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方驾车的侍卫听到了桃叶的声音,连忙传令前后马匹车辆一起原地停下。
领队的都尉吕广快马到马车窗外,拱手问:“娘娘有何吩咐?”
马车内,桃叶对采薇说:“你告诉他们,改道,去受禅台。”
采薇点头,便撩开窗帘,传达信息:“娘娘想看受禅台,你瞧瞧哪条路能通过去。”
吕广领命,立刻带领众人奔赴受禅台。
在受禅台周围的矮墙外,车队再次停下,侍女们都下了车,桃叶也被扶了下来。
站在近处,桃叶才看到,受禅台北面有一座行宫,其格局与陈济所居的璇玑殿颇为相似,只是规模小一些,应该是陈济受禅之前小住、更衣的地方。
行宫北面,还有一片营房,应该是当时保护圣驾的驻军所在。
桃叶又仰头看,受禅台最高处大平台的北边,还有一排宫殿,建得笔直,其琉璃竹瓦在日光下熠熠生辉,四角都是双重飞檐,如雄鹰展翅,富丽堂皇显然胜过下面的行宫。
那样高耸奢华的宫殿,它是用来做什么的呢?
好奇心的诱惑中,桃叶已经踏上受禅台的台阶,侍女和侍卫们纷纷随行。
桃叶以前听说过,受禅台上中下三层,每层都是二十七级台阶,共八十一级。
走上第一层平台,桃叶回顾台下,她好像看到了披头散发的司修,从第一级台阶踉跄起步,他怀着一颗最善良的心对待所有人,却在各方夹击下最终走上亡国之路。
走上第二层平台,桃叶再次回顾台下,她好像看到了被五马分尸的徐慕毅然赴死,他的尸骨被拖得粉碎,他的血肉被践踏如泥。
走上第三层平台,桃叶环视四周,极目远眺,她好像看到了四面八方赶来的千军万马,在尘土飞扬中血拼厮杀,铁蹄奔腾的声音,兵戈交汇的声音,将士呐喊的声音,仿佛都在她耳边围绕。
天色是阴沉的,近来一向如此。
桃叶的目光由远及近,去注视她脚下平坦的高台,由脚下一直望到最北面气势磅礴的一排宫殿。
她朝着宫殿径直走去,侍女们在身后随行,侍卫们则在平台四周包围了一层又一层。
走近那排宫殿,桃叶抬头,看清楚了挂在正中的牌匾,上书「丰伟阁」。
桃叶暗自思量,此名应是取自「丰功伟绩」之意。
跨入门槛,正门对面悬挂着六幅长长的画像,如桃叶所料,画像上画的都是陈国的建国功臣,每幅画都有标记姓名。
从左到右看过去,画像旁所标文字分别是:「平东将军陈亮」、「平西将军霍璩」、「平南将军赵盛」、「平北将军荀翼」、「镇国将军陈冲」、「忠勇将军马达」,显然是按年纪排序的。
此为正中间的正殿,左右两侧都各有几间配殿,格局与正殿相似,且每间殿堂都相通,大约是留作后世历代君王去为历代功臣表彰用的。
打量着这座宫殿的壮观,桃叶不禁一笑,陈国会不会千秋万代她不知道,可这第一处功劳簿上的人物,却个个都是武功盖世、文墨浅薄。
走到正殿的窗口,桃叶从内往外看,她好像又看到了她心心念念的二哥,在那个高耸的、荒凉的大平台中间,他孤零零地坐在轮椅上。
陪在他残弱身体旁的,只有一个恨他极深的陈济。
当日,就是在这个地方,王敬在所有臣民面前,承认了莫名其妙的毒害皇子的罪名。
王敬的智慧,会输给陈国的哪一个?可在乱世,文臣终不如武将,善念也总是敌不过狠辣。
不知不觉中,桃叶念出了一首诗:
“男儿何不带吴钩?
收取关山五十州。
请君暂上凌烟阁,
若个书生万户侯?”
“娘娘虽然失忆了,才华却仍不减当年!”雪依忍不住赞叹了一句。
桃叶盈盈一笑,回头望着雪依,笑问:“那你不如讲讲,「当年」的我,是什么样的?”
雪依愣住了,她觉得自己好像是犯了什么忌讳,尴尬地站着,答不上桃叶的问话。
桃叶早已感觉出来,这些原先梅香榭的姐妹在这次来到她身边之前,已经是被训教过的了,因此陪在她身边的每一天都谨小慎微。
氛围变得越发诡异,桃叶隐隐听到了石头晃动的声音,而且,这次绝对不是她的幻觉。
“砰”的一声,左右两面紧挨着的配殿地面同时有石板下陷,每处都有数十黑衣人跳出来,原来竟是预先设定好的机关?
侍女们都吓得大叫,争抢着就往外跑,然而距离那般近,殿门只有一个,哪里人人都跑得及?
“娘娘快走!”采薇推着桃叶向殿门去,匆忙之间,桃叶拉住了姜茶的手,一起向外逃窜。
黑衣人从两侧配殿同时向正殿飞奔,一眨眼功夫就砍倒了几名侍女。
岚玥也在靠边位置,吓得双腿瘫软在地,连逃跑的能力都没了。
外面大平台上,驻守的侍卫听到异响,都纷纷提剑向丰伟阁赶来,并同时招呼平台四周下方站岗的侍卫。
双方很快交手,黑衣人果然个个来势汹汹,招招都欲使人毙命。
但奉命来保护桃叶的侍卫也都是高手,且人数众多,不一会儿便占了上风。
桃叶拉着姜茶的手,不断被黑衣人靠近,不断被侍卫保护,但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她怎么觉得刺客们靠近的虽然是她,但剑锋总是离姜茶更近。
原本桃叶以为,在她离宫之后,若有刺客,定与陈冲有关,所以她必须与姜茶同进退,可此刻她有点怀疑了自己的想法。
就在又有一个黑衣人伺机靠近的时候,她松开了姜茶的手。
果然,姜茶就在那一瞬间被刺穿了肩下,跌倒在地。
姜茶疼得叫喊起来,桃叶又忙快步跑过去,蹲下抱住姜茶,帮她按住伤口。
从下方赶过来的侍卫越来越多,吕广高喊着“保护皇后娘娘”,带人将桃叶和姜茶团团围住。
围圈之外,厮杀还在继续。
眼看着黑衣人死伤惨重、所剩无几,吕广生怕后续追查不出主谋,向周围高喊着:“剩下的人留活口!”
