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不出来吗。”
躲在暗处的三人,听得此声,和着深夜里的寒风,飘飘扬扬而下的雪粒,静止在原地。
巽雅虽得成煦喜爱,但也不敢在他跟前造次,于是想推林熙出去。
“皇兄估计只看到了你,你快出去,不要连累我和玄明。”
林熙怕殿下已经成了条件反射,听他这么个声调,都知道他现在心情很不好。
她摇头,她不行,她不敢。
巽雅见她不中用,双手往她腰上一握,将人一把推了出去。
林熙惊慌之下,仰面抓住巽雅的手,两人一同跌了出去,“啊——”地一声,齐齐摔倒在雪地里。
林熙垫在下边,巽雅半个身子压在她身上,深绯色大氅盖住了她心如死灰的脸。
成煦眼皮跳了几跳,巽雅也在?!
玄明见状,几不可察地叹了口气,缓步走了出来。
巽雅从大氅下伸出右手,皓腕如霜雪,望着站在旁边的玄明,眼眸之中满是娇憨,想要玄明将她拉起来。
玄明大师摇了摇头,不为所动。
巽雅双眸含嗔,直直地伸着手,定要玄明来拉她起身。
林熙被压在下头,胸口憋闷,咳嗽了两声,颇感无语。
玄明叹了口气,率先往殿下方向去了。
巽雅没得逞,一骨碌爬了起来,顺手把林熙也拉了起来,拍拍身上的雪,也朝殿下方向去。
魏国公夫人见王妃和公主俱在,也不好再说什么,跟诸位欠了欠身。
“殿下,刚才所言之事,妾身记下了。”
“夫君身体有恙,妾身先行告退了。”
转身离去时眼波流转,依依不舍之情溢于言表,颇有些我见犹怜之感。
成煦未看向她,冷冽的视线在三人之间一一滑过,最后定睛在林熙身上。
林熙顶不住这样带着压迫感的审视目光,当下膝盖一软就要跪下去认错。
“嘭——”远处万寿山上烟火升空,炸出一朵朵转瞬即逝的绚烂烟花。
那升空的亮光,连绵不绝地照亮了这处梅林,也照亮四人的面庞,显出各异的神态。
有的冷峻、有的惶恐,有的娇俏,有的木然。
巽雅机灵地推着成煦往闻香亭走,“哥哥,烟火开始了,我们快去亭子里坐着看吧。”
回头却看到玄明和林熙还站在原地,站的还怪近的,心下不喜,冲两人招手,“你们俩快来啊!”
林熙和玄明相视一眼,抬脚往闻香亭去。
亭中桌几屏风一应俱全,本就是预备着给贵人们赏雪看梅用的。
眼下已升起了火炉取暖,桌案上备着热茶与几碟糕点果品。
成煦回头看,林熙站在稍远处。
她仰着头,揣着手,手肘处的衣袍被雪粒洇湿了,约莫是刚才摔倒时湿的。
髻鬟略松,垂落下来几缕青丝,在寒风里来回撩拨着白皙微红的脸庞。
绚烂的烟火映照在她双眸中,光华流转,美不胜收。
新年了。
她望着烟火,在每一朵烟花的绽放与坠落里回忆过去的这一年。
许愿新的一年,希望师父日日加餐饭,活着等到她回去。
徐家□□夜苦读,希望他早日登科,金榜题名。
还有在王府里的珍珠,开心肥胖就好。
巽雅从灿烂的烟火里回过神,循着皇兄的视线望去。
林熙与玄明一块站在稍远处,撇了撇嘴,“皇兄,怎么你的王妃看着和玄明这么熟的样子。”
“难不成她也喜欢玄明吗?!”
成煦将视线转去旁边的玄明,眸色一深,眼底卷土重来几分冷厉,下颚线略显冷峻。
巽雅微微一笑,脚步轻快地走到林熙身边,挽着她的手肘,将人送到皇兄身边。
自己欢快地走去玄明身边站着,甜甜蜜蜜地指着绚烂的烟火与他说笑。
林熙不敢转头看殿下,只好仰着脖子专心致志地看烟火。
她的身体姿态,拘谨中带着几分慌张与僵硬,全然没有刚才观赏烟火时的轻松与沉浸。
林熙自己并不知道有这样的差别,自以为装地很好。
但是成煦一眼就看穿了她拙劣的伪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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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夜的热闹过去,整座皇宫又迅速安静了下来。
林熙回到太初殿西暖阁,静兰递给她一碗烫烫的玫瑰汤圆。
她便端着汤圆坐在小几旁,一边吃,一边看窗外的宫女堆雪人。
雪地里,雪人胖乎乎的身子和头都堆好了,拿了树枝当双手,可眼睛和鼻子却没有了着落。
林熙放下碗,从随身的荷包掏出芝麻丸和山楂,让静兰拿了去做眼睛和嘴巴。
此时吕常公公披着红色披风走了进来,一众人等噤声。
他走到林熙边上,行了礼后道:“殿下晚上饮了些酒,恐明日要头疼,请王妃送一盏醒酒茶去。”
还来!!!
