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妙善是闺阁女子,眼下自然不会出现在正堂。只是,谢枢虽没见到她,却已经能想象出她此刻是何表情。
必定是欢喜中透露着娇羞,恨不得马上嫁到赵家吧。
她到底知不知道,一个女子如此恨嫁,是要被夫家看不起的。如此寡廉鲜耻,她多年受的教养都喂狗了吗?
谢枢挺拔的身姿站立在月洞门前,眼下阳光正好,透过树梢漏进来,几朵海棠花顺着微风吹到他发上。
本是这样浪漫而又岁月静好的一幕,偏生此刻的谢枢面如鬼魅,眼底是化不开的寒冰,生生将身边气压降了几个度。
直到常山提醒的声音响起,才将谢枢思绪拉回来。
他走之前又深深看了一眼里面有说有笑的赵家母子,漂亮的桃花眼中带着轻蔑,冷哼一声,这才转身离去。
在他未曾注意的身后罩灯架子旁,谢允脸色苍白,脸上纵横的划痕刚刚结痂。
他阴郁看着谢枢,等人走后依旧继续站在原地望着进进出出的下人。
这时有丫鬟经过,被他藏在草丛的身影吓了一大跳,待反应过来后手忙脚乱屈膝行礼。谢允沙哑尖细的声音如同地狱里钻出,带着森冷的凉意:“滚!”
人走后他继续站在原地,片刻后,扭曲到变形的脸上突然露出细碎的笑意来,看得人背后发凉。
东宫。
谢枢走到外面时,陆贾正抱着一清丽的宫女坐身上轻薄,放肆又淫·荡的笑声绵延不绝。
很快便有宦官跑进去通传,陆贾正在要紧处,听到宦官的话,脸上的笑意骤然收紧,手上一松,宫女便跌坐在地上。
陆贾接过其它宫女递过来的锦帕仔细擦拭着手指,面色仿佛淬了冰,薄唇轻启:“下去”。
宫女以为今日自己能承宠,从此可以山鸡变凤凰,彻底摆脱今日低贱的生活。却没料到听太子冷若冰霜的话语,又急又怕,担心是自己哪里惹怒了太子。
从地上爬起来,扯着陆贾的袍角哭泣着求饶:“殿下,奴是做错什么了吗?求殿下疼疼奴家~”
左右她是个身份低微的宫女,说这些青楼女子露骨的话也无妨。若是不能借机攀附上殿下,只怕一辈子都要老死宫中,再被哪个恶心的太监看上跟她对食。
她不想要这样的生活。
宫女伏在地上,期望得到太子的怜惜。却听到上首一个淡淡的嗓音响起:“拉出去,杖毙”,语气平和得就好像在吩咐中午的膳食吃什么。
那宫女听完却是大惊失色,眼睛瞪得浑圆,带着惊恐与畏惧。她万万没想到上位不成,反倒让自己丢了性命。
忙磕头求饶,眼泪劈里啪啦落下。“殿下,求求您,求您饶过奴婢吧,奴婢再也不敢了!”
磕头如捣蒜,很快额头处便血流如注。
可陆贾只是慵懒地伸伸腰,并不曾理会地上的人,颔首让人请谢枢进来。谢枢在外面已经目睹全过程,并未多说什么,只安安静静走上前行礼。
宫女见求太子无用,便把希望寄托在谢枢身上。谢郎是殿下身边最得信任的人,又一向美名在外,求他帮自己说情,说不定能让殿下回心转意。
于是她从地上爬起来抓住谢枢的袍子,沙哑着声音求饶:“大人,求求您,救救奴吧,奴求求您了!”
谢枢眉宇见闪过几丝不加掩饰的厌恶,他一向不喜陌生女子靠近自己,眼下只想把人挣脱开。事实上,他也下意识这么做了。袖袍狠狠一甩,人便被掀翻在远处博物架子旁。
抬眸却见陆贾一脸玩味看着他,嘴角挂着抹淡笑。太子玩弄着拇指上的玉扳指,漫不经心道:“若是士衡开口为你求情,孤便放了你”。
显然这话是对着那宫女说的。
宫女额头还在流血,又被谢枢推到架子旁磕了后腰,眼下正疼得大汗淋漓。听到这话眼睛倏然一亮,仿佛看到了生机,又拖着剧痛的身躯朝谢枢爬过来。
谢枢眸色淡漠,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模样,掀了掀眼皮“晤”一声,“殿下是储君,臣怎敢置彖您的决定?更何况”,他眼神陡然凌厉,带着嗜血的杀意,“这宫女本就该死”。
太子不是什么好人。他呢?他不也一样?道不同不相为谋,他跟陆贾,不过一丘之貉罢了。
他对这个世界只有怨怼,自母亲去世后,他就仿佛失去了灵魂的提线木偶,心中只有一个目的,就是让谢家人付出应有的代价,为母亲报仇。人命在他心中不过草芥,一个小小宫女,死了就死了。有什么要紧。
那宫女不是李妙善,没有让他偏袒的理由。
陆商贾听完从金座起身,九龙蟒纹的金丝蟒袍随着他动作微微摆动,他鼓掌叫好:“不错!士衡心性如此,日后定能成大事,名垂千古”。说着眼睛半眯,意有所指。
又转头示意一边的宦官将宫女押下去。很快外面便响起宫女痛苦的哀嚎声,声声啼血,似幽灵诉冤。
生生将一个储君的东宫,变成亡灵聚集地。
谢枢不欲探究陆贾话里的深意,低头微微欠身,谦卑恭敬道:“臣不过殿下的下属,谈何成大事?殿下莫要折煞臣”。
