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悔最近都没怎么吃好饭。
连珠炮似的针密密匝匝地戳在他心口，他再怎么想不记事，再怎么想麻醉自己权当没有发生，那些潜行的暗示都如蜚廉般爬在他身上，
哑婆不会说话；李明中也不怎么回来；赵管家是个惯会偷奸耍滑上班摸鱼的；与王先生的课，对方总是端着架子，无论怎么开玩笑都掰扯着和善的包容姿态。
反正一个比一个冷漠丑陋，
嘴脸啊。
他慢慢地，自己返上了些原本独居时的沉默。
周末，
他最不想看见的人——金承平，独自过来接他。李悔一看到那张疤脸，就不住回忆起死前落幕：
刚刚呼吸到全新大陆的空气，刚刚放下心获得自由，刚刚重拾把浮华的骄傲，开启无限的妄想，他就被一群人架着冲向角落，
那条虫蠕一样的肉疤，
他蹩脚地嘴里只会喊：“help！”被拖上漆黑的厂车。
李悔看着类似的车停在跟前，嘴巴抿成了一条道。
金承平是H国人，后天学习了Z文：“去上课。”
他为李悔亲自打开后车门，不带任何情绪，又或者藏的太好。
李悔还是坐了进去：“王老师没有排课，这去上得什么课？”
“安排的形象塑造课，再加上您之前生病，也是锻炼身体，顺便栽培兴趣爱好。”
“兴趣爱好？具体有哪些课。”
金承平调整了下仪表盘，他似乎也知道自己Z文说得不好，点开翻译器滴里搭拉对着手机屏幕说了一大堆，机械女性译文声跟随着他的诵读同时进行：
【体能专项训练、Hip-hop基础训练、Popping元素基础教学、K-pop基础教学.....】
除了第一项，后面都什么乱七八糟的：
“怎么这么多课？”
金承平下意识用H语回答，
女AI话尾巴结束才来了句翻译：“这是一项长期课程。”
李悔眯起眼，
他的视线中，金承平坐在主驾驶就侧在半张脸，手肘往汽车扶手箱一靠，手上捏着手机，上面贴了防窥屏。
这样子，怎么看怎么不爽，
李悔不动声色地越靠越近，趁对方不注意，一把夺去他的手机，并快速浏览屏幕上的文字。
金承平反应很快，哇哇一弹就整个人像大鸟捉虫一样往后锰扎，吓人得很，
李悔细胳膊细腿争不过他这大冰箱，他只捕捉到文档模板上一纵列的人名，后面对应了一排排文字，这是个花名册。
这H语是不学不行了，
金承平拿回了手机，不善溢于言表。
李悔没事人一样坐回去，默不作声打开自己手机的搜索引擎查找这些课程的关键字。
一查这不要紧，他眉头越拧越紧，顺手把刚刚怀疑抢手机的锅赖上了：
“为什么都是些舞蹈课程？”
“这些可都是给李总旗下娱乐集团培养艺人idol准备的，师资都是最好。李总让您和她们一起训练，是为了您好。”
李悔听他给出的解释，一时挑不出错处。
两人全程黑着脸，开了半个小时的车来到一处人烟半疏的商业楼，坐着电梯来到处空旷的练习室。
金承平简单介绍了负责人老师，就撂担子走人。李悔在他们谈话的功夫四处走四处瞄，这里采光很好，一大面落地窗，很大很敞亮，但透明玻璃望过去，从休息室走出的，清一色漂亮女生。
“女团？”
李悔的肩膀被人一拍：“我是负责她们的经纪人，我叫于绘晚。”
“于老师，”李悔顺嘴叫了她一声。
于绘晚看向练习室部分朝她打招呼的成员：“她们是Willing dream的预选成员，你，”
于老师的态度暧昧不明，语落一半，含混其词：“你们好好相处。”话尾巴音量是越来越轻。
李悔没多想，本来就是混好日子过的，可以就当强身健体了，不行就罢工摆掉。
那几个年轻鲜活的女生一直悄悄打量这边，交头接耳，于老师清了清嗓子，只简单介绍他是个插班陪练的就不再多言。
面前一整面墙的镜子，右边就是一大扇落地窗。
