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落座后，李悔不自在地不停喝水，
陈问书忍不住道：“我点了果汁。”
李悔稀里糊涂地嗯。
“你来这儿一个人逛街？”
陈文书也觉尴尬，主动找话说。
“昂，第一次来。”
“第一次？你不住这儿？”
“我？我住城外，”李悔主动接过服务生递来的玻璃壶：“之前嘛，生了场病养在家里，你就当我山洞人吧。”
陈问书觉得过于夸张，以对方在幽默，就配合地扯了扯嘴角。
李悔也没指望能聊出个花儿出来，全程吃吃喝喝成了他回应的掩护墙。
陈问书从开始动筷子到放下筷子，抬头桌对面那货一直都掩着眼皮往嘴里塞饭，他感到有些可惜，又无聊，无论是抱着做人留一线还是仅仅礼貌，他临走时亮出手机：“加个联系方式吧，都是王老师学生，以后还能帮帮忙。”
李悔擦擦嘴擦擦手掏手机加了：“行啊，正好A一下，”
陈问书瞧他一眼咧嘴笑了，他看向另一侧：“不用，我结过了，”
他说这话的时候走到临观处隔着窗户摆摆手，
李悔怔愣地看了眼WX新好友图标，头像是只被人抱怀里的微笑金毛，名称“卷片”，突然感到有点不知所措，
回家吧。
从李悔开始像个高中生一样从早到晚都是课的开始，他后悔得肠子快青了，于绘晚还在一旁使劲儿营销他，又是做账号，又是搞小宣传的。
例如给他捣饰捣饰几个小时，就为了拍个氛围帅哥视频，或者摆一个下午pose然后精修背景板发一些社交平台。
据她所说，是为了营造一种他天生优越，大众缘好，等到积累粉丝到一定程度，再找个托把他亲自推选送进娱乐圈。
那时候他就是顺理成章的民选鲜肉、流量达人。
于绘晚真是饿了，
李悔躺在躺椅上暗自腹诽，时不时抬头看一眼化妆镜。他原本就不是什么惊才艳艳的魅力人物，而这具身体的李悔明显也不是，天生一脸吸了毒的颓废样儿，长眼竖鼻，要不是他活过来多吃几碗肉跳了几个月，还不得排骨精啊。
再说这化妆师技术也不咋样，
大口红一抹娘炮似的。
烦，
李悔无奈地继续仰下，任由被扒着衣服做造型。
他这样安慰自己：
没关系，逼急了把妆全擦衣服上。
这话李悔本以为只会说说，
直到一次，于绘晚拉他弄个莫名其妙的直播，他熬了一整夜刚睡醒，抹着大口红进直播间对着摄像头一顿照，当场给他整懵了。
弹幕上见人来零零碎碎发起言论，
李悔一点不识大体地，坐下来后接连几次出镜回避摄像，于绘晚还在劝，说就打几句招呼，李悔瞪得熬夜通红的眼珠子，当场脱了衣服去擦嘴上那些黏黏糊糊的口红，
“你再把我整成这鬼样子，我不干了！”
他当时这样吼，然后甩尾巴走了。
李悔本以为从此他这狗屁的娱乐生涯就能就此断送，可是过了两三天，于绘晚却兴奋地告诉他，这件事让他小红了一把。
“为什么？？”李悔有些崩溃。
于绘晚给他播了一段视频，上面慢动作回放了李悔从脱衣服到擦口红的画面，然后重点放在了他骨节分明的手指，露出肚脐上雪白的薄肌，以及他擦口红时，略红的眼配上蹭红的脸颊…
“我这是，卖肉了？？”
李悔傻眼了，同时伴随的，还有一股脚底板爬头顶的羞耻感。
“怎么能这么说，粉丝们都很买账，你看，涨了，”于绘晚一副自豪的模样亮出手机屏幕，他的主页粉丝数量：“我就说你行吧，现在已经有小广告代言找我了，但还暂时不能接，不然就掉了档次，你那些课外培训也不能断，我得好好把你包装出来…”
