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李贤媛送回了警局,贺林自己先下了班,距离上一次回家,已经足足有一个礼拜了,他有些挂念自家的猫,虽然他走前没把窗户关严实,而那只猫也足够聪明,他不用太担心它会饿死自己,但凡事最怕万一。
将车停在小区门口,自从前年他刚搬进来时,小区的进出车口就一直停着辆挖掘机,不知道是在修管道还是在修路,直到今年将近年底了那辆挖掘机都没开走,所幸这老破小区里住的老人偏多,仅有的十几辆车就随意停靠在了路边。
贺林走进小区时还瞥到保安室里的门卫大爷脑袋一点一点地在打瞌睡,丝毫不注意进入小区的都是些什么人,他敲了敲窗子才将其惊醒,老头子抹着口水意识还有些混沌。
“刘大爷,我放你这儿的钥匙呢?”
“啊?”
“四单元四零三的!”
“哦,喔,小贺警官啊!你的钥匙在你那个朋友那儿呢,这几天都是他来给你家猫喂食的,平时他都是这个点儿下班的,估计你还得在家门口再等会儿。”
朋友?贺林左思右想了一阵,又问道:“我那朋友是个子一米九,长得挺壮,眼角还有疤的那个吗?”
刘大爷连连摇头,“不是,那人个子虽然也高,但是身形和你差不多,头发有些偏长,皮肤贼白,煞白,有一回天特别阴,他敲窗户的时候还把我吓了一跳。”
“我有这样的朋友吗?刘大爷,你确定那人是我朋友吗,你就把我家钥匙给他了?”
刘大爷语气倒很坚定,“确定啊,他把你的信息都说的差不离,而且还拿出了高中时和你一起拍的合照,我可不就以为他是你朋友吗?”
贺林忙道:“连照片都有,那刘大爷你把那张照片留下了没?”
“嘿,你刘大爷我多精啊,知道现在还有个技术叫P图,虽然那张照片我没留下,但我用手机照下来了,你等着,我给你找找昂。”
刘大爷打开老年机,哔哔啵啵地按了半天才献宝似的拿到贺林眼前,那是一张格外有年代感的照片,不知道是否因为老年机像素的二次加工,使得照片的画面呈现出一种微妙的扭曲感和模糊感,泛黄的色彩又增添了一丝温馨和柔和,使得整张照片看上去有种莫名的诡异。
这张照片应该被裁剪过,因为画面正中的贺林和另一个人的肩上都搭着不属于他们二人的手,至于这个人为什么要单独将贺林和自己留下来这一点,则实在令人费解。
贺林仔细思索一番都没能想起这张照片是自己什么时候拍的,但照片上的人的确是自己不错,看不出任何造假的嫌疑,而照片上站在自己身旁的另一个人,他感觉似乎有点儿熟悉。
这个人看上去和他关系好像很不错的样子,但这样的人他又怎么会忘记?
刘大爷问道“小贺警官呐,这人你究竟认不认识,如果他是假冒的,那我现在就报警。”
贺林无奈地笑道:“刘大爷,我也是警察啊,没事儿,我上去看看,对了,刘大爷你把这照片发给我,我明天让我同事帮我看看。”
刘大爷一边不熟练地操作着手机,一边絮絮叨叨地叮嘱道:“唉呀,你可得小心点儿啊,听着都有些吓人,要不大爷陪你上去一趟?”
贺林摆了摆手,“没事儿,刘大爷,这人我有印象,说不定真是我高中同学,就是好久没联系我把人家忘了,说来还怪尴尬的,再说真有什么事我也应付得来。”
“行叭,我这老骨头也帮不了你啥,别给你拖后腿就成,不过记得有事儿打电话昂,小贺警官。”
贺林应了一声,怀着满腹疑云走到单元楼下,此时正好有人打开门出来。
正是他住在他隔壁的大娘,大娘看见他还挺惊讶地开口问道:“贺警官,唉你不在家啊,刚才我出门时见你家门开着,里面还有声音,我还当你回来了呢,哎呦,该不会是遭了贼?”
