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水你说那套嫁衣会穿在谁身上呢?”
“主人说他打不过沈仙师。”
两个泥人坐在竹苑的庭院中,石桌上摆着和荒山幻境中的一模一样的模型。
落霞主修音律,而秋水则是主修幻境布景。
“秋水你说那边那个东西假如被夫人发现了,主人是不是会有麻烦?”
“我觉得主人会让事情变得更糟。”
“你们在说什么?”沈追年突然悄无声息到了两人身后。
落霞的目光心虚地落在一旁安睡的小孩儿身上,很小,应该还没几个月大。
“这是主人前几日突然抱回来的。”落霞都忘记询问沈追年为什么会在这里,急忙挡住了他看向小娃娃的视线,解释道,“我猜人类幼崽肯定和主人没有关系。夫人你千万不能误会!”
夫人?
沈追年的眼神犀利起来,捏着佩剑的手蠢蠢欲动,“云渺君果然名、不、虚、传啊。”
沈追年一张脸红得不像话,不知是羞还是怒。
或许是沈追年的气场太过可怕,小孩儿被吓醒了,哇哇哭起来。
显然三个泥人已经尝到了人类幼崽的可怕,一齐变成回原型躲在墙角撞死,甚至一贯成熟稳重的秋水还捂上了两个女孩的耳朵。
只剩下沈追年一个人面对可怕的人类幼崽了。
“你……可以别哭了吗?”沈追年的气势顿减,头疼地看着小娃娃哭的都快喘不过气了。
“沈仙师您要不试着抱抱他,没准能停下来。”秋水建议道。
另外三个家伙并没有回来的打算,沈追年拧着眉小心翼翼的伸出一根手指,结果被小家伙毫不留情地推开。
沈追年自己都是还未及冠的孩子,这会子笨拙地抱起另一个更小的孩子,而且是自己道侣的孩子,心里生气委屈又不敢表现出来,害怕再吓到这小孩子。
过了好一会沈追年才终于找到了让小家伙舒服的姿势,才再次睡过去。
“还是夫人厉害,我们都是等他哭累了自己睡过去的。”落霞回到石桌旁边。
“姑娘叫在下追年即可。”沈追年纠正落霞的称谓。
“好的,追年夫人!”
秋水提醒道:“主人打不过他,我也打不过。你被打的话只能救命。”
“夫人,主人、叫你。”一旁数星星的长天忽然出声。
云渺君只披着单薄的中衣倚着庭院的木柱,嘴角勾起,不知道看了多久。
“看来小剑仙还挺喜欢这孩子,你要不给他取个名?”云渺君笑道,继而转头吩咐秋水,“沈仙师明日还有事,你们就别缠着他了。抱着小娃娃进屋玩去吧。”
“是。”秋水不太情愿地接过小娃娃,或许是因为抱得姿势不太对,又哭了起来。
三人远去的背影很是让人担心。
沈追年手腕的墨线处忽然有一股扯痛感唤他回神。
“前辈既已安全回来,那追年就放心追查女鬼下落了。”
“小剑仙怨我放走了那女子,给你平添麻烦?”
