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明扇上不篆桃花念,锦屏光里戏将佛偈看。(二)明妃?明傧。
高僧坐在屏风之内。
裕德高僧原本是弘福山最德高望重的和尚,可他年逾七十,已然昏聩不堪。十年前,山上曾有一南部僧人来此地清修,法号惟璆,人称卿安法师。对原本起源于天竺国的明宗佛教的典籍,进行了译经、注释。只是他从不示人真面目,只有少量的佛门弟子见过他的真容。
他曾说,因灌顶时面目受了伤,丑陋不堪,不宜见人。又说他曾经为天竺国平修罗,脸上沾染了修罗污秽。叶晷井曾经不信,掀开帷幕见到之后,吓得青惊,从那之后便精神失常,终日卧床,不省人事。宗庙的事情,便都由左都督叶佻樑执掌。右都督反而被排挤到边缘。
叶家人被承天皇帝算计得一直很信奉佛教,尤其喜欢西传的明宗佛教。可明宗在西部几经屠戮和灭佛,典籍少之又少。如今传下来的,几乎都是残卷。叶家因为太信明宗,每一家的叶家人都会将自己的一个儿子送进寺院当和尚。说是这样能保佑家族兴旺不衰。可经此一事,叶家的男儿开始越来越少。佛门中的叶家男儿与日俱增。只因为当初承天皇帝想称帝时,叶晷井在一众叶家的掌权人之中,率先力挺,表明忠心。又调教了叶棠云进献。承天皇帝作为交易,才没有对他动干戈。便选择了这样的缓缓之法,削弱叶家、用愚叶之策。
凡人修佛,便会与世俗中的名利不相干起来。
西部自天竺国和尼泊尔来的明宗妖僧喜欢少女,告诉叶家人只要进献美妙的少女,就能给高僧带来修为,便更能保佑叶家满门。
一个、两个、十余个的少女逐渐不能满足他们。
他们竟然开始索要公主。
“只要得到公主原始的星辉,叶家便可立刻恢复昔日鼎盛,一朝得权。”
叶家的男人多年修佛,已然昏了头。何况当初投靠承天皇帝的那一批人,并不是叶家之中的强者。这些年,他们一直深信这些。
可是后来,惟璆高僧以其高深的佛法,逐渐成为了明宗的集大成者。其精通梵文,文笔绝佳。翻译出的经文有诗词韵律。故而很得盛名。
也有人说,因他的到来,使得弘福山又有妖冶之嫌。毕竟,弘福山上出现过一位与唐朝高阳公主有别样绯闻的辨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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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佻樑跪在屏风外,恭敬地等着高僧的佛偈妙语。
“高僧!天竺国的僧人说,只要得到公主原始的星辉,叶家便可立刻恢复昔日盛况!公主我已经叫人抬上了山,高僧且说——”
屏风后面的高僧摇摇头。
“高僧,有何不妥?”
“天竺国的僧人,如何了解华夏的因果?施主,您太着相了。”
叶佻樑皱眉不解,“高僧的意思是?”
高僧的声音很悦耳,仿佛竹林间的簌簌声。
“你可知道武皇与佛教的故事?”
那叶佻樑更加不解。
“高僧请讲!”
“佛陀化身一位僧人在凡间修行,一位小女子捧起一捧沙土,倒入世尊的钵中。佛陀的大弟子舍利弗意欲斥责,将身报应。可佛陀阻拦,并受持供养,‘此女千百年后,因缘成熟,要在东震旦国为王。若你加以责罚,她会在为帝期间灭佛灭僧。若你受持供养,她会在为帝期间大兴佛法。’舍利弗惊诧。”
叶佻樑转着眼珠思索。
“武帝就是与佛门结下这样的因果,才会在把持朝政期间,帝位稳固,大有作为。而为何李家慧失去皇权?皆因李氏王朝,曾经欠下佛门的因果债,才会丢了江山与女人。”
叶佻樑挠着头,“高僧是指?”
“弘福山,辨机和尚。玄奘远赴天竺,带经书回大唐,普渡四方,本为善事,本当结出善果。辩机和尚精通梵文,帮助玄奘翻译经文,最终撰成《大唐西域记》一书。可就是这样的佛门高僧,只因与高阳公主有一场情缘,便被唐太宗腰斩,死于非命。大唐便在李世民之后,被武皇夺权。这便是因果。”
叶佻樑仿佛大彻大悟,“高僧说得有理!这般智慧高僧,被皇帝腰斩,实在不该!那高僧您的意思是?”
“辨机他少怀高蹈之节,容貌俊秀英飒,气宇不凡,15岁时剃发出家。不仅仅李唐江山,华夏九州,都是欠着佛门这段业债。否则怎么唐之后是乱世,未能大一统。等到宁国与南丘国建立之后,又都纷纷被女子夺权!”
“高僧说得是!高僧说得是!对上了!都对上了!不亏是高僧啊!”叶佻樑几乎哭出来。
“现下,需要你来还佛门一段业债。这段业债解开,叶氏才有后路。否则,永远无法翻身。”
“高僧请讲!”
“需要还佛门,一段情缘。需要一位公主,与佛门一位法子,真心相爱方可。成全这段情缘,一切业债可解。但,必须是公主与佛子真心相爱。若是强求,永无复兴之日。辨机十五岁出家,现在你的缘分巧得很。我弘福山上,正巧有一位十五岁的僧人,我修通灵妙法,观其为未来住持之料。若其与公主修合,可得无上欢喜。”
“高僧说得可是真?”