她在一旁说了一通，李悔听着，看看那现实已有几万粉丝的账号，羞耻感也好像被其他不知所云的感受刹那取代了。
于绘晚拍拍他的肩鼓励他：“加油！”
李悔瘪了瘪嘴，还想讨价还价两嘴，于绘晚已经高兴地哼着歌儿走了。
后一段时间，王先生的课越上越少，李悔连被看待的眼神都不对了，每当王先生用那种好像他已经是什么巨星的模样打趣他时，刚开始李悔还觉得毛骨悚然，好像没穿衣服似的，
可久而久之，他却又觉得自己六了。
冬，
李明中依旧一身黑西服，坐在对面，以一种微妙的笑看向他。
李悔穿着件名牌外套，上面镶着亮片布条，配着条紧身牛仔裤，坐到李明中对面后，才脱下来口罩。
“哟，大明星。”李明中给他倒了杯茶。
四五个月不见，看着大变样。
李悔翘起二郎腿，忽略他的阴阳怪气，翻看着菜单：“叫我来干嘛，”
“没什么事儿”李明中往桌底下瞟了眼，冷不丁念了句：“李初旭？”
李悔后知后觉抬起头，后迎上对方阴谋似的眼神，质问：“你到底什么意思？”
李明中撑着下巴：“爸让我来问问你考虑得怎么样，有没有想好未来具体混影视圈还是继续走流量路线？”
李悔眉心一跳：“他就不反对？”
李明中歪头：“你做都做了，我们作为家人这么爱你，怎么能反对呢，”他呵呵笑起来：“我建议你乘着年轻多卖点儿，也好代言代言自家产品。”
李悔被他装得以及用词都受不了，怎么他不来混娱乐圈当演员，装这么无辜：“我挺好的，用不着你们管。”
“别啊，”李明中再次恢复如常：“我今天主要还是来看看你，听说你搬出去了，”
李悔有些热，脱掉外套，露出里头深酒红色的毛衣：“嗯。”
李明中见李悔不愿多说，也不强求，他俯瞰窗外夜景，在上完菜后，握住酒瓶，余光中，玫红色的酒水淌落水晶杯的颜色与李悔的人影重叠：
“喝吗？帕图斯，很贵的。”
他拉开杯子，秉着口温和的语气，似想以贵的名义打动谁。
李悔耳朵一动，见他现在态度还算良好，觥筹交错间，他顺着这五星餐厅的其他食客一样，把自己的高脚杯推了过去。
李明中的心情在一杯杯酒水下肚后愈发愉悦，
李悔喝了一杯就弃了，他拾起外套，简单吃了点就起身站在一旁。
“怎么不吃了，”李明中撑着脑袋：“你不是最喜欢吃这些生蚝海参什么的吗，”他虚浮地指了指那些桌上被摆得五颜六色的菜。
李悔颇不屑地翻了个白眼：“我早不吃了，谁稀罕噢，你走不走，你不走我走了，”
李明中掀起眼皮抬头仔细看了看他：“走吧，”
李悔重新戴上口罩，后背忽然被人重重拿拳头一戳：“还驼背啊你，”是李明中。
“我去你妈的，少对我耍酒疯，”李悔用肩膀撞了回去，却用力过猛，对方踉跄地差点摔倒。
李悔又赶忙抓住他：“不是，你什么酒量啊你，这可是红酒，你这都能醉？”随后发现他手冰冰凉凉的，于是乘机开讽：“你信不信我现在把你扔大马路牙子，你穿这破西装过一夜就能冻死。”
李明中回过几分神：“也活不了多久。”
李悔闻言一僵，忘记这其实是个无论身心都有病的，瞬间松开了手。
李明中合了合掌心，
这小子真把自己裹得暖洋洋的，
思及此他靠在扶手旁捂了捂头，看李悔的眼神都怪怪的。
李悔也是没想到自己也有嫌弃别人的一天，面对李明中这幅狼狈的样子，他既得意，也受气。
得意他现在也是个能站着说话叉着腰的人，
受气这一切都是顺着这鸡贼心意来的。
