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礼央刚要傻头傻脑地迈步过去,就被萧淮一把按住。
萧淮摇头:“别去,别多事,天也快黑了。”
夏礼央很听萧淮的话:“好哦。”
萧淮戒备地拉着夏礼央远远绕开那只手。
在他们绕到巷子口的正前方,就要能遥遥看见巷中手臂的主人长什么模样时,那只手飞快地收了回去,再也不见踪影。
窄巷中黑峻峻一片,完全看不清里面都有些什么事物。就连那只手在记忆中的样子,也于这片幽深的黑暗中渐渐模糊掉了。
只留下些碎片式的印象——
雪白的手臂,大红的指甲,花一样摇曳,极为美丽的。
“欢迎光临——”
旅店门口的迎宾门铃在他们的头顶上方响了一声。
迎宾柜台后,一位形似由植物藤蔓编织成的藤条人,他懒懒地从柜台前抬起头,看向他们。
藤条人有许多只眼睛,他的每个藤条交织的空隙孔洞处都长有着一只黑白分明的眼球。
藤条上还生着一些绿叶,它们低垂半盖着这些眼球,就仿佛是藤条人的一块块眼睑一般。
而这些眼球被绿叶半盖住后,只露出一个向下的月牙形状,显得藤条人的眼神有些狡黠晦暗。
藤条人见了他们两人,一点也不显得意外地向他们招呼说:
“你们终于来了,要是再来晚一些,我就要锁大门不让进了。岛上的夜里可不安宁,我的旅店向来提早在晚钟响起前的十五分钟开始锁门。”
萧淮问:“你知道我们会来?”
“当然,上一个周期过去了,他没能离开欢乐岛,被永远的留下了。两天过后,就该有新人到岛上来了。
“我的旅店可是全欢乐岛最安全的住处,你们总会寻到我这儿来住店的,毕竟你们这些‘新鲜肉’旅客可比我们这些‘僵尸肉’岛民‘受欢迎’,敢收留你们过夜的地方可不多。”
萧淮敏锐地捕捉到了一些讯息。
他问:
“欢乐岛的夜晚的确很危险,对吗?而旅客会比岛民更容易遇到危险?
“同时,如果旅客不能在九十九天内找回所有内脏离开欢乐岛,那么旅客会被永久地转化成岛民留下?老板你也曾是旅客?”
“你们叫我老柳就可以了。”老柳回答到,“总之,我是绝对不会在晚上出门的。
“旅店的大门一经关闭,直到第二天的晨钟响起时,我都绝对不会将它打开。不管旅店里面发生了什么、不管外面发生了什么,就算是我的亲爹在门外跪着求我、我的亲妈在门里跪着求我,我都绝不会在晚上开门。
“但好在我没有亲爹亲妈了,不用面临这种难题。你说旅客会转化成岛民,这并不准确。”他突然问到,“你们爱吃火腿肠吗。”
夏礼央用力点头:“爱吃!”
萧淮也点头。
“那你们有研究过火腿肠的配料表吗。通常,因为鸡肉比猪肉便宜,所以一些火腿肠厂家,会用鸡肉泥代替部分猪肉泥以降低成本。
“这样做呢,原本的一头猪,就能做出很多根的猪肉火腿肠了。不过做人也不能太贪心,鸡肉泥的占比数量不能超过猪肉泥,不然做出来的产品就不能算做猪肉肠,而要算做是鸡肉肠了。
“除此外,具体鸡肉泥和猪肉泥的添加比例各占火腿肠的多少,那就要看厂家的想法了。”
萧淮思量着说:“你的意思是……我们旅客就是火腿肠里的猪肉泥预备役,对吗。一名旅客会被做成好几根岛民火腿肠。”
老柳悠悠地说:“运气若好,可能只把你做成一根肠;运气若不好,你甚至会被拉去和其他猪混合在一起,共做成十几根肠呢。”
夏礼央好奇地问:“猪肉泥的部分是我们,那鸡肉泥的部分呢?鸡是哪来的?”
老柳身上的叶片摩挲着,发出了沙沙的怪笑。
“谁知道呢。这个问题还是不要深究细想的为好。所以,你们今晚要住店吗,我的闹钟快响了,我该锁大门了。”
萧淮问:“欢乐岛的夜晚到底有什么?到底会发生什么?”
