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嫣昂头挺胸的回到了翠微院，却是把段惜竹的话听到了耳朵里。
说实话，她自幼颠沛流离，好不容易离了春风楼，嫁了人，季氏和崔氏都不够信任她，但没有关系，她可以慢慢改变。
但，倘若崔冶真的有心上人，她可真是作了棒打鸳鸯的孽，实在是大大的不该。
采星看出了她的心不在焉，不禁出口安慰道:“主子，你听那段氏胡说呢！主子是顶顶聪明的人，怎么这会儿反而糊涂了，奴婢观段氏素爱针对主子，怕不是心里惦念着姑爷吧？！”
阿嫣微微一怔，轻声问道:“会是这样吗？”
浣月也凑了过来说道:“奴婢听闻段氏也是大户人家出身，只是她生母早逝，当年崔家落难，她那个混账爹生怕得罪上面的人，连夜将她逐出家门赶回了外祖崔家，她倒是不怨自己亲爹薄情寡义，反而觉得崔家处处对不住她，平日里就嚣张跋扈，对下人们非打即骂，府里的人都怕派到她的活呢。老夫人怜她生母早逝，亲爹又忒不是东西，往日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采星叹了一口气低声道:“不怕老夫人偏宠她，倒怕老夫人存了别的心思。”
阿嫣敛眉沉思，她望着手腕间那双价值不菲的翡翠镯子缓缓开口道:“应该不至于，老夫人越是疼她越不会让她给崔冶做小，这一切不过是她的一厢情愿而已，我怕的是崔冶他……另有心上人。”
浣月性子烂漫，也想不到那么多的弯弯绕绕，她双手一击问道:“主子长得这样好看，谁会摆着主子不要喜欢旁人去？”
“世间之事，大抵萝卜青菜，各有所爱吧。”阿嫣道。
采星闻言出主意道:“咱们在这左猜右想的也没个头绪，不如明日出去探探口风。”
阿嫣一想也是，当夜她就着满室清辉躺下，入眠前还在想:崔冶那般男子到底会对什么样的女子动心呢？
小年她被琐事绊住，倒也没多长时间思考这儿女情长的事儿。
日子一晃来到了除夕之夜，阿嫣终于空闲下来陪着崔老夫人守夜，老人家上了年纪精力不济，还没到戌时就困得打盹儿，最后只得收拾收拾入睡了。
阿嫣从春萱堂出来，守着空荡荡的院子也无聊，她亲自拿八宝食盒装了不少可口的小菜，又温了两盏上好的桂花稠酒，披了狐狸毛的斗篷，带上她这几日特意寻出来的药，命人套马车去了郁孤台。
郁孤台的守将在黑夜里见她出现都有些诧异，忙过来询问道:“您怎么来了？”
阿嫣递过两坛烧刀子交到守将手里道:“诸位兄弟辛苦了，喝些酒暖暖身子吧，今日正好除夕，我来看看夫君。”
守将有些犹豫道:“夫人，天已经黑了。”
阿嫣点了点头道:“我知道，今夜上去后便不准备下来了，等明天一早就出来，保证不给各位添麻烦。”
守将窘迫的挠了挠头，扭捏道:“倒也不是那个意思，看守崔副团练使是我等职责所在，义不容辞，只是山路陡峭，夜里爬山恐怕多有不便。”
阿嫣笑道:“无妨，我走慢些。”
守将们看阿嫣提了这大包小包的，主动点了灯笼帮她拿了包裹护送她上山，倒让她有几分过意不去。
今夜月色暗隐，繁星璀璨，比繁星还要璀璨的是万家灯火，远处的空中时不时炸开一簇簇的烟花，郁孤山间，白梅片片，暗香袭人，恁的清寂。
郁孤台前，守将轻声说道:“傍晚的时候，我们给崔副团练使送过一碗年夜饭，倒不知他用了没有。”
阿嫣微微福身道:“多谢。”
守将们把包裹放在白梅树下，拱手告辞道:“职责所在，当不得谢，除夕夜寒，您多保重，告辞。”
阿嫣点了点头，目送他们离开。
墙内的院子里断断续续的溢出古琴声，琴声铿然入耳，阿嫣一时听呆了去，站立许久，直到脚底冻麻了她才回过神来，当即甩了甩头，提着裙摆爬上那棵倚墙而生的白梅树。
她生的绝美，此时探头往院内张望殊艳近妖，细瞧之下果然见崔冶坐在院中的白梅树下抚琴。
她提上一个轻便的包裹，翻墙而入，又轻车熟路的寻到之前用过的吊篮将其他的包裹亦拉了进来，忙的不亦乐乎。
等一切忙活完了，她也看到旁边摆的那碗年夜饭几近未动，说是年夜饭，不过是一碗添了两片猪皮的杂烩菜，已然凉透。
阿嫣左右瞧了瞧，果然没有看到小火炉，她提着灯笼寻了半日才将炉子找了出来，又开始哼哧哼哧生火，忙活了好一会儿才将炉火升起来，四周瞬时暖和多了，阿嫣发出一声满足的喟叹，开始温酒。
崔冶依旧坐在白梅树下抚琴。
等饭菜都热好了，阿嫣才亦步亦趋的挪到崔冶身旁道:“祖母包了饺子，你尝一口？”按说，虔州人过年很少吃饺子，只是崔家祖籍是博陵，在北地，是有吃饺子的习俗的。
古琴尾音微颤，崔冶果不再抚琴，他轻轻侧头问道:“祖母身子如何了？”
