兜帽遮住了大半张脸，只露出小巧的下巴。
纤细的手掀开帽子
——站在门口的是彩云。
她穿着浅灰色的布衫，焦灼地站着，时不时看看周围有没有人，门打开的一瞬间，就期盼地抬头，迫不及待地开口。
“仙人，我还有些东西想给你。”
怀书名一只手把她拉了进来，看了看周围没人后关上了门，他拉开一把椅子让彩云坐下，然后自己坐在她对面。
“彩云姑娘想给我什么？”
彩云从袖子里掏出了一小块蚕丝布片，触感顺滑细腻，她递给怀书名，解释道：“这是我家夫人死前攥在手里的，我谁都没给看。”
“白天我告诉你，夫人那时候问了我孩子喜欢什么东西，我就告诉了夫人孩童大多是喜欢布娃娃的，她又问我什么动物寓意好，结果自那天开始她就开始缝制起了布老虎，这布料我瞧着就是从那老虎上面扯下来的呀。”
说到激动处，彩云还湿了眼眶，她继续解释：“只不过我怕被人发现她和那男子的事，悄悄留下了。我是看道长你知情才敢和你说的，我怕少爷什么话都听不进去，但也怕这东西万一能派上什么用处呢？”
怀书名在离开张府时告知了彩云自己的住处，告诉她有事可以来找自己。没想到晚上就接到了拜访。
嫩绿色的布料有些凹凸不平，他赶过来，在背面发现了一个字。
“一”
或许是还没绣完，整体稍显粗糙，再加上彩云说出事前几天林晴都总是拿在手里，也可以佐证这一观点。
等心情平复了一点，彩云擦擦泪，在给完他东西以后就站起了身。
“我不能出来太久，我让另一个婢女帮我打了掩护，但我也要快点回去了。”
收起那块绣字的蚕丝布，怀书名替她把兜帽折起来的部分顺平：“好，我送你回去吧，天黑了不太安全。”
面前的女子朝他笑笑，这是和她见面以后第一次看到彩云轻松地笑。
她行了个礼，开口婉拒：
“不了，你我二人只是一面之交，在这种地方如果被人看见少不了闲言碎语，我自己回去便好。”
转身把兜帽又往下拉了拉。
彩云打开门离开，刚走了两步，可走出去又没忍住，转身朝着他看来。
“公子，这件事一定会水落石出的，对吧。”
她用的肯定句，几乎把所有希望都寄托在了怀书名身上。
看着她的眼，怀书名不忍给她否定的回应，只能错开视线。
“嗯。”
门被关上，柜子里却没了动静，怀书名心里突然有些紧张，快走了两步，猛地打开柜门。
“！”
伏启双手环胸，狭长的眼睛垂着，眉头微皱，似乎有些不快的神色，长长的发丝因为微弱的风被吹起，还半卷地落在肩头。
“……出来吧。”
怀书名莫名松了一口气，攥紧的手也不由得松开，转身坐回了椅子上。
他身后的人没了往日的嘴贫，反而有些闷闷不乐，躺在那张窄小的床榻上，眉头自始至终没舒展过，似乎在赌气。
“你怎么了？”
黑衣青年睫毛微动：“没什么。”
被这桩委托烦扰的怀书名没力气再去猜他的心思，对方目的不纯，但是短时间内估计要不了他的命。
毕竟他另有所图。
想着他就起身，准备去拉窗口的铃铛，让小一把浴桶撤下去。
“等下！”
怀书名猛地被叫住，手指差一点就碰到拉绳的末端，但依然停下来疑惑地朝伏启看去。
伏启三步并作两步，一把将他的手拉回来，远离了窗口，同时不顾怀书名疑惑的视线，警惕地看着那根绳子。
“有魔气。”
这句话一下子让怀书名警铃大作，他也不顾对方还牵着自己的手，凝神屏气感受周边的灵气流动，果不其然在窗口发现了一丝隐蔽的魔气。
“这魔气……与张府的如出一辙，必然与那害人的鬼怪有关。”
看向窗外的夜色，怀书名提起惊云就准备出去，但是被身后的伏启拉住。温热的呼吸贴着他的耳边，臂膀贴到了伏启身上，放轻的话语蛊惑着从耳边传来。
像是诱惑的毒蛇。
“别急，你看。”