老柳仍旧怪笑连连。
“你很快就能亲身经历知晓了。”他意味深长地说,“欢乐岛,可是一个欢乐的鬼地方呢。”
见老柳一副不欲多言、想看人乐子的模样,萧淮也就不再多问了。
同时,萧淮也对这些长相怪诞的岛民存有戒心,并不敢完全信任他们的话。
如果还有得选,萧淮是不想在这间古怪的旅店里住下的。
但现目前,他们好像也没有别的什么好选择了。
他向老柳点头:“我们今晚要住店。但我们现在没钱,可以先赊账吗。”
“当然可以,你们这些刚到岛上来的旅客身上当然都没钱,我向来准你们赊账一周,但一周过后必须还上。
“你们要住两个单间还是标间还是大床房?单间一天五十,标间和大床房一天七十五,旅客加收每人每天十块的安保服务费。”
夏礼央啪叽抱住萧淮的胳膊。
“淮哥,我要跟你一起住一间房~”他白软的小脸蛋使劲蹭蹭着萧淮坚实的肩膀,“我要在晚上保护你~”
萧淮心想:我看着你不到处闯祸还差不多。
他一边无情地抽回自己的胳膊,一边也怕放着夏礼央一个人住房会遭遇些什么不可测的事,便对老柳说:
“开个标间吧。”
“好耶!”夏礼央开心得蹦蹦跳跳。
让萧淮有时真担心他的鞋底那么厚,会不会忽然崴到脚。
老柳点头:“行。那你们过来登记签名打欠条吧。”
他特意叮嘱:“要签真实姓名哦,不然登记无效,晚上会出事的。”
夏礼央好奇地问:“要是我们还不上钱该怎么办?你不担心我们赖账吗?”
老柳将登记表和欠条收据单递给他们。
“不会还不上的,也不存在赖账,你当我是根据什么定下的房间收费标准。
“况且你们可是旅客,但凡稍微勤快胆大些,一天赚一千也不成问题,你们赚这么多总不至于抠门到几十块一天的房费也舍不得结吧?所以我总是很乐意让你们赊账入住。
“而且实在不行,我这里也能给你们介绍一种来钱很快还很轻松的工作。”
“来钱很快还很轻松的工作?是什么工作啊?”
老柳吭吭贼笑。
他比划出一个下流手势——
一只藤条触手圈成一个环,另一只藤条触手在这个环中进进出出。
夏礼央一脸单纯懵懂。
“我看不懂诶。淮哥,你看懂他在比划什么了吗?”
“……”萧淮沉默地填着单子。
夏礼央追问:“老柳,那到底是什么工作啊?”
老柳笑嘻嘻地连连摆手:“诶、诶,我可不敢当着监护人的面教坏小孩子。你还是自己问你的淮哥吧。”
夏礼央嘟起嘴:“我才不是小孩子,我已经满18岁成年了,而且很快就要19岁了哦!”
又拽住萧淮的胳膊左摇右晃:“淮哥,你给我说说嘛。淮哥,淮哥,淮哥……”
萧淮把单子推到夏礼央面前。
“该你签字了,签在这儿。”
夏礼央一点也没察觉到萧淮在这个问题上的回避,他只是一个劲儿地好奇追问:“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呢!”
“……那工作我们又做不了,你问我也没意义。”
“为什么做不了?”