贺林担心引起恐慌,忙道:“不是不是,大娘,我这几天不是没回家吗,就让我朋友帮我来喂猫,不是什么贼。”
大娘抚了抚胸口平静下来,“那就好,还吓了我一跳……哎呦,这时间快到了,贺警官,我这跟你就不多聊了,我去接小宝放学了。”
贺林笑了笑,“哎,那您快去吧。”
听了隔壁大娘的话,贺林心里疑惑越深,刚才门卫刘大爷说自己可能还要在门口等一会儿才能等到那个人来,而隔壁大娘却说自己家现在有人,若是将两人的说法结合起来,那就是这个人刻意踩着他下班的点来到这里,目的就是为了等他回来。
他究竟是什么人?贺林将刚才一直用手撑着的单元楼门推得更开了些,一股子潮湿的尘土气息便瞬间扑面而来,微微的有些呛人,他咳嗽了几声,昏黄的声控灯随着防盗门“砰”的一声轰响亮了起来。
楼道里并非密不透光,只是窗口堆积的杂物遮蔽了大部分光线,因此显得有些阴暗而已。
四楼并不算高,然而贺林却感觉自己竟然有些微喘,站定在403前,门上贴的门神画像和两旁的春联早已失了色彩,想来也正常,他已经有三年没有换过门画和门联了,平时没有注意过,今天倒是提醒他了,看来今年的春节非得认真过一下了。
头顶上的声控灯闪了一下,一瞬而过的黑暗让他看到了门缝里透出来的光,贺林准备推开门时,就听了尾音一声比一声长的猫叫声,里面传来了男人低沉的笑声:“嗯?你的主人回来了是吗,那就快去迎接他吧。”
贺林确定了这个人是在等他,只是分不清是敌是友,还是等保持警惕。
贺林深吸一口气推开了房间的门。门口,他养的黑猫光光正蹲坐在那里,一如往常一样乖巧地迎接他回家,他弯下腰去拍了拍光光的头,起身时目光凌厉了几分,谨慎地打量着坐在沙发上一身黑衣的男人。
果然如刘大爷所说的那样,这个男人身材瘦削皮肤惨白,浑身围绕着一股鬼魅般的阴冷气息。
无意间与那双眼睛的视线对上,贺林才发现他在打量对方的同时,那个人也在打量着自己。
他无来由地感觉到头皮发麻,想来想去也只能归咎于那双眼睛,只是因为那双漆黑的眼眸太过深邃,仿佛深不见底的古井,除了黑暗就只有黑暗,因而才有种莫名瘆人的恐怖。
先主动打招呼的也是那个男人,他笑得温和,语气熟络,似乎真的与贺林相识了多年,关系很好的样子,“嗨,贺林,这么多年不见,你还记得我吗?”
贺林一头雾水,没想到这人还真的认识自己,他摇了摇头,那人也只是笑,“我想也是,毕竟我们都那么多年再没见过了,那就自我介绍一下吧,我叫周启运。”
像是有一大段记忆被塞进了贺林的脑海里,他突然就想起了这个人,“啊,周学长,真的好久不见了,你看我也真是的,居然把上学时曾那么关照我的学长给忘了。”
周启运摇了摇头,“没有那回事,毕竟我们很久没联系过了,我也是最近才回来的,上次在街上偶然遇到了你,本来想跟你打声招呼的,但看到你那时在执行公务,我就没去打扰你。”
“哎呀,我居然都没什么印象了,对了,周学长你是怎么知道我住在这里的?”
“其实我去你工作的地方找过你,有位叫于娜的女警官接待了我,虽然她没告诉我你去做什么,但一听到我们是关系很好的校友时她就把你的家庭住址告诉了我,并且拜托我来你家帮你喂一下猫,因为她最近住在男友家,似乎不太方便的样子,而我的店正好离你住的小区很近。”
“于娜那个家伙也真是的,自己没时间就跟我说一声,我都把钥匙留在刘大爷哪儿了,让刘大爷帮我喂也行啊,她非得麻烦学长你。”
周启运脾气很好地笑着摆了摆手,“只是顺手的事,你不怪我未经你同意私自闯进来就好。”
“快别这么说,周学长,我感谢你还来不及呢,这样吧,我请你吃饭,咱们多年不见了一起聚一聚吧。”
周启运站起身来,的确身量很高,所以那嶙峋的骨架才能将长风衣撑起,他抬起骨节突出的手拍了拍贺林的肩,“改天吧,贺林,我今天还有点儿事,白石路88号,你可以来店里找我,你的钥匙我放在茶几上了,那我就先走了。”
贺林还想说些什么,但周启运行色匆忙,好像真的有什么急事,那人前脚刚出门,他后脚就跟了出去,这时已经不见了任何人影,他从窗台上往外看时才见到那道瘦长的黑影。