他可能是吃了于绘晚的大饼或喝了她什么**汤，觉得从艺从商没什么谁瞧不起谁的，谁能呼风唤雨谁能赚钱谁受人瞩目，谁就够格。
从某种程度，他阴差阳错混成现在这幅花哨还有点骚的样子，符合了曾经他认为成功的条件。
但他还是不高兴，
还是不得进。
明明，钱，名气，一堆人捧着，这些高大上的条件他都有了。
可他竟然觉得，这甚至还不如刚刚复活时，在誉文醉生梦死的那一周来得舒坦。
他是不是太贪了，
李悔这样想，就感到肩膀一沉：“抗我去负一楼，F8车座。”李明中还跟个大爷一样指挥来指挥去。
妈的，再怎么贪谁贪得过这位老子啊。
坐电梯下来时，李悔挑得比较偏，他其实名气没那么大，不至于上街需要裹口罩防粉丝的程度，但他想到是去见李明中就想装一下。
而李明中被个不认路的拖来拖去，有些躁了，他一巴掌没轻没重地对李悔拍下去，李悔直接大骂一声卧槽！声音荡在空旷的地下间老远，把李明中甩了出去。
还是李明中反应快没摔个狗吃屎：“你他妈认不认路啊，”
“你，”李悔捂着自己被牛仔套得死紧的屁股：“我真操了，”
李明中看出这是个什么名堂：“你别跟拒绝潜规则一样啊，我没把你怎么样，”他说着举起双手示意清白。
“我他妈知道，”李悔表现得很恶劣：“别提我们一个老子，我他妈也不喜欢男的，狗男男，死基佬，”他思及回忆，越骂越难听，越骂声音越低。
“噢。”李明中收回手：“一个老子。”
随即走路也不甚抖了，整理整理领带：“走吧，我贞守节操的直男弟弟。”
李悔默了几秒，品出点味道脸立马青了：“李明中你是不是找死，”
“又想打架？”李明中双手掌心朝前护在胃前。
李悔真的觉得对方又欠又阴险，他最近健身武术也学了有段时间，见李明中存心挑衅，不动手都咽不下这口气。
一个左勾拳被躲过，两人居然一招半式比划起来。这回他们不像之前那般蛮力厮杀恨不得你死我活，此刻带了点比试的意味。
李悔连空三拳，又躲了两拳，最后一个扫堂腿把对方一个跟头撩倒抵在车上。
李明中被逮住，一点不慌张，反而听之任之似的仰起脖子任杀任剐的姿态，呼呼喘着气。
李悔紧紧盯着他，见他抬手，先压了只手去，好巧不巧压在对方的心口处。
扑通——扑通
李悔的注意力全在触感，
扑通——扑通
具象化到耳边，
扑通——
李悔注意到，李明中煞白的脸色，可对方还在咧着嘴冲他笑。
李明中抓住李悔的手，压在自己胸口，他喘声愈发急促：“很快，对吧，”
李悔沉默，
脉搏跳动着，连接着那颗黑心。李明中嘶哑着嗓音说：“这儿是残疾的，好弟弟，而你，你看看，你听听，现在多健康。”
李悔的手不自觉蜷成爪，连带着李明中握他的手也回温滚烫起来：“你有心脏病。”
李明中吊着口气：“对，我一定活不过五十。”
“那也够久了，”李悔说狠话。
李明中笑了，心脏浮动也逐渐平缓：“也可能活不过四十…”
李悔扯回手，一直甩个不停。
李明中慢慢站起身：“所以你不用把我这将死之人推得太远，我害不了你什么，真的。”
李悔觉得自己耳朵出了问题：“你没事儿吧？我是什么绝世傻.**吗？”
李明中自动屏蔽污言秽语各种低格调行为：“走吧，我送你一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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