李悔卷起袖子加入课程后，站在最靠窗的地方，这身子眼神儿视力特好，比之前他天天熬夜蹲电脑的强多了，李悔低头，就透过玻璃看向楼底下芝麻大点的小人，找啊找，见金承平把车倒出去，然后补交停车费的时候又在打电话。
他在联系谁，李明中么。
怪李悔社交面窄，他统共认识的就那么几个人，李明中是他老板，让他给自己安排课，现在报好任务完成很合理，
金承平，
李悔手上动作摆着摆着就僵住了，他曾经一度拒绝深想其中玄机，
李明中是金承平的老板，
金承平上辈子绑架杀了他，
那，那位H国高价购买心脏的黑手，
阳光折射镜子，舞蹈室大亮，
李悔心却凉了半截，寒毛顺着脊梁骨，粘到地下脚底都是汗津津得要打滑。
事实他也确实摔倒了，
那裹袜子的脚丫偏去，整个人就呈Y形下坡，脑袋撞在了那面落地窗，砰一下，吓了所有人一跳。
指导老师忙来查看情况，但李悔的视线看向数十米楼下马路口的位置，被其距离高度震慑，
好高啊，
太危险了，
他脑海不自觉浮现这些念头，觉得如果这楼再建歪些，他就要脚踩透明玻璃在高空匍匐了，
然后摔个稀巴烂。
额头后知后觉反来的热意痛得他龇牙咧嘴，
“先去旁边休息一会儿吧，”指导老师的嘱咐。
李悔应言办了，但他越发坐立难安，他主动提出想去外面透透气，然后转到角落发短信：
“在哪儿，给我送电脑。”
对象【赵玮仁】赵管家。
李悔对赵管家的态度有点类似捏着不痛不痒的小把柄，包庇，这个形容更贴切。
指导老师没一会儿又特意喊他进来，叫他休息时也别忘丢了了进度，看看也好，她不知道是误会了什么，可能觉得李悔也是团队的一员，哪怕拒绝也颇热络连拖带拽地邀约。
舞蹈室里响着节奏快律动高的热曲，女孩们汗流浃背，李悔冷静后，眼神有点不知道往哪儿放，就看向玻璃外，
午休时间，
指导老师又再次慰问：“感觉怎么样，还适应吗？”
“还行....”李悔接过递来的矿泉水，腹诽这有什么可担心的。
“那你喜不喜欢？”这位老师肩挨着肩坐近。
“呵呃……”李悔身形后仰，对方话说的轻佻，人坐得也好像恨不得贴上来般：“一般般，你别靠我这么近，”
“这有什么，”女指导还是挪了点身位，腿一叉啧啧咂嘴，应许是长期游走幕前舞台，稍放纵些在这这环境下也不显奇怪，反正其他学员是见怪不怪，可反观处处各种挑剔的李某：
李悔觉得自己被嘲笑，或者是看低了。
“负一楼有条小食街，”
“我不是参加女团的，”
两个人同时发话，声音叠在一起。
女指导扬了扬下巴：“你先说，”
李悔更憋屈了：“我说我不是参加女团的，女团，”他再三强调：“这是女团！”
女指导头顶压了帽子，也不吃惊也不意外：“那你来干嘛的，”
“我，”李悔卡壳：“我来复健的，没人告诉你吗？”
“啊噢——”女指导拖长尾音：“楼下有条小吃街，午饭可以去哪儿解决，你既然不是....那就随便弄点。要我带路吗？”
“不用，”李悔不自在地看了眼赵玮仁有没有回信。
“下午场集训一点半开始，不是我带，你要是感兴趣，或者没别的什么事，也可以留下了听听学学。”女指导说完就起身走了：“拜拜，”
怪怪的，
李悔觉得怪怪的，从他上了金承平的那辆车开始，又或者更早以前，李明中开始布置任务开始，诡异和不自然的感觉就围拢在每一丝空气中。
赵管家送来了电脑，李悔就开始上上下下搜刮关于李氏在国内外的新闻业务等等能查询到或不易查询的资料。
这一刻他完全断绝了去复出或复盘过去身份的念头，危机感又压来了。
李氏在H国内并不算拔尖企业家，后续也是靠ZH海外生意做起来，才在本国内地位有所提升。
而促进ZH贸易的开始，是李志桦与李悔母亲的婚约，确切也不全是，李悔的母亲，卢海薇，只是在SZ一家软微的一名高管，编写程序代码、设计都会，曾创作过许多大火小游戏，在李志桦决定进军海外妆品生意后，她边帮忙宣传，竟意料真的捧红。