“好好好,孤不过开个玩笑,士衡倒较真上了”,陆贾半真半假地说着,湿冷的眼神从未离开过谢枢。又吩咐一旁的宦官:“还不快给士衡上茶”。
“嗻”。
太监得到吩咐,弓着腰上前给谢枢倒茶。谢枢自然察觉到上首若有似无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只当作不知,一味地行礼道谢。他倒要看看这陆贾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陆贾摆手让他坐下,自己走下来坐在他旁边,只陶醉呷一口雨前龙井,并未发话,也不说今日找谢枢的目的是什么。
正主不急,谢枢更不会着急。陆贾要想卖关子,他奉陪到底。归根到底太子想铲除世家和蜀王的势力,不得不依附于他。
多年前谢枢随谢敬仪到西南边关历练,借着曾休和顾放的帮助,已经偷偷积累自己的势力。
随着这些年谢敬仪身子逐渐年迈力不从心,已经在着意物色下一位家主。
谢璜靠不住,谢允身上又流着柳家人的血脉,谢柳两家既是姻亲关系,也是敌对势力的两方。将权利交给谢允,不亚于直接送到柳家手上。
谢敬仪这么重视血脉一个人,定不会叫这样的事情发生。而这些日子谢敬仪又频繁试探谢枢,还亲口告诉他许多机密。
谢枢心里笃定,谢敬仪在最后家主选择上面,是有几分偏向自己的。
若是自己的军队加上谢敬仪手里的兵权,不论是蜀王还是太子、圣人,都会对他心生忌惮。
陆贾也正是看重这一点,才冒着与虎谋皮的风险,将他留在身边。
太子还是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单手撑着额头,看着不远处的几盆兰草道:“孤今日召士衡来东宫,主要想问问赐婚之事”。
毕竟这婚事是他亲口求的圣人,于情于理都该跟太子说明白。
“殿下尽管问,臣定知无不言”。
“孤就随便问问”,陆贾清咳一声,“为何要为李妙善那女子求圣人赐婚?”
“臣前些日子不小心撞破谢允强迫李氏,心中看不下去。不忍心看她一朵鲜花凋零在谢允手上,便答应了李氏的请求,仅此而已”。
“就这样?”陆贾略带浑浊的眼睛一瞬不瞬看着他,显然不是特别相信。
据他所知,谢枢不是这等圣母心肠的人,居然能说出这么义正言辞的一番话?
“臣所言句句属实”。谢枢垂下眼帘,心道他确实是实话实说。不过省略过那些光怪陆离的有关李氏的香·艳梦境而已。
陆贾不再言语,低头把玩起腰间的盘龙玉佩,似乎是刻意把谢枢冷在一边。半晌后才继续问起:
“士衡不会……喜欢那李妙善了吧?”
带着探究的语气问起,谢枢心中陡然一紧。纵然知道陆贾可能会察觉什么,纵然来东宫之前自己已经做好十足心里准备。
可乍然听到这句话,还是让他呼吸忍不住一滞。
他……喜欢李氏吗?不见得吧?多次出手相助,不过是因为那光怪陆离的梦境罢了。
他对这等男女之事向来不感兴趣,怎会喜欢李氏?若是喜欢也是喜欢像母亲一样温柔贤淑的女子,而不是像李氏这样满肚子心眼子,虚情假意之辈。
心中思绪百转千回,他薄唇轻启,带着蔑视与漫不经心:“殿下莫要玩笑,臣对男女之情一向不感兴趣。更何况李妙善还是柳氏的侄女,手刃谢家之时,她未必能善了”。
“虽然是侄女,可也没有血缘关系不是吗?”陆贾站起来背手走到边上,那儿养着一只猛禽。老鹰尖利的爪子正试图挣脱笼子的束缚飞出来。
可那笼子坚硬无比,它这样不过是困兽犹斗,做徒劳无功的事罢了。
陆贾最喜欢看它们为了生命在挣扎,这是他最近找到的癖好。仿佛这样就可以证明他是大内至高无上的储君,没有蜀王、世家之流,所有人都臣服在他脚下。
“士衡也不怜香惜玉一点”,陆贾轻松吹了个口哨,温声开口:“若是真到那个时候,孤可要将她讨到身边,不知士衡意下如何?”
一听这话,谢枢面色微变,稍稍抑止自己呼吸,仍旧条清理晰回:“殿下,李氏不日就会嫁人,到那时候她是赵家妇,殿下讨要一个已婚夫人在身边,朝中的言官定会揪着此事不放”。
“她到底能不能嫁得成,现在还说不定呢”陆贾说着,转身盯着谢枢的面容,如一条阴冷的毒蛇,带着上位者的审视和威仪。
“殿下,这是何意?”饶是谢枢镇定如斯,眼下也有些坐不住。这赐婚是他帮李氏跟殿下求的,若是出了什么差错,李氏误会他责怪他怎么办?
不知不觉,他心里已经自动将李妙善划为自己人范畴,舍不得她受委屈、被旁人捉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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