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巴掌打得出其不意,陆延年眼里浮现出惊愕、生气。
苏灵琳比他还要生气,先发制人,质问道:“你不同意婚事,大可以光明正大的退婚,为何使出下三滥的手段陷害于我?道貌岸然的伪君子!”
陆延年捉住她的手臂,沉声说:“你先把事情说清楚。”
苏灵琳看着他捉自己的手,只觉得嫌恶无比。
看得出陆延年在强忍怒气,但他没有对苏灵琳动手,再次道:“先把话说清楚。”
彩绢这时候追过来,这种事情哪能让小姐开口,她口齿伶俐,噼里啪啦把高玖无耻纠缠的事说了,同时控诉陆延年。
“哼,高玖那厮说是你支使的,你摸着良心说,自你回来,我们小姐对你怎么样,你怎么能这么卑鄙!”
陆延年怔住了,继而道:“高玖之事我不知情,我绝没支使过他。”
苏灵琳冷笑,“你当然会这么说。”
陆延年嘴唇翕动,似要解释,但又不知从何说起。
他想了想,道:“我会查清楚事实,给你一个交代。”
谁会事后等着他给交代,苏灵琳已经报仇了,自己给自己交代完了。
她撸下手腕上的白玉镯子,随手扔在他脚下。
“还给你!”
清脆一声响,白玉镯断成两截!
苏灵琳指着白玉镯道:“你我之间的婚约就像这白玉镯,断了!今日不是你陆延年要退婚,而是我苏灵琳要退婚!”
说完,她扬长离去。
彩绢心有戚戚看了一眼断掉的白玉镯,又狠狠地瞪了眼陆延年,追着小姐走了。
陆延年静静地站着,不知在想什么。
新砚咬咬牙,道:“少爷,其实昨晚上在西北角小花园高玖被打,我也有份参与。”
虽然苏小姐说高玖挨打的事尽可能推到她身上,撇清自己,但新砚觉得自己既然做了,就该有胆子承认,更何况他不认为自己做错,那高玖是就活该被揍。
陆延年没生他的气,拾起地上的两截断镯,缓缓道:“是我的过失。”
他与高玖同窗近十年,他知道高玖有些贪色好利的小毛病,但想着人无完人,这都不是大问题,而且高玖为人讲义气,尤其是对朋友。
是他大意了。
他先在高玖面前表现出了对这桩婚事的不同意,高玖才会觉得有机可乘,以至于造成了对苏灵琳的伤害。
“我去见高玖。”
两人谈了些什么无人知晓,只知道他们说完话不久,高玖拎着他的小破包裹从侧门悄悄地离开了陆府。
而此刻,苏小姐怒打少爷的事迹已经在陆府传开。
府里说什么闲话的都有,大姨娘知晓这件事好后,立刻严令家人禁言,再将一些多嘴饶舌最爱说主家闲话的下人远远地发到外地的田庄上,勿令家事不外扬。
她一边给陆延年脸上药,一边说:“先暂时这样处理,只是捕风捉影少不了,不过不要紧,谁家没有几桩闲事?反正咱们一概不承认就好了,等过几日,城里有了新鲜事,大家就忘了这茬事。”
陆延年不自在地侧头,“姨娘,真没事,不用上药,过几日就好了。”
大姨娘不肯,“上药好得快,这琳儿力气忒大,都打肿了。”
陆延年见过她用石杵研磨香材的样子,举着胳膊一整日都不见累,将成块的香材磨成细细的粉末,可见她不管是力气,还是耐力,都很不错。
他长这么大,头一次挨打,竟然是被一个小姑娘打的,最初他不是不愤怒的,但现在怒气渐渐平息,心里又觉得好气又好笑,好笑占据上风。
苏灵琳没吃亏,更没柔弱地躲在一边哭,反而利用己方优势,恨恨地为自己出恶气。
陆延年都可以想象出她慧黠灵动的样子。
大姨娘不知道他心里的想法,以为他还在生气,劝道:“都是那高玖害的,琳儿误会了你,她是气急之下才会……她从小温和柔善,胆子又小,连高声说话的时候都没有。”
陆延年笑着摇摇头,大姨娘确定她真正了解苏灵琳吗?
他安大姨娘的心,“我不会跟她生气的,您放心。”
大姨娘胸口的大石落下,“那就好,那就好。”
不过打人终究是不对的。当然那高玖很该被揍一顿,但她不能打延年啊。
给陆延年上完药,大姨娘都没歇一下,又去了苏灵琳屋里。
她整日为这两个小冤家忙得团团转。
唉。
……
人去楼空。
苏灵琳此刻已经带着彩绢去了严家。
四姨娘转告给大姨娘知道。
大姨娘嗔道:“真不叫人省心。”
四姨娘不以为然,“要我说,走得好,走的妙,留在这里干嘛,徒惹人嫌罢了,我想走还走不了呢!”