白石路88号,周学长……贺林的记忆仍有些模糊,但他能够确定周启运没有说谎,于是他暂时放弃好好休息一下的想法,转而翻箱倒柜找起了东西。
然而就是很奇怪,有时候你越要找什么就越是找不到,直到折腾到凌晨一点,贺林把整间屋子翻了个底朝天都没能找到那本旧相册,凌晨两点,贺林看着满屋狼籍心想他是没遭贼,但现在的状况比遭了贼还惨,满地都是他扔的杂物,床上还堆着足有小山高的衣裤,唯一能看的就只有客厅的沙发那一隅之地。
看来今晚得睡沙发了,不过不管怎么想总比前几天都睡在车里的好,做人就是得知足常乐。贺林躺在沙发上翻了几下身,随后困意来袭沉沉睡去。
清晨八点,特殊凶案调查组正式开展了对新园小区女子失踪案的侦查工作。
新园小区位于西部开发区的重要区域,首期建设还未竣工周边就已经有了较为繁荣的商业街,但四年前这里还是一片老城区,除了望不到边际的荒地就是一栋栋死气沉沉的老居民楼。
当时的新园小区也算是这里的繁华地,而今周围高楼大厦拔地而起,新园小区倒显得有几分萧条。
贺林好不容易在停满车的楼下找到了一处停车位,刚把车停进去就看到一楼有户人家的窗户打开,一个地中海老头把头探了出来冲他们嚷嚷道:“哎——那是我家的停车位,你不能停这儿。”
贺林看着那大叔,从口袋里掏出自己的警官证,展开说道:“大爷,麻烦先征用一下你的停车位。”
“那不行,你有这证怎么了,有证就能薅我们平民百姓的羊毛了,我们这停车位一年要交好几万的费用呢,哎呦你说现在的年轻人啊,就是不像我们那时候……”
贺林听着这大爷絮絮叨叨可烦人,把钱包掏出来抽了两张票子正要递过去:“行了行了,给你钱给你钱。”
一旁钟严按住他的手,冷笑着说道:“大爷,我记得你们这儿停车位不收钱吧,你这到底算是敲诈勒索还是妨碍公务?”
大爷的笑瞬间僵在脸上,骂骂咧咧地把窗户“砰”的一声关上。
贺林把手里的钱塞回了钱包里,“还好还好,差点就把我午饭钱坑走了,钟严,你怎么知道这个地方停车位不收钱的?”
“因为这个。”钟严拿着一把钥匙在贺林眼前晃了晃,“我在来之前联系了周敏的父母,也就是2栋302室的屋主,房子是他们买给自己女儿的,自从周敏失踪后这个房子就空了下来,里面的陈设还是按照周敏失踪之前的摆放,应该还是能找到一些线索的。”
“你做事很老道嘛,”贺林笑着一伸手揽上钟严的肩膀,这人要比他高几公分,所以他这动作做的稍稍有些吃力,“哎,我还不知道你多大呢,看着应该跟我差不多吧?”
钟严偏头看了看贺林,伸出四根手指。
贺林一愣,“二十四?那要比我小点,我二十酒了,叫哥!”
钟严把挂在自己身上的人推开,说道:“我四十多了,叫叔。”
“不可能!”贺林瞪圆了双眼,“你不可能四十,你就骗我吧你。”
钟严懒得跟他掰扯,只说:“爱信不信。”
两人来到302室门前,贺林隐约听到里面有什么声音传来,淅淅沥沥的水滴声和一阵仿佛有人在水里挣扎的扑腾声,他凝神听了一会儿,确定这声音的确是从302室里传出来的。
贺林回头看了看钟严,问道:“你听到了没,这里面什么声音啊?”
“没什么声音吧,该不会有人在里面?”
钟严拿钥匙打开了门,贺林感觉一瞬间房间里那些嘈杂的声音全部安静下来,只能隐约听到隔壁传来的一阵阵犬吠。
贺林松了一口气道:“刚才应该是我听错了,进去看看吧。”
这套房子的布局十分怪异,玄关正对着的是一面墙,进门的左侧是厨房和小餐厅,一条长长的走廊走过去右侧是客厅,卧室与之相对,卫生间则在两个房间中间隔着,总体来看整套房子的形状呈一个丁字形形。
走廊上的几盆君子兰看起来生机盎然,似乎经常有人来打理照顾,地面和桌子上不落一丝灰尘,
贺林查看一番卧室的衣柜,里面只有女性的各类衣物,梳妆台上也全是化妆品和各种护肤品,卫生间的洗漱台上摆放着一个漱口杯和牙刷,似乎除了周敏外就再没有其他人的生活痕迹。
贺林疑惑道:“资料里不是说周敏的丈夫赵文庆也和她一起住在这里,怎么会没有关于他的生活用品和衣物之类的?”
