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殊抬眸,看见坐在堂中起首便是太夫人。老太太特意表现出颤颤巍巍的姿态,很激动一般地站起身,迎上来两步。
用那副胖臂弯将她搂入怀中,嘴里念着心肝宝贝。清殊愕然,原主记忆中看人从不正眼看的谢侯爷此时竟然十分和蔼,裴大娘子面无表情地坐着,谢骋脸上则挂着些尴尬,又极力做出亲切来。
碧波堂和大娘子身边的嬷嬷婢子一个个侍在一旁敛声屏气,低头不敢望她。
这一屋子的人难道都疯了不成?
太夫人掩面涕泣,谢侯在一旁劝解,然后道:“孩子,这些年苦了你了。”
说着竟也喉咙一梗,颇有说不下去的意思。
裴大娘子见这出戏不知怎么往下演,无语地转开了眼睛,这时太夫人拉着清殊的手坐下,将那故事讲给清殊听。
听了其中因果,清殊先是震惊于原主竟然还有这样的身世遭遇,可是越听越觉得不对,先不说侯爷的外室女儿流落广陵的事,就说九岁时接回府中为婢,这就闻所未闻。
真要是怀疑身世大可以养在庄子里,按世家姑娘一样教育培养,正经侯爵贵戚人家,哪有将女儿当做婢子养大的?
婢子少读书写字,更别说还要做伺候人的累活粗活,养在世子房中更容易造成兄妹不伦的传言,这样的人家怎么会做这种糊涂事情。
更何况这府中掌家的是裴大娘子,若是那等混账昏庸的主母也就罢了,与裴大娘子打过一回交道,这位主母绝不是那种容不下庶女用卑劣手段磋磨对方的性子!
这里面怕有什么不能与我说的缘由。
这样想着清殊就定下心来,看着太夫人一把鼻涕一把泪的模样,再看谢侯微微扬起的嘴角,还有一脸真挚强压住尴尬的谢骋,回想起昨日桑凝说的二姑娘找回来了。
……莫不是这真正找回来的二姑娘出了什么纰漏?
这时一阵脚步声响起来,同时婆子打起门帘,一个十一二岁的小姑娘走进门来,身后跟着个奶嬷嬷和两三个婢子。
小姑娘生得鼻腻鹅脂,眉目清秀,直条条如水仙花一般,举眉抬眼很有裴大娘子的神采。
这便是定平侯府的三姑娘谢相宜。
谢相宜早晨起来梳洗时已经听闻哥哥房中的婢子清殊就是她二姐姐,也是十分震惊,如今长辈们唤她过来认亲,谢相宜就赶紧过来了。
她与父母亲行了礼,见祖母只搂着清殊在怀呜咽哭泣,连忙上前宽慰。
太夫人指着清殊道:“三丫头,这原是你亲亲的姊姊,身世未明这几年一直当做婢子养在府里,可是受了大委屈。今后你要多尊重爱戴她,就像和你大姐姐一样好才行。”
谢相宜望了一眼她母亲,裴大娘子点了点头,谢相宜笑微微道:“祖母的嘱咐孙女儿知道了,往常去找哥哥玩的时候没少见清殊姐姐,唤‘姐姐’唤的也多了,没想到这姐姐竟是亲的。从前也算相熟,今后妹妹定加倍对二姐姐好。”
这话说的很好,也是诚心话,虽然多了一个二姐总觉得不习惯,但他们父亲这几年一直寻找流落在外的外室女的事情,谢家姐妹是知道的。父亲管不住裤腰带,出了事情却要母亲来显示大度宽厚,谢家姐妹十分不认可。不过裴大娘子做人方正,两个女儿也很敞亮,多了一个姐妹对她们来说没觉得是什么大碍。
更重要的是这二姐姐并非母亲所生,于是也说不上分薄了她们姐妹的母爱。
至于父爱,这东西得本来有才行,本来就没有的东西无所谓分薄不分薄。
谢相宜说妹妹定加倍对二姐姐好,她说得诚心,太夫人听着满意:“这才像话,一家子姐妹和和睦睦。你大姐姐那边也已经叫人去传了口信,等她回家来再与你二姐姐见面吧。”
说着又叫人拿了个枕头过来,对清殊道:“这是外面新烧制的瓷枕,你如今是定平侯府的千金,各样东西都得用好的。至于从前那些衣饰被褥,一并赏给其他婢子奴仆就行了。”
清殊接过瓷枕,只见上面青花纹写着“为争三口气,白了少年头”。
虽然觉得有些无语,不过太夫人见清殊接过瓷枕倒是很高兴,又接着对裴大娘子道:“望舒,这二丫头就交给你了,该给什么样的院子,该配什么样的仆从你做主就是。”
裴大娘子应了一声,抬眼看清殊。
清殊也正在望裴大娘子,四目相对皆是沉默了一瞬。裴大娘子点点头,还好这孩子是先前试过一次的,不算太不成体统。
如今有了这种因缘际会,她以后的路要与整个定平侯府息息相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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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天清殊就有了自己的院落,不仅佛堂不用回去了,甚至可以说是被人拥着架着去的新院子。
她是谢府新生的太阳,那些急于表现,想要紧紧抱住新主子大腿的人欢声笑语此起彼伏,似乎从前说她闲话,议论她的并非他们一样。
分别时谢相宜对她眨眨眼睛,“二姐姐,这瓷枕头硌得很,远不如荞麦枕头舒服,祖母得了不舒服的枕头就喜欢给小辈,我全都悄悄放在箱子里,你也可以这样。”
清殊这方处于东南方向的院落叫做“屏山小筑”。
清殊看着【屏山小筑】四个字,再望向院中的植物绿树,一众新人站在檐下,每个都是外面新买回来的仆从。
谢骋站着没动。
初春的风有些急,吹得新枝条扑簌簌地乱摆,谢骋莫名觉得心慌,有种说不出的感觉。
他看见清殊和三妹妹谢相宜告别,他第一次觉得她们两个站一起那么像亲姐妹。从前为什么没有发现?
太阳照得清殊的影子都与三妹妹的影子像了些。
三妹妹转身往另一边去,他看清殊也要进院子去了。
“清殊。”谢骋扬了扬声音。
太阳光很亮,清殊回身,看清了站在橡树下的人。
她站正身子,看着他俊美的脸。想来早上的时候他也是要与自己说这件事吧,其实早说晚说也没有什么区别。原主的身世有疑,如果真如自己料想,侯府打定了主意宁愿冒充都要找回一个全须全尾的女儿,这事对自己说不上是好事还是坏事。
至于谢骋,看这样子还没有想明白其中关窍,想必太夫人是连着他一起瞒了。
谢骋顿住步子,现在他可以确认,她确实与往常不一样了,并不是擦了雪花粉的缘故,也不是因为穿了一件藕荷色的小衫,而是眉眼之间的神情完全变了。
他不受控地在她眉目中寻找那份熟悉的热情。
“兄长。”清殊开口。
谢骋一怔,见她端庄地吐出一声“兄长”,他登时如同被戳中痛肋。
一种酸涩的陌生感拦在他们二人中间,谢骋下意识地往前走了一步,清殊同时往后一退。
水面泛起一圈圈涟漪,桃花树枝头的花瓣颤动着随风飘落下来,在池塘中只留下了几点胭脂色的残影。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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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第 9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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