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哥哥。”玄宁忽然叫白南潇。
“怎么了。”
他张张口,终是什么也没说。
“殿下?”白南潇追问,“你想说什么?”
玄宁犹豫了许久,吞吞吐吐地说:“我……你听说过……”
白南潇垂眸,淡淡一笑:“殿下带去的人有白家家将,我自是有办法知道殿下的消息。”
玄宁神情黯淡,低声道:“那四哥哥是知道了,三哥哥呢。”
白南潇知道他与宋衎的事他也不害怕,他怕白南渊知道。
虽说白南渊极重礼法,他的皇子身份在他那里也算是免死金牌,只是还是惧怕他。
白南潇固然知道他的顾忌:“三哥不知道的,我先拿到的消息,这事也不好看,便没与他说。”
“不好看么?那四哥哥现在怎么看我?”他垂着头。
怎么看他?兄弟俩一模一样?
“殿下,我怎么看不重要。您自己想想吧,您二人有可能么?”
玄宁猛地抬头看向白南潇。
白南潇朝他笑了笑:“我不强求,也不劝您什么,您自个儿好好想想吧。”
“四哥哥,你说的对,是我糊涂。”玄宁苦涩一笑。
白南潇也不再多言,拍拍他的肩膀转身离去。
成化二十九年夏,帝崩。
次年太子登基,改元永嘉。
新君继位,自然免不了要大赦天下,安抚百姓。
玄旻想当个好皇帝,他还没忘记与哥哥的约定。
有白家与七皇子、四皇子的支持,朝野上下并无异声。
唯一让他不高兴的就是让他充盈后宫的折子是一车一车往他这边递。
他一概不管,登基一年多,后宫仍无一人。
如此做派,朝中不免猜忌。
士大夫们不敢过多揣度,坊间话本可是大肆流传——他们的新帝,是个断袖。
更有传言说,新帝不举。
总而言之,众说纷纭。
今年的科举事宜玄旻全权交与七皇子玄策。
新帝登基,遴选新臣自然是头等大事,他身边可信、可用的人还不是很多。
玄策可服众、能力强,他是最好的人选。
若说有什么不好的,便是太懒了。
那也无妨,他惧内在大齐也是出了名的。
大不了让哥哥去和他妹妹讲讲叫她多看着就好。
玄旻正思忖时,屋顶突然传来脚步声,他抬起头,是白南潇。
他穿的夜行衣,翻窗进来的。
“哥哥,你好像刺客……”
白南潇把食盒搁在桌子上:“不是你吵着嚷着要西城那家的烤羊肉么?趁热吃。”
“可是哥哥,你这样要是被别人看见了说你是刺客怎么办啊~”
“那我就说宫里那只小馋猫馋虫动了非要我去给他买。”白南潇打开盖子,取出一块尝了尝,“确实挺香的。”
“趁热吃,凉了味道就差了。”他将食盒推到玄旻面前。
“哥哥,我真的是越来越喜欢你了。”他抱住白南潇在他唇上吻了吻,忽而笑了,“嗯,味道确实很好。”
白南潇把筷子递给他:“油嘴滑舌,趁热吃吧。”
“哥哥今晚留下好吗?”玄旻期盼地看着他,“咱们已经很久没亲近过了。”
白南潇有些尴尬,他掩饰性地干咳两声,随手拿起起折子扔在玄旻身上:“我去长乐宫等你,处理完这些再来!”
“不会让哥哥久等的!”他轻笑一声,对白南潇的背影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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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琼林宴,新科探花郎路任伽可成了风云人物。
一干肱骨之臣瞧着他恨不得把他生吞活剥。
“你们瞧他那副轻浮浪荡的样子!真是不知羞耻!”
“丢我们读书人的脸!”
“简直荒唐!这种腌臜事也好意思拿到台面上来!”