“……”
萧淮默然俯视着夏礼央。
在夏礼央那双圆润漂亮的紫眸中,有一种过于纯粹到残忍的单纯天真。
让萧淮感到刺眼、讨厌。
他其实不喜欢夏礼央。
从他们第一次见面对话时起,不,从萧淮第一次翻开夏礼央的个人资料时起,他就从骨子里讨厌着这位住在云端里远离凡尘俗世的天真浪漫的富家少爷。
直到夏礼央太突然地单膝下跪,傻傻向他求婚。
直到此之前,萧淮对杀掉夏礼央这件事,都是如同在烹制一道美味佳肴般的感到愉快且富有耐心的。
萧淮冷硬地说:“那工作就是**做鸭。夏礼央少爷,你满意了吧。”
“啥鸡啥鸭?”夏礼央仍旧单纯懵懂,“什么工作需要**做鸭?好奇怪的工作,我们确实当不了小鸡小鸭……”
夏礼央终于在单子上乖乖签好了字。
一边签,一边高兴地说:“原来淮哥你的全名叫萧淮啊,真帅气、真好听的名字,我要把它永远记在心里。”
在白鸥号上,杀手萧淮当然不可能把自己的真名说给人听。
他只告诉夏礼央,他叫“淮”,让夏礼央称呼自己为“淮哥”。
老柳正在打量着夏礼央手腕上露出来的示秽手环,他啧啧称奇。
“你居然有十三颗灵魂宝石!你是我见过的头一个,一般人只会有七颗,偶尔有六颗的,除此以外就再没有别的数量的了。两人同时登岛的情况也很少见,一般好些年才会遇到一次。”
他将客房钥匙递给二人。
“你们的房间在二楼,走廊左手边最后一间,207。在进入房间之前,你们一定要先仔细阅读门上的《住宿守则》再入住。”
“好,我们会看的。”萧淮又试探着问,“所以,示秽手环上的这些宝石到底有什么用?”
老柳一边关掉闹钟起身去锁大门,一边回到:
“你们的第一颗灵魂宝石都已经浑浊了,那么在来旅店的路上,你们肯定遭遇过了‘脏东西’,还和它产生了一定的交集吧。”
萧淮一愣。
他低头看向自己手环上的灵魂宝石,又去看夏礼央的。
果然如老柳所说的那样,他们手环左侧的第一颗宝石,比起其他宝石略有些黯淡无光了。而夏礼央的宝石比萧淮的黯淡得更深一分。
夏礼央疑惑不解:“我们什么时候见过的脏东西,我怎么没有印象?”
萧淮思索着答:“脏东西大概是我们在巷子口见的那只向我们招手的白手吧。它突然邀请我们进巷子里,显然是不怀好意。你当时就不该跟它搭话。”
夏礼央嘟囔:“真是好心没好报,我还以为是有人需要帮忙呢……”
萧淮心想,这世上的确是好心没好报,祸害命更长。
如果夏礼央没有跳海来救自己,那么现在出现在欢乐岛上活该倒霉受苦的,一定就只有自己一个人。
老柳接着说到:
“在大多数时候,当你与脏东西产生了交集,你的灵魂宝石便会受其【污染】,浑浊变黑。所产生的交集越深、脏东西越脏,所受【污染】也就越重。
“灵魂宝石对【污染】十分敏感,当你正遭受【污染】时,你的宝石必定表现出种种异状。你们便可以据此来判断,你们面前正和你们说话的,他到底是人是鬼。”
萧淮恍然。
原来示秽手环的“示秽”二字,是这个意思。
老柳又补充到:
“不过,灵魂宝石没反应,并不代表你面前的人就一定是人了。灵魂宝石没反应,只是代表你暂时没有受【污染】而已。
“有些脏东西可是精明得很,会布置陷阱做伪装哦。”
“多谢提醒。”萧淮又问到,“老柳,如果一个人的灵魂宝石全被【污染】黑了,那他的身上是不是会发生些什么不好的事?”
老柳点头。
“肯定的。当你所有的灵魂宝石都变黑后,你就会迷失自我变成【污染体】。在这座所有事物都不生不死,包括脏东西们也不生不死的欢乐岛上,失去自我便成了另一种被人恐惧的死亡。
“上一位旅客就是受【污染】太多,变成了【污染体】,忘记了继续收集内脏从【窄门】离开欢乐岛,然后在昨天他便惨了。
“至今为止我见过的许多旅客,都是这样子失败被留下在欢乐岛的。许多岛民也是这样失踪的。”
老柳扣紧了大门上的最后一道大锁。
“好了,时候不早,我要回房间休息了,你们如果还有什么问题等明天早上再问吧。你们也早点回房去,赶在晚钟回响起前。”他又再度叮嘱,“你们一定要好好看房门上的《住宿守则》啊,不然晚上出了事可别怪我。”
说罢,老柳便转身离开了。
他下半身的藤条在老旧的木地板上蜿蜒扭动着,窸窸窣窣的细微声响一路远去。
萧淮见老板都跑得这么急,他更不想多呆,当即拽着夏礼央走上楼去。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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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老柳旅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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