可是吕广这么一喊,剩余的为数不多的黑衣人反而纷纷挥剑自刎,让他们一个活人也抓不着。
这里终于安静了,桃叶抬头四顾,不过短短一刻,庄严肃穆的受禅台从人迹罕至变成横尸一片,连空气中都弥漫着血的气息。
都尉吕广向桃叶拱手行礼:“请皇后娘娘立刻回马家,臣需要奏明皇上增派人手,保护娘娘安全。”
“今日在场之人必须守口如瓶,不得对外传扬此事。你也只能汇报给皇上一人,若消息外漏,必生更多灾祸,你明白吗?”桃叶仍然抱着姜茶,嘱咐吕广:“另外,你要尽快找御医来,给姜姑娘治疗。”
吕广领命。
吕广不敢离开桃叶身边,指派了亲信之人去建康宫,单独向陈济禀报了此事,并表明是桃叶要求的保密。
陈济听说桃叶在受禅台遇刺,大吃一惊,忙叫卓谨悄悄传令马达再多选精兵去保护桃叶,然援兵未到,他自己先快马加鞭赶到石头城。
在马安家,陈济见到了桃叶。
一见面,陈济紧张兮兮,忙拉住桃叶问:“你到底有没有受伤?”
桃叶摇了摇头,道:“我毫发未损,但是有两个梅香榭的姐妹命丧当场,姜姑娘也受了伤。”
“朕必须彻查此事,还你一个公道。”
“该不该查我不知道,但眼下必须谨防消息走漏。”
“你为何怕人知道?”陈济很是不解。
桃叶摆摆手,示意屋内其他人都出去,待房内只有她和陈济时,她才又开口:“因为姜姑娘受伤了。近日你筹备封后之事,定王没再跳出来捣乱,这很难得。可是如果让他知道外甥女在我身边遇刺,你觉得他还能老实呆着吗?”
陈济觉得有理,却又疑虑道:“可是等咱们把人放回去,这么大的事,她迟早还是会告诉她家里人的。”
“那不一样,他没有提前反对,到时候封后大典已过,我就是名正言顺的皇后,他哪能乱来?再说了,这些天我和姜茶相处得很好,我想到时候她也会替我美言几句的,你信我。”桃叶温柔笑着,把手放在陈济胸口前。
陈济的心突然砰砰直跳,他也把手放在胸前,握住了桃叶的手,笑点点头。
桃叶又说:“还有,成婚之前,我们不要再见面了。你不能听到一点风吹草动就跑过来,万一让人知道了,又该出乱子了。”
“好,我听你的,那你也不要再跑出去了,我不在你身边,让别人保护你,我总是不放心的。”陈济紧握着桃叶的手,眼中柔情无限。
桃叶低头,浅浅一笑。
不多时,马达带新增之兵赶到,陈济忙令传入。
君臣之礼毕,陈济便吩咐马达:“丰伟阁有暗格之事,知道的人极少,竟能发生这样的事,你必须得查出幕后黑手,但现在只能是暗查。”
马达拱手答道:“回皇上,臣以为,明查暗查都没有用,很难查出结果。”
“这是为什么?”
“因为臣方才已经去过受禅台,清点了一下,刺客只有二十人,而奉命保护皇后的侍卫有五百人,如此力量悬殊,刺杀一开始就注定不会成功,那么他们的目的根本不是刺杀皇后,所以也不太可能会有第二次行动。
没有第二次行动,第一次行动又没有留下活口,死者全是生面孔,搜查了全身也都没有任何线索,此种情况,追查十分耗费人力,且意义不大,还不如节约精力,多想想怎么才能保护好皇后。”
陈济听着马达的话,暗自琢磨一番,如自言自语一般问:“如果目的不是刺杀皇后,那是什么呢?”
马达道:“臣现在还猜不到。”
桃叶静静听着,一言不发。
陈济想了一会儿,又对马达说:“这是你叔父家,你留下最合适不过。而且,朕现在无法亲自保护桃叶,也只有交给你,朕最放心。”
“臣遵旨。”马达躬身行礼。
“那朕就先回去了。”陈济拍拍桃叶的手,微笑道别。
桃叶也努嘴笑笑。
将走出门时,陈济又回头看马达:“你的人不要只守着附近,整个石头城都应该星罗棋布,一旦发现何处有可疑之人,就快速禀报,提前做出防范,而不能只是被动守卫。”
马达再次领命。
随后,马达便遵照陈济的吩咐,除了留大部分兵力守卫在马家周边之外,还让一小部分兵丁零散地分布在石头城各处,以窥视各处异动。
另外,马达本人大部分时间就在桃叶房间外守门。
然后,很快就有了新情况。
这日,桃叶刚刚到隔壁探视了姜茶的伤口,回屋就听见外面有放哨的兵来向马达禀报:“定王进了石头城,带人虽不多,可看起来却来势汹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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