路任伽在席间,真真是无地自容。
他读的圣贤之书,习的文章礼仪,却偏偏被人冠以“腌臜货”三字。
颜面尽失却又无法辩驳。
他悄悄望了一眼主位的新君。
皇帝似乎是瞧见了,便含笑唤了一句:“探花郎,偷偷瞧朕作甚?有话直说嘛。今日琼林宴,众卿不必拘束,尽管畅所欲言。”
皇帝为他说话,却并不能帮到他什么,诸人还是暗自瞪视着路任伽,恨不得他立马消失才好。
路任伽浑身僵硬。
只觉得胸闷恶心,仿佛喘息一下都会呕血。
当初放榜,他本是状元郎。
只是与一甲另外二人一道觐见时,皇帝瞧了他许久,道:“路卿此等形貌,无人比路卿更适合这探花郎了。”
不仅降他为探花,还赐职南书房。
天子近臣,常伴其左右。
这本是件好事,天子近臣日后官路定平步青云。
可坊间流言甚嚣尘上——天子许是个好男风的。
他夸赞自己的容貌,又将自己放在身边。
什么意思?
路人皆知。
白南潇也知。
便赌气称病连着半月不上朝。
给玄旻急得上蹿下跳,生了一嘴燎泡。
白南潇不见他,给他写的信也如泥牛入海。
今日琼林宴,玄旻嘴皮子都磨薄了才求动玄宁把他带来。
白南潇坐在远处,目光落在玄旻身上,眉尖微蹙。
“陛下。”他将玄旻对路任伽那点不同都收在眼底,自是心里不快。
玄旻心头一跳,他想解释,却碍于众人。
玄宁却是乐得合不拢嘴,他故意揽着白南潇:“四哥哥,这群酸孺之间的宴会怪无聊的,咱去御花园走走?”他又向玄旻使了个眼色,“皇兄?”
玄旻明白,忙道:“去吧。”
拉着白南潇出离宫殿,白南潇心间不爽,一路上一声不吭。
玄宁蹲在太液池边喂鱼,白南潇就在他旁边看着他。
“四哥哥,皇兄是为了你。”
沉默良久,白南潇才轻叹一声:“我知道……”
知道他是为了我,才当着诸臣对路任伽青眼有加,他想让路任伽当自己的挡箭牌。
他是皇帝,若是想光明正大地将白南潇纳入后宫。只要手腕够强硬,谁敢说什么?
只是史官无情,后人又该怎样评价他白南潇?
像那韩子高,明明也是庇佑一方的铁血将军,后人提他却只能想起“秽乱宫闱”四字。
玄旻不想这样。
他的南潇哥哥,不该被这样折辱。
白南潇都明白。
可是,他是皇帝。如此做派,伤了忠良的心又该何如?
他终究是要顾及这天下万民。
既然如此,他便愿意退一步。
臣子们并不怕皇帝好男风,他们怕的是皇家无后,只要皇帝充盈后宫……
白南潇低头看着湖水,摇头道:“罢了。”
“四哥哥,皇兄来了。”
白南潇回头,果见玄旻急匆匆往这边来。
他停在白南潇面前,伸手拉住白南潇的胳膊:“哥哥……”
“四哥哥我走了。”玄宁拍拍手起身离开,“走了皇兄。”
白南潇愣了一瞬,反应迅速地扯回手,恭恭敬敬道:“陛下。”
“哥哥,你听我说。”
“臣知道。”白南潇温声道,“您是九五至尊,你的决定自然是对的。只是臣还有一言,路探花乃是肱骨之臣,不可不用。”
“哥哥……”
白南潇冲他笑了笑:“臣家中还有事,先告辞了。”
他转身离去,玄旻怔怔站在原地,竟忘了追上去。
哥哥从未用这种疏远而客套的态度跟他说过话……
他盯着白南潇的背影,眼眶发红。
不知为何,皇帝把路任伽南书房里的官职免了,将他外放做地方官。
管他是什么原因,路任伽走了朝中之人也松了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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匈奴骨子里就是不平静的,还没安分两年,又是蠢蠢欲动。
原本定好的供奉减半,匈奴王也不来朝见。
“这群蛮夷,真是死性不改。”玄旻愤慨道。
“皇兄,打吧。”武将里站出一人,玄宁眼里闪着光,“咱有钱,有兵,有将!”
