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萝却十分平静,她接过信纸,上面画着一朵花,形似牡丹,色泽浅淡。
她拔下束发的簪子,顶端竟也刻着一模一样的花纹。
这只藤蔓簪子是青萝及笄那年,阿婆送给她的礼物。
“阿婆找县上手艺最好的师傅,打造了这只簪子。”老人小心翼翼地用簪子束起青萝的头发,“别看它长得不起眼,其实大有玄机,要好好保管着。”
青萝应下了,自那以后每天都戴着这只簪子,从不离身。
阿婆说过,上面雕刻的花乃是木芙蓉,是那名工匠独属的记号,凡是经过他手的作品,都会刻上此印记。
信上除了图案再无其他,青萝问:“这花纹从哪里得来?”
“有人捡到了死者的包裹,除了衣物银两之外,还有一把做工精细的木梳,上面便刻着……”
崔长煦斟酌道:“姑娘可知这花纹的来历?”
青萝将原委一一告知,末了说道:“我们要去一趟崇县。”
谁知崔长煦听完却故作惊讶道:“姑娘竟然也是崇县人?”
青萝心里冷笑,她断定此人已经调查过她的来历,不然不会轻易提出与她合作,于是不答反问:“公子嘴里说出来的到底有几句是真话?莫非,找到凶手的证据也是在诓我?”
她本意是讽刺崔长煦演技拙劣,可对方竟忽地呛咳起来,脸颊透着不自然的红晕。
……
饶是一向冷静如青萝,此刻脸上的表情也有些一言难尽:“所以你根本不知道凶手是男是女……”
“不是的,”崔长煦赶忙撇清,“我是真的掌握了一些证据,只不过,暂时还不能告知姑娘。”
那他这一副样子是作甚……青萝虽然迷惑,却不是喜欢因好奇而追问的人,神情恢复了一贯的疏离。
她的思绪重新回到了案子上。县上手艺最好的师傅听起来很宽泛,其实并不难找,崇县的名铺都集中在一条街,只是不知,那名工匠能否记得与这把梳子有关的讯息。
不过眼前还有另一个问题。
“现如今我在这通缉榜上,行动不太便利,”她转头看向站在窗边的袁笛,“能否劳烦小郎君跑一趟,替我置办一些东西?”
袁笛有些不好意思地挠挠头。
“青萝姑娘不用如此客气,叫我的名字便好。”他拍了拍胸脯,“放心,我一定把姑娘要买的东西都带回来。”
将青萝的要求仔细记下,袁笛立刻就出了门,全程没有征求过他家大人的意见。
崔长煦只好礼貌微笑。
“对了,之前说到暗雁门是专门雇佣杀手的组织,凶手会不会是其中的一员?”
死者虽无刀剑等武器造成的伤口,似乎不符合杀手的用武习惯,但凶手并未在现场留下明显痕迹,很可能有类似的经验。
崔长煦却否认道:“暗雁门做的都是见不得光的勾当,不可能摆到明面上。他们极其注重隐蔽性,且有专人负责清理,杜绝后顾之忧。因此被暗雁门盯上的人,大多下场是失踪,从人间蒸发。”
青萝问:“若是被发现呢?”
“那便成了死士,所以,他们不敢叫人发现。”
青萝秀眉皱起:“你的意思是,这桩案子,是凶手故意暴露出来的。”
钱庄伙计的话犹如在耳畔——
“你说,凶手为什么要抛尸到鹤山?鹤山离咱们县近,不然也不会一早就被住在山下的伙夫发现了。”
或许并非是不熟悉地形,也不是时间上来不及、思虑不够周全,而是故意为之!
鹤山底下有固定的农户,靠山吃山,全仰仗着大山养活。
下雨之后的山林,正是野生菌种冒头的好时机。伙夫夜里听见雨声,早早盘算着,天没亮就爬起来上山采菌,山的产物不归属于谁,先到即先得。
就算没有勤勉的伙夫,也会有其他人上山,更何况那山坳在登山的必经之路,稻草编织的席子十分显眼,被发现是迟早的事。
崔长煦不予置否,而是提起另一件事:“姑娘明日怕是去不了马行了。”
青萝有些漫不经心:“找机会退了便是。”
“崔某已经自作主张,替姑娘拿回了定金。”他说着从怀里掏出银子,推了过来。
青萝眯了眯眼:“该不会我前脚刚走,后脚你便替我退了吧?”
