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朴瑛近日很不顺。
公署之事,数次和同僚意见相左,彼此争了一肚子气,不欢而散。
冷淡许久的夫人忽然来请,是意外之喜,高高兴兴回家去,发现是一摊子乱七八糟的事,姨娘们吵架,丫头们打架,哭的,闹的,令人心烦,最关键的是,夫人的态度也不像是要和好的样子。
他不愿意放过这来之不易的机会,体贴顺从了半日,一路跟着回了且归院,还没说上贴心话,夫人故态复萌,对他冷淡之极,几句话之后,就一字不说,一眼不看。
为人夫者,做到他这个地步,恐怕要让天下男子取笑了。
他再不肯低头,带着怒气回了自己院中,掀了书房的一张桌子,到了寝房,心里仍不畅快,便要了酒。
酒果真是好东西,半壶下肚,醺然欲醉,什么夫妻,什么公务,统统抛到脑后。
跌跌撞撞回书房,本打算借着酒意挥笔撒墨,畅舒一回才情,然而,发生了个小意外,书房里有个丫头。
这丫头并无十分动人容色,但惊惶之时的眉眼神情,隐约竟有点像当年的白夫人。
说起来,白朴瑛和白夫人是少年夫妻,当初长辈定下亲事后,他规规矩矩地上门送过几次节礼,在众人面前见她,真是见一眼醉一眼。
那个时候,她也是这个年纪,美如画中神女。
白朴瑛醉意上头,礼义廉耻也如浸在酒中,变得很模糊了。
丫头越反抗,他越是亢奋,一开始若是有些口渴,到后面竟像是饿了数日一样,将她捏在手中随心所欲地对待。看着她眉目间那一点点和白夫人相像的地方,他昏昏沉沉间想起了曾经神仙眷侣般的夫妻之爱,不禁真将她当作了妻子,既怨恨她无情,又不可遏制地爱欲灼烧,心血沸腾。
等这一番恶行结束,再醒时,已经天光大亮,丫头早就跑没了踪影,他想不起来有没有问过名字,样子也更记不情了。
这可无论如何也说不过去,他在榻上呆了半天,悔之不迭,心想这事如果叫夫人知道,可绝对不妙。
想到夫人,却又转了念头。
她有什么立场来指责?
为妻子如此冷漠无情,不顾丈夫的处境,要不是和她争吵,他怎么会回来借酒消愁,办下错事?
况且不过是找个了丫头寻一番乐子罢了,又算得什么?
如此一想,镇定不少,他起来洗漱更衣,照旧去了公署。
然而昨天同他争得脸红的那位同僚却满面春风地过来攀谈,多聊了几句,居然嫌隙全消。
可见男人之间为了公事争上几句,根本没什么大不了,哪像那些女子小人,一时恼怒,一年半载都过不去。
他这么一想,顿时觉得昨晚那件事更不算什么了,一家之主,白府的大爷,那些下人本来就是伺候自己的,退一步说就是且归院知道了,大不了再纳一个妾,反正妻子也不会管,不,不是不会管,是没资格管。
白朴瑛胡乱想了一整天,硬把那不安压下,下午从公署出来,气定神闲地回了家里。
刚跨进白府的大门,心腹小厮鬼头鬼脑地迎上来,喜气洋洋地说:“大爷回来了!”
白朴瑛横他一眼:“嗯,你干什么?”
小厮道:“大爷,夫人今天又出那边院子了,正在咱们院里,坐在书房里等您呢。”
‘书房’二字听着有些刺耳,白朴瑛心里霍地一跳,道:“她说了什么?”
小厮咧着嘴笑道:“夫人可是专等大爷的,跟我们下人们说几句话,看着心情很好呢。大爷,今天下午夫人好大的阵仗,把我们都喊去了大院子,还收拾了厨房那个讨人厌的崔妈和几个厨子,好威风,我看着,真是从前的夫人又回来了。”
白朴瑛听了,想了想,追问:“她一个人去的我院里?”
小厮道:“带着绮姑娘,不过绮姑娘没进书房,到后头找丫头们闲聊去了。”
白朴瑛脏腑内打鼓,定了定神,步履匆匆地往自己院子赶去。
一路赶到书房门前,他挥挥手让人都退下,退远些,自己整了整衣襟,推开门进去。
看见坐在那儿的姜南枝的第一眼,一路的忐忑一下消散了大半。
原来她今日是如此特意打扮!
自从两人分居两院,他就很少见自己的妻子,几次年节之时见到,毕竟都是需要庄重些的场合,她自然需要衣饰端庄些。他猜想,平常在且归院里,她肯定整天不施妆粉,心里怨着他,不可能有笑容的,虽然昨天她出来调停姨娘们的争端时,妆容恬静美丽,但那必然是因为不愿意在姨娘面前落了下风。至于今天,她或许,真的是反思昨天那样待丈夫很不好,心里后悔,要来讲和。
白朴瑛觉得,妻子是早晚要来讲和的。
姜家长辈不止一次斥责过她的任性,她岂能听不进去?姨娘们一个接一个有孕,她又岂会不心急?
