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凌屹洗澡出来,头发湿了。
他看着凌屹柔软服帖的发丝,真诚发问:“你自己怎么洗头?手很容易碰到水。”
凌屹的动作瞬间停下来,隔了好一会,才硬邦邦地回答:“不会碰到。”
许风无来由地觉得他有点可爱,好像他在逼问一样,但又认认真真回答你的问题。
他嘴角弯了弯,“你自己洗不了的话,我可以帮你。“
凌屹的眼睫颤了颤,声音突然有些低沉,“不用。”
“行吧,那你小心点。”许风料到他不会让自己帮忙的,但他还是不放心,毕竟凌屹什么都喜欢藏着。
许风走到他床边,仔细观察他的手臂,看见凌屹疑惑的表情,他解释道:“看看有没有湿,湿了我叫医生过来。”
还在凌屹的眼皮底下上手碰了几下纱布。
“挺厉害的,真的没湿。”许风夸赞道。
听闻此言,凌屹的表情好似有些局促。
“赶紧吹头发吧。”许风把吹风机插好电递给他就坐回去了。
许风坐在沙发上,一手搭在沙发上,另一只手抓着手机无意识地刷着,心思根本不在屏幕上。
明明早就洗过澡,在空调房里待了好一段时间了,不知是不是嗡嗡作响的吹风机,他感觉有点热。
片刻,嗡嗡声停止。
“睡觉有听见什么吗?”
“啊?”许风立刻抬起头,吹风机声音刚断,他没注意听凌屹说了什么。
凌屹把吹风机放好,没看他,“最近睡得好吗?”
“挺好的。”突然聊到这个话题,许风有点懵。
许风盯着他看了两秒,他是不是又怕两个人睡觉影响到我了?有啥影响的,安静得不得了。
“没有什么奇怪的声音?”凌屹低着头看着手里的手机问。
下一秒,手机整个颠转了一下,拿反了。
许风看着他圆圆的发旋,吹干的头发松松软软的,他握了握手指,又抬起来摸了把自己的头发,“没有啊。”
凌屹还是没有抬头,从他角度看过去,手机应该是没有打开的,许风轻皱眉头。
……是做噩梦的事情吗?所以他自己是知道我抱了他的?
许风咽了咽口水,其实也不算抱,主要是为了他不要伤害自己……
所以他这么问是怕他做噩梦吓到我了?
许风轻笑,“我以前一直住宿,最多的时候十二个人一个宿舍,什么声音都有,都睡得着,现在就算有点声音,可能反而睡得好。”
凌屹抬起头,点了点,没再说话。
十一点多就关灯了,最近这段时候,许风想着凌屹得好好休养,所以每次凌屹一问关不关灯,他都会说关,其实平时他根本没有这么早睡。
半夜四点多又醒了,许风揉了揉眼睛,下意识看了一眼对面。
卧槽!许风瞬间弹起来,拍亮床头灯。
凌屹的床上没人!
他鞋子都来不及穿,就跑下地,把大灯打开,亮光十分刺眼,他一边适应一边到处找人。
他跑去卫生间,“凌屹?”
没人。
这个房间就只有卫生间这个独立空间,他又跑去开门,去看走廊。
走廊尽头一个在窗口站着的保镖和坐在椅子上环着手臂的保镖都朝他看过来。
许风问:“凌屹呢?”
站在窗口的保镖说:“出去了。”
“去哪了?”
“不知道。”
许风的眉毛紧蹙,他往外踏了一步,两个保镖立刻上前,“你不能出去。”
许风瞬间有点生气,更多的是担心的生气,前几天都做那种噩梦,平时还伤害自己,他不能不多想。
他走回房间拿起手机,找到凌屹的号码拨了过去。
刚拨通一会,凌屹就接了。
“发生什么了?”凌屹嗓子有点哑。
许风有些诧异他接了电话,但是心中的担心在听到他的声音又迅速袭来,语气不稳,“你在哪?”
“发生什么了?我现在过去。”凌屹那头传来了窸窸窣窣的声音,随后是嘭的一声。
许风应了一声,“嗯。”
凌屹气息很急,“你没受伤吧?保镖不在吗?”
“没有受伤。”
“到底发生了什么?”凌屹很着急。
许风拉开窗帘,果然看到一个身影从停车场跑来,已经快到大门了。
“到底怎么了?”兴许是听到窗帘拉开的细微声响,凌屹顿时收不住情绪,声音压抑的不行。
许风顿了一会,没说话,凌屹又开始问他。
过了一两秒,走廊响起脚步声,许风拉回窗帘。
一个保镖说:“刚刚他要出去。”
下一秒,许风转身,凌屹就站在了门口,胸口不断起伏,眼睛有些涨红。
许风把凌屹从头到脚都看了一遍,确认没事后,目光重新回落到那双微红的眼眸上。
两人对视着,没有说话。
许风走过去,在离他半米的距离停下,“不进来?”