“你又来说这样的话!”
“为什么不能说,自从那位大少爷回来家里生了多少事!难怪老爷在世,父子不能容,要将他送的远远的呢。”
“老四!”
这回大姨娘是真生气了。
四姨娘嘲弄道:“说到您那位宝贝疙瘩身上了吧。大姐,您啊,眼里只看得到那一位,必定是先去看过他然后才来看琳儿吧,他一个大男人也好意思。”
大姨娘被她的话刺的心里难受,眼泪掉下来,“你当我无儿无女,愿意操这个心惹人烦?我只是想家里好好的,延年与琳儿也好好的。”
四姨娘道:“那你就别老是压着琳儿去给人道歉。”
大姨娘:“女孩儿总该谦卑柔弱些,不能让男人来道歉吧?”
四姨娘无语望天:“……他们之间的事让他们自己去解决,不管是退婚,还是日后成亲,总归是他们两人的事,别人掺和进来做什么?我劝你别管,管不了的,也别落个里外不是人了。”
大姨娘跌足叹息,“这是闹什么事啊。我不管的话,任凭琳儿在严家住下吗,还有他们的婚事,难道就这么退了?”
四姨娘满不在乎,“退了就退了,两人真合不来就算以后结婚了日子也不会好过的,还不如就此分开,各自欢喜。琳儿才貌俱全,宜家宜室,虽是孤儿,但嫁妆不少,又不是非得嫁他陆延年。”
大姨娘用手指戳她的脸颊,“你呀,就是看戏不怕台高。”
四姨娘的脸色瞬间冷下来,质问道:“我看什么戏了,我才是个被人看戏的。十几岁的时候被爹妈卖给老头子当小,别人不笑话我就该谢天谢地了。”
大姨娘知道她心里苦,劝道:“你也别总提这茬子事,我知道你年纪轻守不住,可总要等老爷的周年祭过了再说。你放心,延年是个明理的人。”
四姨娘呵呵,“谁知道呢!”
……
苏灵琳与彩绢暂住严府。
她与陆延年闹翻的事瞒着严家他人,只告诉了严仲齐一人。
严仲齐气得恨不得冲去严家暴揍陆延年一顿,苏灵琳连忙拉住他,“冷静,冷静,不然以后有什么事情我就不告诉你了。”
彩绢则笑道:“严少爷,我们小姐已经出过气啦!”
严仲齐道:“那暂且先放过他。你就以后住我们家吧。”
苏灵琳摇摇头,此刻心烦意乱,她不想住严家,不想住陆家,她要住自己家。
她住严家的当天晚上,大姨娘过来看望她,给她送来些日常用物。
苏灵琳感激她,但绝不妥协,“姨娘,我把您当母亲一样敬爱,但这是我与陆延年之间的事,我们自己解决。”
大姨娘失望而归。
之后,苏灵琳陪伴义母严夫人去城郊报恩寺小住几日礼佛。
回城次日,陆延年过来严家,先去拜见严老太爷。
严老太爷依稀还记得他小时候的模样,亲切地同他说话。
陆延年谈吐文雅,言之有物,不管是对经义,还是时政都能侃侃而谈,严老太爷频频点头,眼里流露出一丝惋惜。
辞别严老太爷,他又去见了严夫人,多谢严家照顾苏灵琳,他是来接苏灵琳回府的。
严夫人未必不知道他们在闹脾气,只装不知道,叫了一个侍女领着他去苏灵琳屋子里。
两人见面,陆延年开门见山道:“高玖已经离开了陆家,在这件事上我承认自己有过失,但我不是他的帮凶。”
彩绢怼他,“做坏事的人自己会承认吗?”
陆延年不理她,看着苏灵琳,“我来接你回去,我会给你一个交代。”
严仲齐这时候收到消息,匆匆赶过来了,嚷道:“琳儿不会跟你回去的!”
陆延年对他不会客气,微微一笑,“刚进我去见严老太爷,奉上了睢阳书院荀山长点评的历代名家文章选集,严老太爷很高兴。”
他突然转换话题,严仲齐愣了下,道:“关我什么事?”
苏灵琳扶额,这个傻二哥,人家相当于给他送了一套《五高三模》啊。
果然,就听屋外传来声音:“二少爷,可算找到你了,老太爷命你现在去一趟!”
严仲齐头疼,他最烦读书做文章了,可是祖父传召,不能不去,也不敢磨蹭,苦着脸走了。
苏灵琳啧了一声,“你真是用心险恶。”
“我是为他好。”陆延年正色道,“你跟我回去吧。”
苏灵琳:“你给我的交代呢?”
陆延年下颚微扬,转身,留下这么一句话。
“去我父亲灵位前分说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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