“远山和尚自幼在山上长大,精通梵语、文采无双。讲论经文,十个僧人加在一起也比不过他的。他一向被定做将来的住持。且容貌柔和俊秀。即便在皇帝那,你也有得可说。只消说,为公主寻得一位互相开悟人事的端方男孩罢了。不是要公主做明妃,而是要让纯净的佛子,做公主的明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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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上的颠簸叫她不能安坐,头一下一下磕在轿子里面。轿子是大红色,轿子的窗帘上有奇怪的图案,阴险诡谲,那是叶家宗庙的图腾。她猜到叶家会对自己动手,巧得是她也当真想上弘福山。她要查衡云,又想看看叶家如何给自己开掘坟墓的。
衍望怕外头察觉自己醒着,就装作无声假寐,仔细听着外头的声音。
“这小皇女看着轻,抬起来怎么这么重啊。”
“没那个窑哥儿重。”
“窑哥儿敢颠,这个你敢?”
“这差事真不好当,这山路没轿子都难走,何况抬个人。”
“别说抬人了,上回抬个空轿子下山也难走啊。在后头,又看不清路。”
“唉,这次不用抬都督都不错了。”
“都督怎么没来啊?”
“都督自己上山了。在山顶上等着呢。”
“这小妮子睡得还挺沉。”
“听说药下得多,所以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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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佻樑见轿子落地,他掀开帘帐,却看见衍望端坐在里面,鬼魅地笑。
“叔父好啊?”
叶佻樑惊讶极了,“你·······”
“叔父见了本王,不行礼问安吗?”
叶佻樑单膝跪地,“殿下金安!”
“今日怎么请我也不打招呼?是怕本王,不给叔父这个面子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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给皇女开明人事的男儿,一般在宫内由控鹤司培养出来。若是这个男儿家族有些体面,更会被封作内侍倌,以后也能嫁与皇女做侍人。
弥勒的大殿内,佛像高而威地坐落在巨大的供台上。远山佛子一双好看的眉目间闪烁出不甘屈服的神情。
他被换上一身红色的袈裟,袈裟上缀满了宝石,华美而璀璨。这样的袈裟许多僧人终其一生都不能获得,可他一点也不想穿上这身衣服。
他自幼为孤儿,被山上的长老收养长大。只知道自己要苦心修习佛法,将来普度众生。可自从那个惟璆高僧来到此处之后,他便知道或许会有这么一天。
为保寺庙平安,为···
可他仍旧不情愿。他从不信奉什么密宗,他总觉得那是妖僧才会修持的法门。他的志向在有大乘佛教,以开示世人,使得众人免去三千烦忧。他解读经书,翻译经文,无有懈怠。
可他知道,成为她的明傧,是他逃不开的一劫。
住持德裕高僧教导自己,做她的明傧也是一种度人。度寺庙中诸人,度她···
可他还是不甘心,破戒会损害他的修为,他怕佛祖怪他,他怕诸天神佛不原谅他,会将他逐出佛门。可裕德高僧说,若见人身陷灾厄而不施救,才是损害修为。以身入险去度人,并非破戒。
他跪坐在红色的拜垫上,低眉不肯抬头。冷冷的表情,像是个怨念的鳏夫一般。可少年的眉眼年年轻轻,那种特殊的愁怨找不到对应的模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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衍望没有找到衡云,寺庙上下对此事三缄其口。她为了找寻衡云的踪迹而来,也想多了解叶家,想知道他们的情状,以期亲手挥刃。
她换好了一身红,来到了欢喜佛的殿堂。
一群喇嘛围绕在侧,一个少年僧人敛眉跪坐其中。那群喇嘛很明显是西部来的人,面目狰狞,不是中原人的面貌。
她苦中作乐,直接大喇喇坐在红色拜垫上。
“你就是与我作佛门婚的僧人?”
那小和尚手持念珠,闭目不肯睁眼。衍望侧着头看了又看,却是一个面目清秀的少年。虽然闭着眼,却是眼皮紧紧绷着的。可见他的紧张与不适。
他不说话,衍望便更加好奇。
周围的喇嘛开始念经敲着罄,嗡嗡作响,吵得人耳朵疼。
喇嘛洒起了青稞酒,又用枝叶蘸着青稞酒,洒在了二人头上。
小和尚的手腕被一位公公抓住,用守宫之血点染,出了红砂。衍望猜到,那是代表雏儿的红砂。宁国的男子幼年时便会点砂。可这个小和尚之前没点,可见是幼年便出家了的。远离俗世,自然不会点砂。
小和尚似乎知道这点砂是何意,他更加皱紧了眉,似有百般耻辱。却仍旧不肯睁眼。
几番的经文唱完。喇嘛高声念着。
“请公主与明傧,互诵经文!”
两本经书摊开,现在二人面前。
衍望随意扫了几眼,是被翻译为律诗的经文。看起来译者的文笔很有才华,才会翻译成这个样子。喇嘛们围在周遭,离二人有些远。敲罄敲鼓的声音震耳欲聋。
两个人很近地对坐,小和尚仍旧没有睁眼,他紧紧攥着他的佛珠。仿佛在攥着他毕生的信仰与修为。
衍望看着他的面容紧绷,感觉他的拘谨、紧张和无法适从。
她看着摊开的经文,一目十行地发觉了什么。
耳边响起小和尚低低的声音,用只有她二人能听到的声音念诵着——
之前这里写了一个伏笔,感觉不明显,重新修改一遍。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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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空明扇上不篆桃花念,锦屏光里戏将佛偈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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