凌屹闻言走了进来,许风伸手到他后面关了门。
许风看着他问:“不睡觉?”
凌屹似乎还在确认他有没有受伤,眼神不断在他身上来回转,像确认好了才说:“去拿东西。”
许风眼睛微眯,看着两手空空的他,“哦,拿到了?”
凌屹点头,目光下移,“怎么光着脚?”
许风:“你也光着。”
说完,许风走到床边,穿起鞋,去洗了个脚。
许风能感受到凌屹一直看着他,他坐回床边,“还不睡?”
“睡。”凌屹去鞋架拿起一双新的拖鞋,穿上,也去洗手间洗了个脚,回来接了杯水坐在床头喝。
许风坐在床边,余光瞥着那杯渐渐减少的水,凌屹的手似乎有些抖,末了还不小心沾到唇边,他微微伸出舌头舔了下唇,看的他也有点渴了。
但是他又不想喝,他现在脑子里都想着凌屹到底干嘛去了。
直觉告诉他肯定不是去拿东西,那车里能有啥,他也不是没搭过,虽然当时实在没心思关注车里有啥,但他记得那车的风格跟凌屹家没有区别,都没什么人气,肯定没放什么东西,可他又实在猜不出来。
许风躺下扯了扯被子,盖好自己。
“是我起床太吵了?”凌屹突然开口。
许风侧过头看他,“没有,我都没听见。”
凌屹躲开他的眼神,转身弄起床铺,“关灯?”
“等一下。”许风坐起来,“我喝口水。”
凌屹快伸到灯闸的手又缩回。
起床太吵了?哪里吵了?许风一边喝水一边想,他根本就没有听到好吧,还没……等一下——许风眼睛微睁,逻辑突然顺畅。
晚上凌屹问他睡觉的时候有没有什么奇怪的声音!还总是在意有没有吵到他。
……所以,凌屹是在觉得做噩梦吵到他了吗?
然后跑去车里面睡?
呃……许风挠了挠脑袋。
“咳……”许风轻咳一声,故技重施,“你刚刚确实吓到我了,一醒来就不见人。”
许风观察着他的脸色,凌屹的脸依旧平静冷淡,但眼神里似乎有些慌乱。
许风摸了摸鼻子继续说:“在医院,还是有点怕的。”
“有奇怪的声音?”凌屹问。
果然,许风心想,他煞有介事地慢慢看了一圈这个房间,引得凌屹也跟着他的视线跑,“那倒没有,主要是医院这个环境本来就……你懂的。”
凌屹点了点头,但表情看起来好似有些纠结。
许风又说,“主要是看的恐怖片好多关于医院的,所以……就,可能你在这我还能睡好点,一个人的话那真是有点恐怖。”
许风说着说着自己都信了,鸡皮疙瘩都起来了点。
凌屹:“恐怖片都是假的。”
如果刚认识凌屹,许风可能会觉得他说这句话是在冷嘲热讽,现在相处了一段时间,其实他可能是在安慰你,只是方式比较僵硬。
许风:“不聊了,不聊了,大晚上聊这个挺吓人的,关灯睡觉吧。”
说完许风就钻进被窝拉好被子躺好了。
凌屹看他躺好,才把灯关了,他摸黑上次床,脑子里想法很乱。
他知道他自己每天都在做噩梦,每天都重复那该死的记忆……
凌屹渐渐握紧拳头,用力到连短短的指甲都要嵌进肉里。
大脑开始不会思考,一遍又一遍重复以前悲伤的记忆,他的手开始不自觉颤动,呼吸也变得急促,头痛欲裂。
他又回到了那一天,外婆生了重病,外公心力交瘁,无暇照顾他,张昊德刚把他接过来生活没多久,他已经上一年级了,那天晚上凌屹刚上床,还没睡着,就听见陈言在走廊里说:“快走,宝贝,他要回来了,他今晚喝酒了,快走!”然后就是大门关闭的声音。
八岁的凌屹比同年龄的孩子要更成熟,也更冷漠,八岁以前在外公家过得还可以,只不过很多时候只是他自己一个人,外公外婆工作很忙,没时间陪她玩,,什么开心、什么难过、什么伤口……都是他自己一个人消化。
外婆重病之后,没人问过他同不同意,他就被送来这里,一开始也大差不差,都是没什么人关心,只是这边的氛围让他比较难受罢了,陈言和张俊宇对他很不好,坏心思很多,陈言和张俊宇对他恶意就是不加掩饰的,经常给他添堵,让他无辜挨骂,“不小心”受伤是常有的事,但他待在房间里就还好。张昊德的关心也仅限于学习成绩,成绩以外的事情他才不管。
大门关闭之后,凌屹想着他们走了更好,所以也没有去深究陈言说的话,便蜷缩着入睡了。
