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廿三，小年将至。
刚办完崔冶的亲事，又迎来了年关，崔祯在夫家与栖霞园两头跑，忙的脚不沾地。
宣朝不禁心疼道:“九郎也成了家，栖霞园那边的琐事可一并交给新妇处置，你这两日都瘦了一圈。”
崔祯欣慰夫君的体贴，又放不下栖霞园那边的事，闻言回道:“先前祖母病了，亦是阿嫣在看顾，年关事多，她又刚刚嫁过来，哪里就上手这么快了，慢慢来吧。”她下意识的拧了拧眉担忧道，“可是婆母那边……”
宣朝立马否定道:“哪里的事，我不过关心你两句你又多想。”
崔祯道:“便是婆母不满，也自有缘由，家里你一个人在外面支撑着，哪个当娘的不心疼，她抱怨两句你不要呛声。”
崔家落难之后，原有的旧交好友要么在北地，要么惧于皇威与宰执季隆文的威势不敢对崔氏施以援手，甚至避如蛇蝎。
崔氏儿郎一时之间处死的处死，自尽的自尽，流放的流放，女眷亦是飘零无依，先前与崔祯订婚的某世家子弟居然迫不及待的前来退婚。
恰在那时，刚刚升任起居郎的宣朝本应有大好前途，可他偏偏跟崔祯提了亲，一并收容了崔家其余的女眷，监察御史们纷纷上书弹劾宣朝，隔年宣朝便被外放了，几经流转来到虔州做通判。
为着此事，宣老夫人对崔祯这个儿媳横挑眉毛竖挑眼，多亏宣朝从中斡旋，后来添了佑哥儿，老太太的气也逐渐消了，只是偶尔出言刺两句。
宣朝是个护妻如命的主儿，由不得旁人说崔祯半句不好，即使是亲娘也不成，每次亲娘挑刺儿，他都要回怼一句:崔家不落难，祯娘轮得到儿子来娶？！儿子这分明是高攀了的。
宣老夫人气个绝倒！后来经人左解右劝，终是好多了，除了儿子前程坎坷之外，崔氏也还行。
只是宣老夫人对崔祯总往栖霞园跑有些不满，时不时的要唠叨几句。
对此，崔老夫人心知肚明，为崔祯着想，她偶尔也劝。
栖霞园本是宣朝出钱置办的园子，园内的一切开销也一直记在宣朝账上，对这个孙姑爷，她着实没话说，只时常对祯娘说莫要总往栖霞园跑，惹夫家不喜。
只是崔祯哪里放得下，栖霞园里老的老，小的小，又都病病歪歪的，也没个能掌事的，她不多费些心如何妥帖？
明日便是小年了，崔老夫人对崔祯道:“眼看到了年根子，宣家的繁杂琐事也定然少不了，外面有宣朝呢，只是家里头的事还得靠你，来回奔波也辛苦，你今日来了也正好，将栖霞园的事儿给阿嫣讲说讲说，让她也搭把手，你也松快些。”
崔祯吹了吹手中的香茶，缓缓道:“也好！”
孰料窝在一旁逗衔蝉奴的段惜竹闻言皱了皱眉，直截了当道:“外祖母心疼大表姐劳累的心是好的，只是我觉得将栖霞园的事悉数交给季氏十分不妥，她可是季隆文的侄女，此时嫁到崔家来能怀什么好意？”
崔祯皱了皱眉头道:“惜竹，别一口一个季氏，那是你九表嫂。”
“什么嘛！表哥又没有与她拜堂，她算我哪门子表嫂？！再者说，前两天送礼部那些官员回京时，人家还带着他们去郁孤台了呢，这两年朝廷也没少往咱们这宣旨，能有什么好话，带头羞辱自己的夫君，她可真行！”段惜竹愤愤不平的拱火道。
崔老夫人顿时沉了脸色，她苟活到如今不过靠崔冶这口气强撑着，崔冶是她的眼珠子一样的存在，怎能任由他人磋磨:“你此话当真？”
“那还有假？”段惜竹信誓旦旦道，“外祖母，这是阿竹亲眼所见。”
崔祯道:“虽然她来的日子不长，我观她着实不像如此轻浮浪荡之人，想必其中必有什么误会，不如叫她来询问一番。”
崔老夫人瞧了身侧的李嬷嬷一眼，冷声道:“速去叫季氏过来。”
李嬷嬷应声离去，约摸一盏茶的功夫，阿嫣就来到了春萱堂。
她环视四周，见个个面沉如水，便知定是出了什么事儿，神色不由凝重起来。
崔老夫人寒声问道:“前几日我让你送送朝廷礼官，你做了什么？”
阿嫣一怔，便知是众人误会了什么，因此实话实说道:“孙媳照祖母的吩咐，去给朝廷礼官送行。”
“胡说！”段惜竹迫不及待的反驳道，“不知你送的哪门子行，能将那帮子人送到郁孤台！”
阿嫣之前心里还有几分忐忑，见段惜竹如是说，她便知道众人在介意什么，于是解释道:“那是因为有人拿出来圣旨，指明要宣给夫君听。”
“你不能拦一拦吗？”段惜竹迫问。
“拦？”阿嫣抿了抿唇道，“段表妹所说的拦，是让我抗旨？末了坑崔家一把，把夫君往火坑里推？”