“周敏和赵文庆早在她失踪前半个月就分居并且商量离婚,而且根据他们双方的亲友所说,两人对待此事的态度都很平静。”
“那赵文庆的嫌疑就瞬间小了很多。”贺林又四处走走转转,这套房子的面积不小但摆设确实不多,还能听到走路时踩在地板上的回音,他扯着嗓子向还在卧室勘察的钟严大声问道:“对了,周敏失踪的那一天不是坐私家车去了旧河镇之后就再也没了音讯,那旧河镇这几年有没有发生过什么凶杀案?”
“旧河镇人口基数小,所以犯罪率不高,这几年大概就发生了两件凶杀案,并且案件都是几日内侦破。”
贺林叹了口气,“那周敏岂不是如同人间蒸发了?不过关于人间蒸发,我倒是听过一个比较离奇的故事,虽然真假不可考究,但是每次让我想起都能脊背一凉,钟严,你要不要听?”
贺林等待了一会儿,钟严那边没有任何反应,整座房子里静悄悄的,平白让他背后起了一层冷汗。
“哈哈,知道你怕不好意思说,那我更要讲了。那个离奇的案件是这样的,一家澡堂在临近打烊的时间来了一位女顾客,自从她进去澡堂的隔间后就再也没有出来过,眼看时间已经很晚了,澡堂的员工担心女子在里面出了什么事,就进去查看情况,结果她打开那个女子所在的隔间的门后,才发现那个女子仿佛凭空消失了一般,地面上只有一滩血水……”
不知道是不是贺林的错觉,他总感觉有一股冷气流无声无息地在自己身上徘徊,也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的缘故,他没想到自己讲个恐怖故事倒还把自己吓到了。
不过从他开始讲故事到现在,另一个房间里的钟严都没有跟自己说过一句话,甚至连一点声音都没发出过,贺林渐渐的感觉到了事情的不对劲,他抬腿就要去卧室看一下到底是什么情况,这时水滴声又逐渐清晰,‘啪嗒、啪嗒有节奏的响起。
贺林感觉自己头皮都有点要炸起来的感觉,寻着声音他找到了厨房正在不停滴着水的水龙头,只是他无论把开关怎么拧都始终不能让它停止漏水,贺林被这声音吵得心烦,索性找到水阀扳了下去
这下水龙头的水在滴答了几滴后就不再漏了,贺林被吊着的心瞬间稳了不少,他仔细听了几秒,房间内再没有了其他的声音。
贺林大声叫了几声‘钟严’,那人依旧不回应自己,他瞬间就上了火,厉声道:“钟严,你够了没,都成年人了这样吓唬人好玩吗,你再不吱声我就先走了。”
“嗯。”
这一声简短的‘嗯’令贺林分不清是自己耳朵听错了,还是钟严的回答。那淅淅沥沥的水声又再次响起,这次和厨房的水龙头没有一点关系,贺林屏着呼吸仔细听了一阵,确定那声音是从卫生间里传来的,只是整座房子的水阀都关了,又怎么会再有水声响起?
贺林现在唯一的想法只有逃出这个诡异的地方,然而他也很好奇那阵水声究竟是从何而来,更何况钟严还在房间里,他总不能舍弃自己的队友。
于是贺林大着胆子一步一步往卫生间走,厨房和卫生间的必经之路就是卧室,贺林向里面瞟了一眼,赫然发现那间占据一整个墙面的大衣柜开了条缝,从缝隙里隐隐约约可以看到仿佛头发一样的东西,然后半张惨白的脸转了过来,阴冷地看着他。
这下贺林瞬间从头麻到了脚,不顾一切地转身撒腿就要冲出门去,然而他却被狠狠地压在玄关的大门上,双手被什么东西牢牢抓住。
贺林徒劳地张开嘴却感觉自己什么声音也发不出,然后他听见钟严焦急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贺林,你怎么了,贺林,贺林!”
贺林这才缓过劲来,转过身用尽全身力气给了钟严一拳,“你刚才哑巴了,我叫你那么多声你不回答,故意想吓我是不是?”
贺林吓得全身都发软,因而打在钟严肩上的一拳也不算太重,他只微微皱了皱眉,说道:“我刚才在客厅的阳台上,没听见你的声音。”
“真的?”贺林很是不解,难道刚才只是自己的错觉而已,“那我在卧室衣柜看到的是什么?”
钟严和贺林走进卧室,衣柜的那扇门的确开着一条缝隙,钟严伸手要将门拉开,贺林闷哼一声,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
“嗒!”衣柜的门被拉开,里面除了挂起来的衣物外根本没有贺林刚才看到的东西。
难道真是我出了幻觉?贺林瞪着钟严,威胁道:“这件事不许说出去,不然没你好果子吃。”
钟严无奈地耸了耸肩,丝毫没有被威胁到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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