“怎么会呢。”崔长煦莞尔一笑,表情真挚,青萝却觉得他活脱脱就是一只狡猾的狐狸。
–
天刚朦胧亮,一辆马车停在了崇县丰玳街,赶车的马夫掀开帘子,依次走出三位穿着贵气的少年郎。
其中一人摇扇浅笑,端的是风度翩翩;一人模样稚气天真,身后却背着一柄长剑。
最后从车上走下来一位身姿小巧的少年,肤色深沉,侧脸还有道明显的陈年疤痕,以至于掩盖了原本柔美的五官,正是青萝。
丰玳街在崇县富有名气,此时大部分门铺还未开张,已经有零星的客人在等待,见到这三人也并不觉得奇怪,这条街经常有外地慕名而来的人,因此看了一眼便挪开了目光。
崔长煦走到一老翁身旁,寒暄道:“老人家这么早便来此等候,想必这荟记的东西定是一绝了。”
那老翁见青年是外来人,便热心道:“荟记的糕点是崇县最好吃的,在整个合骅郡都能排在前头,据说是家族传承下来的配方,味道独一无二,在外面可是想买都买不到的。”
“就是价格嘛……较其他寻常的点心铺子要翻个倍,老夫也只能偶尔奢靡一回,这不,清早就来排最新鲜的,回去好叫妻儿尝尝鲜。”他衣着朴实,显然家境并不富贵。
崔长煦又同他聊了一会糕点,这才拿出一只白玉镯子,道:“其实,在下此行是为了给这只镯子雕花,好送给心上人。听说崇县丰玳街有位雕刻大师技艺高超,您可知是哪家铺面?”
老翁一听,笑道:“你说的是王庆那小子吧,雕刻大师尚谈不上,他的手艺确实不错。不过他是出了名的慢工出细活,你想找他定做,最少需三日后才能取。”
他抬手指向街的最深处,“你就顺着这道走,倒数第二间便是。”
谢过老翁,崔长煦让袁笛留下来买两份点心,一份送给指路的老翁,这才和青萝一起往街尾走去。
走到时,王庆的铺子正好开张。所谓开张,不过是大门一敞,连块匾额和招牌都没有,整个铺子并不起眼。
走进店里,两侧木柜上摆满了各式雕刻好的工艺品,既有小巧玲珑的摆件,如圆润细腻的玉雕寿桃、模样乖顺的木雕狸奴,也有大型成品,譬如柜台后的木质屏风。
但所有成品无一例外,或表面或底座,都刻上了一朵木芙蓉,和信上的图案一模一样。
见有人进来,王庆停下手里的活计,问:“两位客官,要现货还是定制?”
崔长煦取出那只白玉镯子,趁青萝还在打量店里的雕刻品,压低声音跟王庆说了些什么,一边说手还一边比划。
等青萝望过来时,崔长煦已然直起身,拿出画着木梳样式的图纸。
“您看看这画里的梳子,可还有印象?”
木梳做工虽然精致,款式却再寻常不过,原以为王庆还需仔细回忆一番,谁知他扫了一眼,便点头称:“记得,前几天刚从我这取走。”
见两人神色有些诧异,王庆解释道:“来我这定制的人,大多如这位公子一般委托金银器物、珠宝首饰,梳子这样的反而少见,加上才出手不久,所以还记得。”
青萝声线沉哑,丝毫听不出是女子,她开口道:“您是说,这把梳子并非成品,而是专门定制。”
王庆颔首:“是一对夫妻,他们定做了这把沉香木制成的梳子,寓意结发同心。”
夫妻?可丁妙分明还未曾出嫁,何来的夫君!
崔长煦追问:“是何日何时取走的?”
王庆略一思索:“三日前清晨,也是店铺刚开张的时辰,夫妻二人一同取走的。”
他不由得有些紧张:“怎么,是这把梳子出了什么问题?”
崔长煦眼眸一转:“是这样的,我有个朋友无意间捡到了这把梳子,他见其雕工细致不似弃物,猜想是有人遗落的,打算物归原主。打听到上面的花样是出自您之手,所以托我过来问问。”
王庆了然,他想了一会儿道:“这二人的模样我已经忘了,不过依稀记得那娘子喊夫君“冉郎”,他们应是结婚不久,或许可以打听打听最近结了婚的人家。”
“多谢。”崔长煦留下一锭银子,“镯子就拜托您了,之后我会差人来取。”
出了店,三人汇合,乘马车朝西前往丁妙的家。
袁笛听完店家的话,沉思道:“丁妙为何要谎称已经完婚?而且三日前正是她父母报案失踪的时候,她却和一名男子出现的丰玳街,这男子倒是十分可疑。”
崔长煦打开荟记的礼盒,挑了一块桃花形状的点心,“那木梳用手帕包好,放在包裹的最里层,可见丁妙十分珍惜,她和那人的关系肯定不一般,或许这正是他们之间的定情信物。”
这份定制的载情之物,短短两日便随着包裹一起,被遗失在荒草路边。而它的主人,却被残忍地夺走性命,再也无法睁开眼睛了。
这个“冉郎”,会是杀害丁妙的凶手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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