段惜竹被阿嫣驳斥的哑口无言，她不甘心的说道:“本来以为表哥娶你能少受些磋磨，谁知还和以前一样呢。”这话说的，只差将“无用”二字怼到阿嫣脑门上了。
阿嫣从容的睨了她一眼说道:“我希望你能收回此言。”
“怎么？你要恼羞成怒了吗？”段惜竹仗着是崔老夫人的外孙女，在春萱堂一向有恃无恐，说话嘴上没个把门的。
窈娘在一旁急的直拉段惜竹的袖子，亦被段惜竹一敛袖子差点甩到旁边去。
阿嫣见状冷笑道:“你看不看得上我无所谓，你此言涉嫌羞辱我夫君，我望你能收回去！”
段惜竹皱了皱眉头道:“你莫要颠倒是非，血口喷人！”
“在你的眼里，我夫君是个靠裙带苟生的小人，这恰是对他最大的羞辱。”阿嫣有理有据道，“你不是好奇我带领礼官们去郁孤台干什么了吗？现在我就告诉你。”
众人被提起了胃口，目光都集中在她身上，崔老夫人更是目光灼灼的审视着阿嫣。
阿嫣也不卖关子，她一字一句说道:“当然是去郁孤山代夫领旨，如今圣旨还在翠微院的香案上供着，你要观摩吗？”
段惜竹瞬间大惊失色:“你……你……”
阿嫣缓了缓神色，接过采星递过来的香茶奉到崔老夫人跟前道:“孙媳以为这是小事儿且已解决，便没有回禀祖母，祖母今日可得原谅我这自作主张的错处。”
崔老夫人定定的看着阿嫣，半晌后她接过阿嫣手中的香茶轻啜了一口道:“朝廷那些宣旨的官员个个不见到九郎不罢休，你是如何说服他们将旨宣给你的。”
阿嫣目光闪了闪，半真半假道:“原本要宣旨的礼官突发腹疾被随从抬了下去，代宣旨的礼官跟御史中丞府有旧交，肯卖孙媳这个面子。”
“哼，谁知你们是不是在故意做戏？”段惜竹从旁边嘟囔道。
崔老夫人本已和缓的面色再次凝重起来。
阿嫣故意疑惑的问道:“我为什么要做这样一出戏？”
崔老夫人敛眸沉思片刻，方才开口问阿嫣道:“朝廷欲召九郎回京，此事你怎么看？”
阿嫣温声回道:“无论什么，总得让人过完这个年关，将身子调养好了再说，官家也是通情达理的。”
崔老夫人微笑着点了点头道:“你这话说的有些道理。”话音未落，又连声吩咐道，“吟秋，你将我床头柜里的螺钿盒子取来。”
“是。”李嬷嬷没一会儿就抱着一个巴掌大的螺钿盒子取来，递给崔老夫人。
崔老夫人道:“这是九郎他娘留下来的镯子，今日与了你，你与九郎便好好过吧。”说着，她打开盒子，里面端着放着一双成色极好的翡翠镯子，一看便知价值不菲。
阿嫣顿了顿，终是伸手取了镯子，崔老夫人亲自给她戴上道:“很合适。”
阿嫣心里乐开了花，这是不是代表着崔老夫人认下自己这个孙媳妇了呢？！
崔老夫人轻轻拍了拍阿嫣的手道:“我也乏了，临近年关了事忙，你们姐妹看着处理吧。”
阿嫣闻言起身告辞。
段惜竹随后便跟着走了出来，她十分无理的拦住了阿嫣的去路，怒气冲冲的说道:“要脸的话就将这镯子还给外祖母。”
阿嫣扶了扶手上的镯子，瞥了她一眼，淡淡说道:“你似乎比老夫人还能做椿萱堂的主。”
“这是镇国摄政长公主的镯子，是长公主留给未来儿媳的，当年崔家为何遭难，别人不明白你这姓季的当真不懂吗？还不是你那个伯父搞的鬼，外祖母为了护住这双镯子托了多少人情，陪了多少笑脸，你……你竟敢如此心安理得的受此厚礼！”段惜竹越说越悲愤，最后几乎怒吼出声道，“季氏，你的脸皮怎么这样厚？！”
阿嫣举起手腕对着日头当空一照，她点了点头，肯定道:“好镯子，我很喜欢。”
段惜竹犹如被人挖了心肝一样:“不要脸，你可知表哥他另有心上人？！若不是你前来横插一杠子，棒打鸳鸯，表哥何至于苦闷至斯！”
阿嫣心间仿佛被人敲了一记闷棍，开始隐隐发痛，只是她面上不表，仍是笑着对段惜竹说:“我与夫君成婚是天家御令，天赐良缘。”
[狗头]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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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第1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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