“七弟你住口!”玄策第一个反对。
每每白南潇一上战场,白书鸾吃也不安稳、睡也不安稳,他看着都心疼。
“陛下方登基两年,不宜征伐啊!”
“可是——”
玄旻摆手示意他噤声,问白南潇:“你觉得如何?”
他拱手道:“陛下,臣以为,应当早早灭掉匈奴,以除后患!”他跪拜,“臣愿出征。”
他这番话倒引来不少附和者。
玄旻冷冷扫了一圈儿,沉吟片刻,最终颔首:“就依你,七弟。”
“谢陛下。”白南潇道。
“白将军,朕没说要你出征。”玄旻道。
“陛下!”
白南潇猛然抬头。
不只是他,众臣皆是一惊。
虽说先帝重征伐,大齐武将却并不多,皆是出自白氏、宁氏与陈氏三家。
白氏儿郎能上战场的如今只剩白南潇一个。
至于宁家,十四年前守京之战。内奸佞、外强敌之下,举族皆是战死,只余下宁云暮,而今虽是长大,却也未到能独当一面的地步。
陈氏更是凄凉,说是一大家族,却也只剩个老太君守着夫婿、儿女的牌位,终年青灯古佛相伴了此残生。
还有一个就是玄宁,论兵法列阵他是比宁云暮强一些。只是宁云暮好歹还上过战场,玄宁却只是纸上谈兵。
而今的齐国除却白南潇,还能有谁能?
“陛下三思!”白南潇急急道,“陛下,若不让臣出征,不若不战!”
玄旻看着他:“起来。”
“陛下……”
“朕已经决定了,不必再劝。”
他起身挥袖道:“散朝。”
众人纷纷叩首行礼。
“四哥哥……”见白南潇依旧跪着不动,玄宁赶紧上去拉他,“四哥哥你先起来,我知道你着急,但你先别急!实在不行你私下和皇兄说说?再不济也让我去!”
玄宁虽未上过战场,却自他回来时便接手了京军事务。若他与宁云暮一道,再带个好军师辅佐,也未尝没有胜算。
“四哥哥手底下那几个谋士让我带去,不行带三哥哥去!还怕打不了胜仗么?”
白南潇摇摇头:“我去找他。”
玄宁也没辙,只得由他去。
白南潇径直往御书房去了。
御书房内无人,玄旻也没在批奏折,似乎在等他。
“陛下……”
“哥哥,别说我不喜欢听的。”玄旻朝他笑了笑,只是这笑意不似平时,反而染上了丝丝寒气。
“阿旻。”白南潇叹了口气,“我……”
“哥哥。”玄旻打断他的话,“我想问你一件事。”
“……你说。”
“你觉得,我做错了吗?”
玄旻的语气很认真。
白南潇望着他许久,缓慢道:“不,你做得没错。”
“可是哥哥……你为什么要生气呢?”玄旻皱眉,脸上露出了困惑,“哥哥不喜欢我了吗?”
他脸上,是白南潇从没见过的疯狂。
是平静的疯狂,山雨欲来。
白南潇旋即示软,他上前抚上玄旻的脸:“阿旻,不要任性好不好?听哥哥的好不好?”
“不好。”
玄旻扭开脸:“哥哥,你别这样,我不会同意你去战场的。我不想看你受伤。”
白南潇坐在他腿上:“阿旻,不关那些事,我想你了。”
玄旻微愣。
“难道你不想念我?”
“哥哥,我想你。”他喃喃说完,忽而抱紧了他,“哥哥。”
“见不到一刻,我就想你想得不得了……。”玄旻道失神道,“想把你锁在长乐宫里,你不离开,我也哪儿都不去……”
他说着,泪珠儿落了下来:“哥哥,我想把你锁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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