林熙本以为今晚已经安稳过去,没成想还有回马枪!
在她崩溃之际,荷香已捧了一盏醒酒茶来。
她掀开茶盖看了看,里边主要是葛花,再搭配了些陈皮、茯苓,增香好入口。
已是深夜,东暖阁外间的灯都已吹了,只剩寝殿卧房的灯还燃着。
林熙从荷香手上接过茶盏,捧着走进卧房。
一个小太监跪在屏风外,用不大不小的声音念大臣们上的新年贺表。
她绕过屏风,往床帏方向走,殿下穿着雪白的丝绸绢衣,闭着眼躺在紫檀摇椅里。
听见林熙的脚步声,挥了挥手,小太监就止了声,悄无声息地退下去。
林熙将醒酒茶轻轻放在旁边的矮几上,见成煦没什么反应。
既没有伸手去拿,也没有说话。
她站了好半晌,见他一直闭着眼睛,估摸是睡着了,便轻手轻脚地往外走。
“站住。”
林熙不明就里,止住脚步。
“今晚为何突然离席。”成煦仍旧闭着眼养神。
林熙:......
那不是为了给你和你的小青梅腾位置嘛...
她走回摇椅边,不敢说实话,遍了个理由:“回殿下,妾身不胜酒力,当时想着出去醒醒酒。”
成煦没有说话,林熙也不敢再出声。
好静,静的都能听见自己加快的心跳声,或许只是短暂的一瞬,又或许是漫长的时刻。
成煦伸出右手,掌心朝上,白色绢衣因这动作往上浮,露出带着青筋的手腕,修长而有力。
林熙见状,端起茶杯要往他的手里放。
成煦没去接茶杯,反而一把攥住了林熙的手腕。
骤然间,茶杯乍破,水浆横流,瓷片碎落在她的脚边,茶水打湿她的裙摆。
外头伺候的吕常听到动静,快步从外间往屏风处走,还没过屏风就听到一声“出去。”
吕常敛气,躬着身,退了下去。
在里头的林熙心头狂跳,脸已苍白,目光因惊慌恐惧而闪烁不定。
难道他们皇家的规定里,不允许中途退席么?
还是有其他的原因?
在林熙惊疑不定之时,成煦又用力将人往近前一拉,林熙的脸挨近了,呼出的温热鼻息扑在耳侧。
带着有若有似无的玫瑰清香,萦绕左右。
她小巧的腕骨上覆着一层细腻白皙的皮肉,虎口处正好是她的脉搏处,贴着他的皮肉快速跳动。
他轻柔地摩挲着她柔软温热的手腕,仍闭着眼,面若冰霜。
林熙不得不看向殿下的脸,近在咫尺。
长年的身居高位,不怒自威的压迫感扑面而来。
所谓磋磨,不过如此。
过了许久,他才开口:“你口口声声说爱慕孤,但孤却不这样觉得。”
“你说这是谁的错。”
林熙在层层冷汗里,思考殿下的意思。
但她没想明白,滑跪,立刻承认错误:“当然是妾身的错,妾身日后定当加倍上进。”
成煦听到这话,嗤笑一声。
“巽雅跟孤说,你喜欢玄明。”
天大的一口锅扔下来,瞬间砸弯林熙的脊梁骨,“公主误会了。”
“是误会吗?”
林熙道:“玄明大师是光风霁月的君子,而妾身是殿下的王妃,怎么能有此非分之想!”
成煦手上摩挲着那一点温热,凉凉道:“原来是不能,那巽雅也不算冤了你。”
林熙简直快要哭出来,“殿下,林熙百口莫辩,然林熙之心,唯有殿下一人而已!”
这人话总是说的格外好听,放开了林熙的手。
“玄明是孤在佛门的替身,巽雅胡闹,你要知道分寸。”
是在警告自己,不要和玄明大师走得太近吗?
会坏了大师的修行,影响到殿下?
“妾身知错。”
总是说知错,却没见她改过。
成煦好像没了再与她说话的意思,挥了挥手让她退下。
林熙心里忐忑不安,手腕被攥着的地方,如今像是被火烧着了一般,就着烛火暼了一眼,一圈的红痕。
扯了扯衣袖,挡住痕迹,拜了一拜起身退了出去。
候在外头的吕常见她出来,脸上的惊惶还未退干净。
听到殿下传唤,撩起衣摆快步进去,看到一地狼藉,“殿下,奴才再让人送一盏醒酒茶来?”
成煦起身,指了指地面,往床榻走,“不用,孤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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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夜,被殿下这么一吓,她睡得就不大安稳。
次日起来时,浑身都有些酸疼。
早膳也没什么胃口,只让人上了一碟子鲜笋豆腐饺子、一盅碧玉粳米粥,一碟酥鱼、鸭信,再配上几样配粥的小菜。
她捧着一碗热粥慢吞吞地喝着,脑袋里思索着昨晚殿下的话。
还没思索出个结果,荷香走进来,“王妃,殿下请您移驾御花园。”
什么?!
汝窑的小汤匙“叮”地一声,碰到了青色描花的瓷碗上。
怎么还没完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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