等到半夜,大门突然嘭的一声,凌屹从小睡眠就很浅,没有安全感,小时候怕黑也没人陪他睡,外公外婆都工作很晚才回来。
这一声吓醒了凌屹,他在迷糊中听到张昊德比平时要大声得多的脚步声,而且没有任何规律的节奏,又是几声物品掉落的声音,凌屹开始感到害怕,他才来这一个月,并不了解张昊德,他不敢出去看。
“人呢?都给我出来!臭婆娘又把人带走了?我有这么吓人吗!”张昊德大吼着。
他把刚想下床看看的凌屹硬生生吓回了被窝里,凌屹的身体不停地颤抖,控制不住的泪水滑落,他不知道该怎么办,身体僵硬着只知道缩在一个地方。
他也从保姆八卦的口中知道一些关于张昊德的事情,他们都说张昊德会打人,但是自从被接过来,凌屹一直看到的是一个冷漠严厉的父亲,并没有暴力的征兆。
他现在才想起陈言刚刚走之前说的话,张昊德是会酒后家暴的,但是现在已经晚了。
张昊德吼完一嗓子后,没动静了一会。
突然间,他把一个一个房门撞开,嘴里不停地喊道:“人呢?人呢?都给我死哪去了?给我出来!”东西不断被砸碎。
凌屹的房间在最里面,张昊德已经去砸他前面的房间了,他不能再躲在被窝里了,但是他也不知道去哪里,身体又抖得厉害,根本不受控制。
凌屹还是颤颤巍巍地下了床,却不小心碰倒了床边的杯子,杯子碎裂的声音在两间一墙之隔的房间里都能听清,凌屹心理已经崩溃了,他着急地转圈想找地方藏起来,但是他哪里也找不到,只能任凭泪水模糊自己的双眼。
隔壁房间的声音戛然而止,随即响起的是张昊德阴森的话语:“原来你在这里。”他迈着虚浮的步伐朝凌屹的房间走去,疯狂地扭着门把手,“还锁门了!看我不进去收拾你!”接着便一脚一脚地踹着门,咚——咚——咚。
凌屹连忙躲进衣柜里,但是他觉得这里并不安全,他用自己的衣服拼命盖住自己,还没弄好,张昊德就把门踹开了,“看我不弄死你!”
凌屹一点也不敢动,拼命抑制住自己的哭腔,听着那个疯子在外面不断地砸东西,喊着:“给我出来,藏哪了!”
张昊德砸了好几下床,把被子都掀翻了,见还是找不到人,便气得踹了几脚衣柜,“给我出来!”他砸了一拳衣柜,剧烈的震动把凌屹吓出了声。
“原来在这里,看我不收拾你,把你收拾得跟你妈一样!”他大力拉开衣柜门,凌屹的衣服本来就不多,一下子就看见了躲藏在角落的他。
男人一下子把凌屹揪起来,不顾他的叫喊和捶打,直接把他掼到地上,身体和地面碰撞出沉闷的声音,就像穿透了骨髓一样绝望。
凌屹摔下去后,眼前一黑,脑袋感到晕眩,整个背部、手、脚都好痛……
拳脚还是不断地往他身上袭来,他只能蜷缩起来。
“你个垃圾!跟你妈一个样,嫌弃我是吧!看我不打你!”他的力度丝毫不收敛,像要往死里打一样。
凌屹从一开始的害怕,渐渐地麻木,到愤怒。
他不知道哪里来的一股劲,突然站起来撞向这个恶魔。
张昊德本来就不稳的脚步被这么一撞,立刻跌倒了。
刚好撞到床边的柜子上,晕了过去。
凌屹也站不住了,他很痛,很痛,真的很痛,全身上下都在痛。
地板上两个人都昏迷不醒,一个四仰八叉的,满身酒味,一个蜷缩着,身上青一块紫一块,一些地方还渗了血。
耳朵突然传入拉窗帘的声音。
凌屹猛然睁开眼,侧头望过去。
许风听到声响,小声问了句,“没睡着啊?”
凌屹一直看着他,没说话。
许风等了几秒不见回应,动作很轻地回到床上躺下了。
凌屹就这么看着那边,他查过许风的身份背景,当时只是为了看他有没有牵挂的人需要保护,看了一圈发现,只有他自己,最多也就加个姓贺的朋友,许风以前的生活应该也很一般,可他很乐观很积极,可自己呢?
堕落、残破、无可救药……
现在还把许风给卷进这一场荒谬的闹剧中……
把他们解决了,许风回到正轨,他也可以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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