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嫣脸红似火烧，她急匆匆的离开郁孤台，仿佛身后有猛兽撵她似的。
这是她第一次如此主动的去亲近一个男人，嗯……虽然是个睡着的男人，但也足够令人心悸！
她刚醒时，发现自己睡在石榻上时是有些震惊的，久久回不过神来，狐裘鹤氅上还沾有他身上那股独特的白梅香，清幽淡雅，沁人心脾。
她的脸上铺满红晕，等回过神来却发现她身下垫了软乎乎的兽皮褥子，他人却不在屋子里，她透过窗户悄悄往外看了一眼，却发现他又睡在院子里。
她煮好了粥，本意是叫他起来喝粥，可看到他俊美无俦的睡颜，竟鬼使神差的贴了上去。
她想他前世肯定是做妖精的，这辈子才生的如此摄人心魄，便是眉宇间那股消不掉的郁色都令人心折。
她亲了他！还故意留了唇印，也算是“报复”他昨晚说的那些令人心灰意冷的话！
可真这么做了之后，即便他睡着，她也难为情的落荒而逃了，她怕看到他震惊而又厌恶的神色，她怕他觉得她是个轻浮之人！她干完坏事之后，不知怎么面对一个清醒的他。她所有的心事仿佛只能藏在暗处一般。
于是，在天刚蒙蒙亮的清晨，她揣着满腔心事，头也不回的跑了！
今天是大年初一。
崔家在虔州处境尴尬，与官员士绅们都没什么往来，阿嫣需要应酬的琐事便少了很多，相对于崔祯，她要清闲不少。
崔老夫人得知她昨晚在郁孤台陪崔冶过年守夜，心中又对她满意了几分，在老夫人眼里，崔冶这个多灾多难的孙儿终于有了知冷知热的人，她心里极是熨帖。
段惜竹看着崔老夫人望向阿嫣的目光都含着笑意，心里吃味极了！她暗戳戳的甩了阿嫣一个眼刀，被正跨门槛进来的崔祯瞧了个正着，那嫉妒愤恨的眼神，令人心惊不已。
崔老夫人见了崔祯，笑吟吟道:“祯娘，今日正是大年初一，宣家事忙，不必抽空跑来，怪劳碌的。”
崔祯笑道:“是有正事呢，婆母给永福寺的香油钱多添了十吊，咱们两家是一起供奉的，便命孙女过来说一声。”
崔老夫人道:“原来是这事儿，既然那边添了，咱们这边也随着就是了。”
“是。”崔祯恭敬应了，她又道，“只是还有一件事让祖母拿主意。”
“哦，何事？”崔老夫人知道为着添香油钱的事儿，祯娘不必特意跑一趟，后面这件事才是重点。
崔祯开口前看了段惜竹一眼说道:“是宣家的至交来虔州下面的县里做主簿了，其幺子少年英才，气度不凡，人我见着了，样样都好，没什么可挑剔的，只是还未成亲，话赶话的聊到了，婆母想起了咱们家的姑娘，有意促成好事。”
崔老夫人明白了，是宣家想保媒拉纤，府里未嫁的姑娘只有窈娘和惜竹，窈娘年纪太小尚未及笄，及笄又未说亲的姑娘只有惜竹了，那边是看上了惜竹？
段惜竹起初还听得认真，然而听闻对方只是县署主簿的儿子，便瞬间没了心思。
崔老夫人凝眉沉思，良久之后才开口道:“这么急？莫不是那家子弟有什么难言之隐？”
“不会，人是我亲眼见过的。”崔祯说道，“那家子弟勤奋好学，先前醉心读书举业，便耽搁了些许时间，如今人家已是举人了。有功名在身，为官做宰指日可待，是以婆母才抓紧时间遣我来问。”
孰料这时段惜竹站起身来说道:“有这样激进的吗？不就是吃了宣氏几粒米，大年初一就迫不及待来逼人，任凭你们说的再天花乱坠，我不过是你们手中联络人情的一枚棋子罢了，少年举子听着风光，可举子与进士之间的距离犹如天堑，有多少人这辈子就止步举人了，这样的人家有什么可稀罕的？值得大表姐巴巴的跑这一趟？！外祖母，我不同意！”
崔老夫人耐心问道:“阿竹中意什么样的夫婿？”要知道段惜竹已经及笄一年了，这一年来还未有冰人上门提亲，崔老夫人面上不显，心里却是焦急的，就怕世人碍着崔家的事而不敢上门来提亲，女儿家的大好年华不就这样白白耽搁了吗？！是以宣家那边虽然有些唐突，她仍未一口回绝，心里存了观望之意。
段惜竹长得秀丽，心气也颇高，她亦是世家贵女出身，虽然落魄了，但也不是什么人都看得上眼的，听崔老夫人这么一问，她忽然扭捏了起来，好半晌后才说道:“起码得是进士出身吧，年纪还不能太大，当然也不能太小，比我大个五六岁正正好，夫君有出息又会疼人。”