阿嫣吐了吐舌头，有些心虚道:“早好了，我这些天没过来是因为家里忙，跟在阿姊身边学习如何处理家务了。”
“你……你要不要喝杯热酒暖暖身子？”阿嫣仰头问道，见他神色淡淡的，她又说道，“祖母年纪大了，不如咱们小辈能熬，今日睡下的早，我便想着过来看看你。”
“嗯。”他低应了一声。
阿嫣将桂花稠酒斟满银杯小心翼翼的递了过去，崔冶伸手接过又将酒倾洒在地上。
阿嫣:“……”
她默默接过空酒杯又斟满递了过去，第二杯亦被他倾洒在地上。
阿嫣:“……”
她再次斟满银杯，崔冶这才一饮而尽，她方恍悟他刚刚是在祭酒，她又给他斟了两杯，他这才摆了摆手停饮了。
阿嫣献宝似的从包裹里掏出几副药膏来问崔冶道:“腿还疼吗？我寻了些药膏来，虽然比不上北於菟胶，但祛除湿邪的效用也是十分不错的，都给你！”
崔冶摇了摇头没再说话，他继续抚琴。
阿嫣一边烤火一边听他弹琴，她是懂琴的，抚琴亦是她的强项，她从他的琴声里听到的都是枯寂，像白梅落时，塞北雪起，她想他此刻必是十分孤独的，这种孤独让他与天地融为一体。
她不打扰他，只从包裹里翻出烟花来，在院子里寻了个合适的地方打算放烟花。
她之前没放过这玩意儿，这一直都是小满的最爱，往常他都要把平日里攒下来的钱一半留着买书看，一半留着过年买烟花，每当放烟花时，他的眼睛总是亮晶晶的，比满天星辰还璀璨。
数月未见，她很想他，不知他如今如何了，有没有烟花放？有没有受委屈？她暂时还腾不出手来去寻他，不过她相信她终有一日会带他回家的，有弟弟的地方才算是完整的家。
正想着，忽而耳边有破空之声，阿嫣下意识的往旁边一躲，烟花原地噼里啪啦炸了起来，吓得阿嫣像只跳脚的猫到处窜。
一截小臂长的白梅枝从崔冶手间发出，直直的冲向烟花，将到处乱窜的烟花弹出了院子。
阿嫣暂且安全了，她惊魂未定的抚了抚胸脯，连声道:“好险，好险。”
崔冶抬眸淡淡的瞥了她一眼，没有说话。
阿嫣倒大大方方承认了:“第一次放，没经验。”
他也是第一次见有人放烟花的时候还发呆，也是奇观。
阿嫣看着包裹里剩余的烟花，她硬了半天头皮也没鼓足勇气去点。
崔冶轻叹一声，扬眉对她说道:“拿来。”
阿嫣下意识的看看烟花看看崔冶不良于行的腿，有些迟疑。她好手好脚都躲的这样狼狈，更遑论他个瘸腿的。
烟花这玩意儿实在危险！
阿嫣瞬间将手背到身后道:“官人抚琴吧，我为你伴舞如何？”
“……”崔冶问道，“你不想看烟花？”
阿嫣点头不是摇头也不是，纠结道:“只想着外面热闹，也想让官人热闹热闹，烟花是我能想到的最好的东西。”
崔冶的腿脚依旧疼痛难忍，他动作有些僵硬的站起身来，闭眸缓了缓，而后伸手道:“我来放。”
阿嫣一时忘了言语，竟鬼使神差的将烟花递了过去，连带一根点燃的线香。
崔冶仔细瞧了瞧，他刚欲点火，阿嫣便有些担忧的嘱咐道:“扔远些。”
他腿脚不利索，若出什么意外的话，跑不了只能挨炸。
崔冶点了点头，顺势点着手中的烟花，他下手极稳，几乎在烟花信子点燃的瞬间便将其抛掷出去，烟花极其规整的落在墙头上，简直神乎其技。
一瞬间，东风夜放花千树，更吹落，星如雨。
“哇！好美！”阿嫣笑弯了眉眼，她微微仰着头看空中的烟花，这是她见过的最好看的烟花。
崔冶微微侧头看了她一眼，瞬间垂下眸子，顺势点燃第二颗。
阿嫣双手合十，祈愿道:“一愿郎君千岁，二愿妾身常健，三愿如同梁上燕，岁岁长相见……”话音刚落，她似是想起了什么，转头问他，“官人以前是否有心上人？”
他疑惑，不明白她为何有此一问，但看着她眼中亮晶晶的光亮逐渐暗下去，几近消失的时候，出口回道:“并无。”
阿嫣快要冷成灰的内心瞬间冰消雪释温暖如春，她粲然一笑，比烟花还绚烂。
打直球！
阿嫣:“听说你有喜欢的姑娘？”
崔冶:“是有。”
阿嫣忍不住问道:“谁？”
崔冶:“是个放烟花差点被炸的小傻子。”[狗头][狗头]
[让我康康]他不说，但他超爱！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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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第1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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