在生下李悔后，李家出了些事故，说是一次保姆为财蓄意伤害偷窃，因此引发卢海薇彻夜深思，觉得不堪其忧，无法融入高等社会名流的圈子，主动提出分居并抛弃孩子，然后跑到离H国一万八千里的Z国边境地区，几年都不愿回去。
多少人鄙夷好一个山猪吃不来细糠，天生享不了好日子。
而李家这个李悔，在幼时离开母亲后，就变得自闭易怒，除了偶尔几条报道“因发疯殴打生父”，“xx私人医院精神疑似看到李家小儿子”甚至还有类似杜撰他失踪被拐卖的言论，就再没多的消息流出去。
看来是被关得，照顾的很好。
屏幕上一张照片，模糊的剪影，米白窗户旁靠着半张侧脸，面颊凹陷，极其瘦弱，眼垂下深褐色的阴影，没有一丝血色，发丝枯槁一样挡住眉毛，
是年轻少年时的李悔。
他立刻把那张脸与前几天郝医生给他发的监控记录里的人形对应，因为是成十几个小时的视频记录，李悔是倍速跳看，那些疗养院的监控只能拍到被迫敞亮拉开窗帘的房间内，穿着防护服的小男孩儿能几个小时呆在角落里一动不动，有时还摆出各种奇怪的类似婴幼儿的姿势，甚至是哭闹。
脸、行为举止，他都完全不熟悉，
李悔算了算，这张照片被偷拍的人大概十四五左右，他自己在那年纪时，还能在职高校里打架斗殴被处分呢。
性格也真的是完全没有相似点。
李悔想不通自己为什么会复活，当结果无法被解释，他自然而然生气敬畏的心理，决定把所有都烂在肚子里。
下午集训开始，代课老师是个壮里带肥，肥里带瘦的男老师，特点就是非常宽广的胸脯和方下巴。
李悔理了理思绪，远远坐在一边，见对方拎起个大黑箱子又是插电又是搬凳子，从里面取出可便携式电子琴，哦哟，是个教唱歌的。
真是要了命了。
这男老师眼睛不大眼神挺好，被一堆姑娘围着绘声绘色地正演讲，就忽然叫到李悔。
“？我”
“对，来做个示范，”
李悔被一堆视线盯着，硬着头皮走去，
这男老师继续上课：“我现在再强调一下女性和男性的脖子，生理特点和结构，来，你人稍微蹲一点，把头抬高一点，”
李悔照办，这男老师一根笔帽戳他脖子：“这个位置，内部，是口腔位置，你张嘴，上颚，软腭，最重要。男性有喉结，真声会更多，而你们，声音更细假声更多……”
他们讲着讲着，李悔不感兴趣就走神，忽然被一只手按住胸脯，他整个人都跳了起来，所有人被他一惊一乍地逗得笑了会儿。
男老师咧着大猴嘴轻笑，装作没发现他在混：“别动，我不吃人的啊，感受这个位置在震动，发句声音看看。”
“啊啊啊啊，”
“…”男老师捂脸，但他脾气很好，很憨厚：“没事慢慢来，你想想这么多人看着你呢，你加油做个榜样，”
李悔平地起了一身寒毛，他满眼都是男老师宽广地像被电熨斗烫平的大胸脯给他做示范，嘴张得老大，下巴都挤出来，唱得时候还让他把手也搭上去，感受其微妙持续的震动。
对方的模样与中间有个喇叭圈的大音箱重叠在一起。
“咯咯，”
李悔不合时宜地呆笑两声。
对方停下示范，
两个人大眼瞪小眼，面面相觑。
真的会有的看作者的话吗？不管了这是我精神分裂的好地方。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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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形象培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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