宰相府。
“大人,大理寺传讯,在张三廊舍内只找到了一件发酸的衣裳,并无可疑之处。”长史王横进来禀报,随即又呈上一条钥匙,“这是周大人保管的库房钥匙。”
钥匙由于一直放在密室中,表面已经镀了一层锈迹,像是许久没有使用过的样子。
萧伯瑀的目光瞥向那发酸的衣裳,只见那衣裳袖口处还沾了一些白色的污渍。
“下官已经查清,这些都是盐渍。”王横连忙解释道:“也许是张三此人多汗,用袖口擦汗,汗渍干涸后留下的盐渍?”
萧伯瑀不置可否,他问道:“近日来,张三与谁来往密切?”
王横面色变得凝重,他忽地跪了下来,“回大人,实不相瞒,下官与张三有几年交情,前些日子休沐时,张三喝醉了酒,无意中提到了宁王殿下……”
宁王抱病卧床的消息也是张三传出来的。
若不是宁王也身陷囹圄,恐怕这件事宁王便成了最大嫌疑人。
“可还有其他人?”萧伯瑀继续追问。
王横摇了摇头,“张三这个人除了喝酒时会多说几句话,平常时寡言少语,极少见他与旁人交往密切。”
闻言,萧伯瑀眉头紧蹙,张三到底是畏罪自杀,还是另有缘由……
“继续查。”萧伯瑀吩咐道,说罢,他便起身往外走去。
“是。”
大理寺。
“萧大人,您来得正好,此案已经告破,调换礼器之人就是张三!”大理寺卿林向松下了定论,他胸有成竹地分析开来,“张三的妻子都畏罪潜逃了。”
“张三为何要调换礼器?祭祀的酒爵是在众目睽睽之下发生异常的,他一个小小掾吏,如何办得到?最关键的那条库房钥匙,林大人可有查到踪迹?”
萧伯瑀几个问题将林向松说得哑口无言。
林向松面色涨红,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来,他只想赶紧了结此案,现在最大的嫌疑人张三已经畏罪自杀了,只要将所有的罪推到他身上,便是皆大欢喜了,连皇帝都没有非要追查到底的意思,萧伯瑀何故紧抓着不放?
“萧大人。”大理寺卿林向松眸光四瞥,随即压低了声音,“张三在狱中已经交代了自己的‘罪行’,是因多年在太常寺得不到升迁而犯下滔天大罪,事后悔悟才畏罪自杀……”
林向松早已安排人将事情的“始末”写好奏表,正准备将奏表呈递到宰相府。
闻听此言,萧伯瑀神色微凛,他问道:“大理寺之责为何?”
林向松一愣,随即勉强笑道:“这……这……萧大人怎么突然问起这个?”
“大理寺掌刑狱重案,审天下冤屈,明察秋毫,以正国法。”萧伯瑀已经替他作了回答,他的声音冷了下来,“此案有诸多疑点未明,还望林大人慎重。”
林向松的脸色变得难看,却也只能咬牙吞声,笑着应和:“是,萧大人说的是,下官即刻派人继续查下去。”
“那就有劳林大人了。”
说罢,萧伯瑀转身离去。
牢狱内。
狱卒打开牢门,躬身道:“大人,请。”
听到声响,靠在墙角中的赵从煊缓缓抬起头来,声音有些沙哑,“萧大人……”
萧伯瑀微微蹙眉,他吩咐道:“拿水来。”
“是。”
狱卒们每天至少三次给犯人喂水,可看赵从煊的样子像是许久没喝过水似的。
“殿下受苦了。”萧伯瑀微微低头。
赵从煊垂下眼帘,勉强笑道:“我如今不过是一个阶下囚罢了,萧大人今日是来关心我,还是来……审问我?”
“臣只望尽快查清事情的真相。”萧伯瑀并未正面回答。
赵从煊睫翼微颤,片刻后,才道:“张三已经‘认罪画押’,萧大人还想知道些什么?”
今日一早,大理寺卿便派人前来,将张三的罪状公之于众,并扬言此事将会上奏陛下,他们这些被牵连的人兴许能逃过一死了。
“殿下,张三可曾与您有过交情?”萧伯瑀问道,他在意的是,张三一个少言寡语的人为何会提到宁王殿下。
到底是酒后胡言,还是……
赵从煊神色淡淡,“几面之缘,不曾交谈。”
萧伯瑀又问了关于礼器之事,然而赵从煊所知甚少,只摇着头。
牢门外,狱卒捧着一碗水走了进来,“大人,水来了。”
萧伯瑀微微颔首,旋即接过水碗,将水放在赵从煊身前的案几上,“殿下喝点水吧,臣先行告退。”
可直到萧伯瑀离开,那碗水依旧纹丝未动……
回府的路上,萧伯瑀闭目沉思,脑海中回想着这件事的始末。
他忽地睁开了眼睛,最关键的一点,兴许不在库房的钥匙,而是祭祀当日,礼器为何会变色。
“去太常寺。”萧伯瑀吩咐道。
“是。”
太常寺内正筹备着半个月后的第二次雩祭,这一回,万万不能再出差错了。
太常寺卿周访事事监督,忙得不可开交,见萧伯瑀前来,还是放下手中的事情,躬身行礼,“听闻是掾吏张三偷换了礼器,都怪下官治吏不严。”
“周大人,那个不祥礼器可还在?”萧伯瑀开门见山问道。
周访微微一愣,随即派人将那酒爵拿来。
“这原本是要埋起来的,只不过这些日子太忙,一时忘记了此事。”周访看向那内壁暗红的酒爵,心里微微发怵。
见萧伯瑀直接拿起这不祥的礼器,周访神色一诧,好言提醒,“萧大人……”
酒爵内壁阴刻着祭祀的铭文,铭文凹槽处藏匿着一些白色的盐渍,与那件衣裳上沾着的盐渍相似。
从太常寺回来后,萧伯瑀神色暗沉,他紧盯着放在案上的酒爵,却一言不发。
王横在一旁心惊胆战,这被视为不祥的礼器该不会真能夺人心魂吧?