崔祯打眼一听，这条条框框说的太有指向性了，除了崔冶还能有谁？她趁端茶盏的间隙不动声色的瞄了祖母一眼，见祖母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心头不由一跳！
她今日之所以火急火燎的提这事儿，并不是奉了什么婆母之命，是因为九郎提了。
九郎特意提起这事儿，可见他根本就没有把段惜竹收房的心思，如此再放任段惜竹处处针对阿嫣，搞不好会酿成祸家之患！解决此事，宜早不宜晚。
半晌后，崔老夫人似无所觉的说道:“这样的人物可不好找。”
阿嫣闻言，若有所思的瞧了段惜竹一眼，却被她极为挑衅的看了过来，阿嫣收回目光，心跳突突的，闷的人喘不过气来。
段惜竹十分理直气壮道:“也不难找，咱们家不就有一位嘛！”
众人:“……”
“阿竹，你也是贵女出身，竟甘心给人做小？！”崔祯故作大惊失色问道。
“古有娥皇女英传为佳话，今时今日怎么就容不得我和季氏共侍一夫？只要外祖母同意表哥娶我做平妻，一切算不得委屈。”段惜竹决绝道。
崔老夫人果然又沉默了，她素知段惜竹的性子，心比天高，出身也不错，只是运道不好，本来她想着成全了惜竹和九郎，怎料被朝廷先将了一军，遂也只好作罢，可如今惜竹主动提了出来……倒让她有几分骑虎难下。
阿嫣出离愤怒了，段惜竹凭什么呀？！
她见崔老夫人似乎有些动摇，不由主动说道:“并非孙媳善妒，纳妾之事难道不该征求夫君的意见吗？”她故意将“纳妾”二字咬的极重，意在提醒众人先来后到正偏有别。
崔祯赞赏的看了阿嫣一眼，放下茶盏帮腔道:“倒也不必特意问了，今日阿朝给婆母拜完年后便登了郁孤台，九郎惦记家里纷纷问候了一遍，他特意问阿竹表妹的婚事可有了着落，令阿朝转告我这个做姐姐的要上心此事，他怜阿竹妹妹不易，叮嘱我给她留意好人家呢。”
阿嫣闻言一怔，这事竟然是崔冶主动提的，她唇畔勾起一抹淡淡的笑意。
崔老夫人这才恍然大悟，祯娘今天这出太不符合她往常沉稳的性子了，原来不是婆母逼迫，而是替她阿弟斩这孽缘来了。既然九郎自己无意，她也不好牛不喝水强按头。
段惜竹闻言，大受打击，怎么也不肯相信为她说亲是崔冶的意思，他对她当真狠心呢，她见阿嫣四平八稳的坐在老夫人身边，心间不由又怒又妒，脱口而出道:“我不信，我不信他会这么说！我要去见他！”
话音未落就要往外跑，被春萱堂的仆妇拦下了。
崔老夫人语重心长道:“阿竹，你们没有做夫妻的缘分，外祖母定会给你挑个好的。”
段惜竹摇了摇头道:“没人比表哥更好了，当初您也是打算成全我和表哥的，怎么此刻就变卦了呢？！外祖母，您不能这样，阿娘死了，阿爹嫌弃我，这世上您是唯一可以为我做主的人，不能连您也抛弃我啊！”
崔老夫人的心头像被人擂了一记记闷锤一样，憋闷又疼痛，有了女儿的前车之鉴，她深知女子所托非人是什么下场，阿竹自幼孤苦，她理解阿竹此刻的崩溃，可要阿竹嫁人是九郎的意思，九郎早已在阿嫣和阿竹之间做了选择，手心手背都是肉，冤孽啊。
“你们都退下吧，祯娘留下给我按按头。”崔老夫人说道。
阿嫣，段惜竹，没什么存在感的窈娘齐齐告退，刚刚走出春萱堂，窈娘寻了个由头脚底抹油溜了，徒留下阿嫣与段惜竹面面相觑。
段惜竹厌恶的看了她一眼道:“你以为你就赢了吗？有我在，还能继续由着你鸠占鹊巢做崔家少夫人吗？做梦！”
阿嫣瞧傻子一样看了她一眼道:“昨晚我问夫君先前可曾有过心上人？你猜猜夫君怎么说？”她欣赏了一会儿段惜竹挫败的神情，一字一句道，“他说并无。不知段姑娘在自作多情些什么？”
“你很得意？”段惜竹阴恻恻的看着她，缓声问道。
“并没有，我又不是你，只是在这儿提醒你千万不要自作聪明。”阿嫣转身朝翠微院的方向走去。
“咱们走着瞧。”段惜竹皮笑肉不笑说道。
阿嫣只当做什么都没听见，脚步都未停顿直接往前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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