只是她心里有傲气,拉不下脸来罢了。
昨天那一番争吵,他说了那么多伤人的话,要是换做一年前,她非得跟他吵得天翻地覆不可,可她一句话也没说。
他还当她是心里冷淡,其实现在想想,倒更应该是恼悔交加才对。
所以她今天声势浩大地敲打下人们,现在又打扮得这么姿容动人,亲自过来等着,还让下人们都避开,就是为了只跟他两个人说话,哪怕是说一两句软弱的话,也不至于伤了她主母的脸面。
白朴瑛高兴起来,顺手将门带上,笑问:“等了多久了?”
姜南枝是知道他进门的,等他开口,她才缓缓站起身,说:“没多久。”
白朴瑛更高兴了,这又问有答,是极好的征兆。
他走近几步,道:“怎么不派人去告诉我,我好快些回来见你。”
姜南枝道:“也不急。”
白朴瑛来到她身边,伸手欲揽,但一个念头落入脑中,他想,等她主动接近我才好,便装模作样地摸了摸身上,说:“天气渐渐热了,我这衣服穿着闷得慌。”
姜南枝道:“一会儿再叫人来伺候换下来吧。”
白朴瑛心道,你怎么不伺候伺候我?难道给你的丈夫换件衣裳,就能累着你不成?
脸上还是温温和和的,说道:“不急,不急。”
姜南枝看着他,叫了一句:“大爷。”
白朴瑛一凛,觉得这一声喊得别有意味,必然是她要讲和的前兆了,一时间有些兴奋,说:“嗯?”
姜南枝道:“我今日有空闲,处置了几个不规矩的下人。”
白朴瑛立刻说:“那很好,我已经听说了,夫人做得对,我也知道这些下人表面恭敬,私下偷盗聚赌无所不为,早就应该惩治。”
姜南枝点点头:“大爷没意见就好,就是有件事,还要问问你的意思。”
白朴瑛忙说:“是什么?你说。”
姜南枝语调很平和地说:“那个水红,做了不少不堪的事,但她是伺候过大爷的,随意撵出府,恐怕不大好,大爷你看怎么处置她呢?”
白朴瑛满面的和煦倏地一顿。
姜南枝眼神带着询问:“大爷?”
白朴瑛讷讷道:“……这,这是许久之前的事了,我……”
“我知道,所以只论眼下怎么处置了。”姜南枝还是平和地看着他。
白朴瑛勉强挤出一个笑来,也不矜持地等待了,挨近她一些,柔声说:“你不要生气,这件事,是我糊涂,也是秋姨娘不安好心。”说着,把手放到姜南枝肩膀上,慢慢地摩挲着,见她不曾躲开,面上便放松了好些,接着说:“你心里有气,只管对着我发,要打要骂都由你,我是做错了事,但那个丫头,我也是全不在意的,别说是她,秋姨娘,还有碧姨娘和庆姨娘,连她们三个加起来,又怎么比得过你呢?你一直不愿意理我,我却总是想你……”
姜南枝忽尔问:“什么时候?”
白朴瑛没反应过来,愣道:“什么?”
姜南枝道:“什么时候想我的?”
白朴瑛赶忙道:“南枝,我……”
姜南枝却不等他说话,毫无征兆地一把攥住他的手腕,把那只手掌带离了自己的肩,就这么控在半空,目光炯炯地盯着他的脸说:“让我猜一猜,是昨天晚上,就在这个书房里,你对小春施暴的时候,是不是?”
言罢,用力将他推了开去。
白朴瑛受这一推,其实并不是狠狠大力,但那打击,却比姜南枝给他一耳光还要大得多。
原来高兴这半天,什么讲和,什么示弱,全都是他异想天开!
他愣了一瞬,失落黯然,恼羞加怒,种种掺在一起,熊熊燃起了一把大火,将他烧得体无完肤,不但方才那点柔情小意烟消云散,他又想到这一年前的事,昨日事,今日事,心头怒得比烈火更甚了。
不由大声喝道:“是又怎么样?你要来问我的罪吗?”
蹬蹬逼近数步,那被怒意浸润的双眼瞪向姜南枝,又被那冷清的神情惹得怒上加怒:“你将我据之千里,还不允许我碰别人?姜南枝,你以为你是什么人?你以为你嫁进我白家,做了名正言顺的夫人,我就要对你恭敬有加,摇尾乞怜?”
姜南枝道:“谁让你对我摇尾乞怜?你身为主家,是读书做官的人,怎么能做出□□婢女的无耻之事?”
白朴瑛怒极反笑:“我就是做了,怎么样?你也说我是主人,那些丫头就好比我家里养的猫狗,高兴起来拿来就乐一乐,不高兴了就打……”
‘啪’地一声,他脸上受了一记响亮的耳光。
五道指痕立刻浮肿了起来。
白朴瑛实在是被打得整个人都懵了。
“你,你竟然,敢跟我动手?”
姜南枝打了这一掌,气得激烈地喘息,眼里是极其失望,对白朴瑛虽然已无话可说,但也不料他会如此卑劣。
“我为什么不敢?”她脸色发白地反问,“白朴瑛,你真是的太恶心了,你纳多少妾我无话可说,这世道就是容得了这种事,可你仗势□□家仆,还说出这种德行低劣,不知廉耻的话,将来你还要做什么?这满府的婢女,又要如何在你白家求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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