“大人,时辰不早了……”王横小心提醒道。
他们查了两天,却一点其他的线索都没找到,如今离皇帝下达的限期就剩一天了。
萧伯瑀缓缓移开目光,他问道:“可有找到张三妻子的行踪?”
“说来也奇怪,下官今日一早便传令执金吾,按理来说,即便她有通天的本事,也逃不出长安,可执金吾传回来的消息称,并没有找到这个人。”王横揣测道:“下官认为,要么她早已离开了长安,要么便是……有人将她藏了起来。”
倘若是后者,一切便说得通了,张三一个小小掾吏,怎敢私自在祭器上动手脚,除非是背后有人在指使。
那这个人的目的是什么?
次日。
一位面部裹得严实的妇人在府外求见宰相萧伯瑀。
门外侍卫勒令她露出脸,那妇人犹豫片刻后,颤颤巍巍地摘下裹着脸颊的布巾,只见妇人脸上被划出一道极深的血痕,仔细看过去,不只是脸上,手上也有不少伤痕。
侍卫面色诧异,旋即快步入府通报。
一见到萧伯瑀,妇人扑通跪地,声音悲痛道:“民妇余氏见过萧大人。”
“坐。”萧伯瑀道。
一旁的侍卫连忙上前要将人扶起,可余氏死跪不起,她哭着道:“民妇的夫君正是太常寺掾吏张三!”
萧伯瑀眸光一沉,他起身往堂下走去,“你先起来。”
“民妇不敢。”余氏伏首摇头,她痛声道:“求大人为民妇作主啊!是有人指使我夫君在祭器上动了手脚。”
随即,余氏缓缓抬起头,将面上的布巾取下,露出满是伤痕的面颈,“那人还想要杀了我们以绝后患,我……”
说着,她的声音几乎哽咽得说不出声音来,“我的孩子……他才五岁,他的身上都是血……”
一旁的王横连忙将人扶起,缓声问道:“那人是谁?”
余氏摇了摇头,她也不知道,她并没有见过那个人,张三也没有告诉过她。
“这……”王横看向萧伯瑀,为难道:“大人,这无从查证……”
“雩祭前晚,张三在哪?”萧伯瑀问道。
余氏回想道,她面色痛苦,“那晚……张三回了家,让我们先离开长安一阵子,我问他发生了什么事,可他什么都不和我说。”
“他离开后,我追了上去,恰好看见一个人给了他……一壶醋。”
余氏一开始以为那是什么毒药,推搡间,那醋洒了些到他的袖口处,当时余氏不以为意,还埋怨张三若是回来拿醋,家里还有些剩余,不必向他人去借。
张三并没有解释,反而再三叮嘱她次日一早就离开长安。
“对了!”余氏忽地想起了什么,“那个人衣着是江湖术士。”
先帝晚年命人寻长生丹药,不少江湖术士涌入长安,还有不少达官贵人府中也会养一些术士。
王横越听越糊涂了,张三要醋做什么?而这件事,跟江湖术士又有什么关系?
余氏知道的事情并不多,否则,恐怕早在雩祭前日就被灭口了。
可即便如此,背后那人也不打算放过她,要不是她的孩子惨死在她的眼前,强烈的恨意给了她求生的意愿,她怕是也活不到现在了。
“你先在府中暂住些时日。”萧伯瑀道,随即将人安置下去。
屋内,萧伯瑀的目光又看向案上放置的酒爵。
盐和醋……江湖术士……
“大人,不如将长安城内的术士都找过来问一问?”王横提议道,长安城内的术士并不多,也就几十人,但一一查证也耗费时间。
萧伯瑀道:“传令大司农和执金吾,查验近两日有无术士离奇身亡,三公之下,不得阻拦。”
“是!”
那人既然要杀人灭口,那必然不会留那术士活口。
萧伯瑀再度看向爵中暗红的内壁,他吩咐人取来盐和醋。
身旁的侍卫还以为听错了,“大人是要盐和……醋?”
“嗯。”
萧伯瑀将盐丢入醋中,随即取来一块布,将布浸入盐醋中。
而后,他将浸湿着盐醋的布擦拭着酒爵的边缘,但并没有发生异常。
萧伯瑀回想着祭祀当日发生的事情,关键在于醴酒,还是……
他的目光斜睨至一旁的烛火,思忖片刻后,他将酒爵置于火焰之上。
没多久,酒爵的边缘渐渐染上红光,直至如内壁一般,像浸了血似的变得猩红,诡谲而令人生寒。
本喵课堂:
祭祀的礼器是金色的铜,醋可以溶解铜表面的氧化层,露出活性铜,盐作为电解质可以加速铜的氧化,高温加速铜的氧化,生成红色的氧化二铜。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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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调查真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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