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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乎看不见缝隙的厚墙体将安全房隔离在视线之外。李思维示意负责人先行离开,才走到陈晚旁边,轻声道:“先走吧。”
他不出声还好,一出声似乎终于将木愣愣定在原地的雕塑唤醒唤醒,陈晚那张苍白的脸上眼睛一开一阖,眼眶与眼白红得厉害,蓄起满眼的泪。
他张开嘴,却说不出一个字。
李思维叹了口气,拍了拍他的肩膀。
虽然她是哨兵,但她能够理解陈晚此刻的感受。
安全房的使用对象一般是失去了向导后进入结合热期的哨兵,没有向导的抚慰,他们只能依靠绝对封闭的低温高压环境帮助自己降低感官,硬抗过热潮。也有白耘穆这种因与向导长距离分离进入结合热期的情况,这种情况下白塔会自动为他们的伴侣向导开放安全房权限,一旦向导及时赶回,就可以带走哨兵。
但白耘穆关掉了陈晚的权限。
即便他就在墙外,也无法进入,无法见到。
即使李思维还不清楚白耘穆与陈晚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但在这种状况下拒绝自己的向导为自己度过结合热,已经对他二人的关系是一个明示。
安全房的楼层温度低,压力大,五感敏锐的哨兵待得有些难受,李思维忍着不适劝道:“刚才负责人也说了,他的身体和精神状况有系统全面监测,不会有事的。等他出来,你再和他好好认错……”
“您先回去休息吧,”陈晚从泪眼中挤出一个勉强的笑意,“我就在这里等。”
李思维无奈地走了,当她的背影消失在楼层后,陈晚终于克制不住情绪,靠着墙跪坐到地上,哭了出来。
他比李思维更明晰白耘穆的意思,他宁愿在痛苦的环境中生捱苦熬,也不愿意接受来自他的一点情谊。
高负荷运转后脆弱的精神图景、高热混乱的结合热潮、低温高压的密闭空间……只要稍微想象一下此刻的白耘穆,陈晚都觉得自己的心在被尖利的锋刺一次次穿透。
他是向辰的亲弟弟,向辰牺牲的时候他的精神图景也有所感应——他知道向辰的担忧,担忧没有了向导的哨兵该怎么活下去、担忧没有了兄长的弟弟能不能在一次次危险的任务中顺利过关。
他决心冒充白耘穆的恋人时便向已故的兄长承诺过,他要让白耘穆不被伴侣离世的阴影所折磨,要让白耘穆健康平安。
时至今日,他都没有做到。
自己也没有过得很好。
*
热潮缓慢褪去,敏锐的五感回归,白耘穆在头痛欲裂中清醒地意识到,他又熬过了一次结合热期。
结合热期结束后,身上的汗水在低温的环境里飞速蒸发,带给他更深的凉意。白耘穆在起身时花了两秒时间站定,才去盥洗室清理好身体。
墙体随着他的动作震动后打开出口,白塔的顶楼与外界完全隔绝,廊道里只有泛着蓝色的幽幽冷光。
冷光下却有一个他没有料想过的身影。
“你……”
“我……”陈晚恨不得把头埋进地里,“我腿麻了,站不起来。”
“……”
怎么也想不到会从陈晚嘴里听到这句话,白耘穆一时无奈,还是伸出手来帮扶着他站起,才发现年轻向导的眼睛红肿着,怎么看怎么狼狈不堪。
“什么时候回来的?”
“醒了就来了。”陈晚跟在他身后亦步亦趋,低声回答,“我给塔的申请通过了才回的,不是私自行动。”
“嗯。”
“穆哥……”
“怎么了?”
“……”
陈晚问不出口。又或者说,他还有没有问出口的必要。
自己的哨兵亲手关掉了向导见他的权限,还能意味着什么。
见他说不出下文,白耘穆倒先开口安抚:“我的精神图景没事,静养几日就能恢复。”
陈晚咬着唇点头。
直到离开白塔回到家里,白耘穆忽然听见陈晚叫了他的全名。
“白耘穆。”
“怎么了?”
“如果我和你离婚,你会去尝试接受维利……或者其他的向导吗?”
白耘穆蹙起眉头,没有说话。
陈晚第一次没有被他的皱眉逼退,他甚至追加:“我就问这一个问题,没有下一个了。”
白耘穆仍然没有回答。
陈晚忽然想起他第一次见到白耘穆时的情形,作为信用点最高的哨兵,白耘穆那张出众的面容与身形在没毕业的学员中有十足的辨识度,然而此刻,高大俊朗的哨兵面无表情地举着一个堆满彩色糖果的冰淇淋筒,他的步伐很快,淡灰色的眸子始终注视着手中,似乎正在执行一个平安护送冰淇淋筒的任务。
那么锋利,又那么可爱。
还没等他的视线舍得离开,却见转角处跑出来一个修长的人影,自己向来沉稳内敛的哥哥快步跑去,接过冰淇淋筒前,踮起脚亲了一下哨兵的嘴角。
是哥哥的爱人。
……也好。
那时的他怎么会想到,有一天会和白耘穆走到如今这个境地。
“回答我吧,”陈晚几乎是恳求了,他克制不住自己发抖的嗓音,“只要你说你会接受其他人,我就和你离婚。”
白耘穆的眉头拧的更紧,他向陈晚伸过手去,只摸到一片冰凉,“谁又和你说了什么?”
“没有谁。”陈晚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意,“是我知道我做错了。我就算占着这个位置,你也不会接受我,所以我的存在,只会害得你更难受。”
“陈晚——”
“我不想让你这么难受,我不是故意的……”
“陈晚。”白耘穆伸手碰了碰眼前人红得不正常的面庞,与方才手心中冰凉的触感形成极强烈的对比,“你生病了。”
低温环境中的长久等待加上情绪的崩溃,他生病了。
“但我很清醒,”陈晚将他的手拉下,却舍不得松开,眼泪一颗颗砸在他们交握的手上,“就说你会接受其他人,会有其他的向导伴侣……”
白耘穆叹了口气。
他忽然觉得在安全室混混沌沌熬过的那些时间都比此刻要轻松。
“陈晚,我是喜欢你的。”白耘穆开口,“这件事,我以为你知道。”
仿佛按下了暂停键。
陈晚仍发着抖,瞪大眼睛,生怕自己因为一声呜咽漏掉他的什么话语。
“只是我心里还有对向辰的感情,我还没能忘记他。”白耘穆的吐字仍然平稳,带着清醒的残忍剖开自己,“这让我觉得,我很可耻。”
这并不是他的错。
陈晚下意识就要替他否认。
但话将出的一瞬他又说不出口——这不是白耘穆的错误,是他陈晚的错误。
是他因着自己见不得人的私心把自己硬塞到白耘穆身边,是他费尽心思让白耘穆接受自己喜欢上自己。
是他忘记站在白耘穆的角度想一想,若是有一天已经喜欢上他的白耘穆重新记起他真正爱的人,又该如何自处。
他想要的太多,却又没有能力守住所拥有的。
因为自己卑鄙的私心,让白耘穆承受了这份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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