看陆延年。
苏灵琳犹豫要不要跟着一起去,大姨娘搀着她的手臂,“走吧。”
两人去了陆延年的屋子,苏灵琳寡言少语,当称职的壁花,由着大姨娘对陆延年嘘寒问暖。
陆延年先了看了一眼躲在大姨娘身后的苏灵琳,然后才说:“姨娘,我没什么大事,估计是受寒了。”
大姨娘忧心忡忡,“你别看自己年轻,也要当心身子啊。”
说话间,朱大夫过来了。
望闻问切,传统的中医四法过后,朱大夫沉吟道:“少爷所患乃是伤寒之症,大概是近日多操劳,少歇息,再加上身子发热乍又遇冷,因此才生病。我先开几副药少爷先吃着,但药不是最主要的,少爷还是要心情舒朗,多歇息,少操劳,身子才会好得快啊。”
大姨娘连连点头,“我们老爷丧事刚了,少爷为这事劳心劳力,昨晚间又受了寒,唉,多谢您了。我送您出去,福叔,你跟着大夫去开药。”
得,他三人一出去,这屋里就只剩下苏灵琳与陆延年两人了。
她觑眼去瞧陆延年,只见他脸色苍白,眼睛微阖,双唇紧抿,神情疲惫。
昨日可怕的黑面阎王,今日就成了病弱的小猫,想到他生病的原因之一是昨日顶着寒风找她,苏灵琳决定先不跟他计较。
她把陆延年屋里靠南边的窗子打开,又叫了新砚进来小声说:“屋里通风更利于病人休养,这窗子先开半个时辰,然后再关上,每隔两个时辰开窗透透气。”
“还是琳儿细心!”
送走大夫后,大姨娘回来正好看到这一幕,夸道。
苏灵琳暗叫不好,果然大姨娘紧接着说:“延年不用丫环服侍,新砚就是个毛手毛脚的小子,我也不放心他照顾延年。我本来可以照顾,但我这几日腰腿疼得厉害,唉,不说照顾人,只怕还要人来照顾我。”
苏灵琳:“姨娘……”
大姨娘深深叹气,说:“你若不愿意,我少不了撑着这把老身子骨勉力而为吧。”
陆延年突然开口了,“姨娘,算了,妹妹不愿意就不要勉强她了。我这里不需要人,从小到大,我习惯独自一人了。”
最后一句话竟有些落寞的味道。
这是究竟是什么意思?
苏灵琳深恨自己以往在陆府立的温柔贤淑的人设,此刻只能说:“我没说不照顾兄长,只怕他嫌我‘麻烦’。”
“我不嫌。”陆延年如此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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