“晚辈不敢。”沈追年低头。
“可我的确是故意的。”云渺君一步一步走到沈追年面前,他俩差不多高,他们呼出的气在空气中汇聚交融,然后隐下。
其中意味明明灭灭,沈追年一时未能品味出。
“一切皆有缘由。只有知晓‘为什么’,才能知道‘怎么做’。”
*
“小剑仙可真有活力,起这么早。”
已经在云渺君门前等了一个时辰的沈追年不言,只是默默看着头顶的太阳。
“人老了,睡得多些也正常。”云渺君讪笑一声,转移话题,“看来小剑仙对‘为什么’已经有方向了。”
“嗯。”沈追年昨夜没怎么休息,脸色不太好,“一般来说逝者逝三年,痕迹便能抹消十之**;若是十年,记忆随之淡薄;若是更久,逝者的存在甚至将会无从查起。”
“不过既然存在过,那总该有痕迹。我想村里应该有记录大事和每个人生平纪要的册子。”
女鬼当时除了问的那五个问题外,还唱了一段曲儿。
小女昨日行笄礼,鬓边杜鹃美。
姑娘今日出闺阁,手边百合娇。
妾身明日三回门,额边梨花甜。
奴家后日进宝轿,脚边红荷寒。
官人、恩人——是仇人。
及笄礼、出阁、回门和宝轿都和嫁娶之事有关,也和女鬼专门在成亲夜出现对得上,想来是村子曾在嫁娶时发生过意外。
“前辈觉得可行吗?”沈追年看着云渺君。人人都说塞上仙宫占星卜天,天下之事无所不知,他一直很想见识下是不是真如传言中那般。
“你既然觉得有理,那便去试上一试。”云渺君不置可否。
*
上元过后,村里人也从过年的氛围中走出来了,一大早就开始新一年的忙碌了。
沈追年带着云渺君来到了村长家,上次那位姑娘已经出门。
沈追年想着上次村长的情况心里有些发虚,思考着要不晚点再过来。
倒是不知为何跟了他一路的云渺君突然走出来,很熟稔地和老人家打招呼。
“老人家好。”
村长怔怔地看着云渺君的脸,嘴角微动,艰难而又急切地抬起手,激动道:“随……对不起……对不起……”
村长的声音太过浑浊,沈追年在一旁就听到一个随字。接着老人家就情绪崩溃地哭了起来。
云渺君微怔。
“前辈认识他?”沈追年问道。
“小剑仙可知我为何被人叫做云渺君?因为云无定形,而我也无形,在每个人眼里看到的我是他们心底里最想见到的人的模样。”云渺君笑道。
“那为何我看不到你的样貌?”
“你现在心中无人,自然见不到。你不是要借东西吗?趁现在他尚且清醒快点借来罢。”
或许是因为剑阁的名声不错,亦或是因为多了个云渺君,老村长答应的干脆。只不过他的目光一直锁在一旁的云渺君身上。
“敢问老人家,村中可有适合不足一岁的幼儿吃的东西,以及有没有擅长照顾幼儿的妇女?”沈追年想起留在竹苑的小娃娃,很是不放心那三个泥人照顾。
“这里已经二十年没有孩子出生了,仙家还是去他处询问罢。”东西一给,村长就像是被抽空了力气一般,不愿再说话,“我累了,仙家若要查什么就请自便。”
沈追年就这样被赶了出来,甚至他还没来得及约定归还时间。
“前辈,我们是去竹苑还是……”
云渺君不知什么时候离开了。
*
云渺君再次回到村长家,“你是仙门中人?”
沈追年没有听清的称呼,云渺君是听得一清二楚。
道随师兄。
这些年来仙门除了位高权重的老家伙,已经很少有人还记得这个称呼。
陈道随,曾经仙门最有可能重铸天梯的弟子,这可惜后来……
云渺君本不打算走这一遭的,但临行前他算了一卦,此处有一份待解决的因果。
“我只不过是无名小派一个天赋平平的弟子,曾在凤台城受过师兄的恩惠。”老人像是回忆起往事,“师兄出事时我曾为您辩驳过,人微言轻到底帮不上什么忙。最后离开了仙门回到了村子当个小小村长,不再打听外界。”
塞上仙宫虽不像传言中那般通晓万物,但眼里的确能看到许多常人看不到的信息。
就比如云渺君能看到眼前人的所有因果,数条因果自老者身上各处延伸,直冲天际,然后如烟花一般四处散开,其中最粗壮的一条直指仙门,是他此生最大的不安与遗憾,想来是与陈道随有关。
“你认错人了。在下出自塞上仙宫,并非仙门中人。”云渺君说完,那条连接着他和老村长的因果线断裂,“拂雪君已死,作为魔道死在了12年前。”
老村长错愕得看着眼前的青年人,问道,“塞上仙宫所出皆为真言,绝无虚妄?”
云渺君重复道,“绝无虚妄。”
老村长先前见到沈追年还以为是拂雪君回来了,没想到物是人非,多年等候成了虚妄。如今执念了结,他的生命迅速衰落,皮肤下似乎有活物在抽动。
云渺君叹了口气,于心难忍,转身离开了村长家。
在他走出村长家的那一刻,天上属于老村长的因果线尽数断去,人死则万千与他相关的因果也都无从追寻,
“安息。”
他抬头看着天上繁杂的线,其中几百条紫色的线汇聚在一起格外突兀,断了一条无人察觉。
“仙不仙,人不人,鬼不鬼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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