顺着他的指向看去，在窗台边缘看到了一个暗红色干涸的印记，深深的刀痕刻进木头，似乎画了什么符咒。
上前走了两步，可没等他仔细观察，突然感觉身后被人推了一把，转头却只看到了一抹神秘的笑。
下一秒，就失去了意识。
经过了漫长的黑暗，终于睁开眼。
再次醒来时，怀书名似乎来到了一个未知的空间，脚下踩着土地，可周围浓雾四起，伸出手使用风刃想拨开浓雾，仅仅只消散了一秒却又缠绕了上来。
这些……不只是雾气。
是满城鬼气。
怀书名努力冷静下来，专注地感受，但是周边似乎什么东西都没有，不只是生物，甚至连灵气都没有。
“嘻嘻嘻～陪我玩儿吧”
一阵儿童诡异的笑声，像是从四面八方传来，蛇一样缠绕在他的耳边。
脖颈突然被冰凉的指尖碰了一下，怀书名汗毛直立，立刻抬手扶上脖颈，却摸到了属于上一世的他的伤疤，被柳渊证道时割开的伤疤。
像是被一口无形的钟深深震慑，怀书名一瞬间冷汗直流，后背的衣物都被浸湿。
冷静下来后，他察觉了异常。
虽然有伤口，但是没有痛感，手上的血液鲜红但是他没有任何不适，似乎是抹上去的血。
他想要找到那鬼童子，可身边都是浓雾，别说找人，他连脚下的路都看不见。
就在一筹莫展之际，不远处有呼救声。
“有人在吗？救命啊。”
原地绕圈的怀书名在鬼气中待了太久，感觉神志有些不清醒，抬手揉了揉眉心，抬脚准备去查探。
在他走了几步，雾气突然微不可查地淡了一点，一个半跪在地上的人影逐渐可见。
那是一名女子。
她额头出了一层薄汗，碎发粘在额头，面容清秀但脸颊很红，像是缺氧一样大口呼吸，而再看她的脚腕，却是青紫色，应该是崴了脚，现在坐在地上动弹不得。
女子看到了怀书名，眼睛一下亮了起来，朝着他求助：“公子，你能扶我一下吗？我不小心摔了，然后就站不起来了。”
青年机械地点了点头，眼睛里失去了神采，变得雾蒙蒙地。
怀书名将女子扶起后，对方却身形一抖，朝着他突然摔了过来，而他下意识接住了这人。
纤细的胳膊环绕在他脖子上，柔软的身躯依靠着他，低头看见羞涩的人红着脸，眼睛里带着期待，粉嫩的唇瓣抿着，透露着美丽的颜色。
温柔的声音小心翼翼地，话语也充满了刻意：“公，公子，我，我不是故意的，啊！”
“我来自宛平，前些天出来采草药，看见了一只兔子，本想去抓可是不小心踩到了石头，结果就摔倒了，在这里等了很久才有人来。”
美人垂泪，晶莹的泪珠滚落，留下了一道湿润的水痕，贝齿咬着下唇，眼眶变红，睫毛粘湿后更显得我见犹怜。
她身体一沉，脚腕像是承受不住重量，将大半个身体都压在青年身上，把头靠在他的怀里。
“公子……”
“还没玩够吗？”
话还没说完就被打断，那女子身体一僵，抬头后表情突然变得惊恐。
“公、公子，你在说什么呀，这里不就我们两个人吗？你在和谁说话啊。”
本来被他依靠着的人此时眼神清明，冰冷的目光似乎看透了一切，他的手还没离开自己的脖子，指尖沾着的血似乎成了这世界最艳丽的颜色。
“你拉我进来，是为什么？”
那女子眼看装不下去，用力一把推开他，往外跑了几步后身体猛地爆发出一团腐烂的气流，雾气都被冲散了一秒，但是下一秒恢复如常。
充斥着黑色的眼眶突然贴在青年面前，那鬼童子的鼻尖几乎贴着他的脸，冰冷的鬼气不断扩散，像冰块一样冷气打在他的脸上。
它的声音轻飘飘的，却又像是充满了尖刺，那双眼死死盯着他，嘶吼着质问：
“你怎么发现的？”
“…血。”
怀书名表情淡漠，没看它，只是注视着雾气中的某个地方，“这不是我的血。”
只见那只摸过脖子的右手满手鲜血，滴滴答答地落在地上，汇聚成了一片鲜红的湖泊。
鬼头似乎很不解，继续追问：“这不是你害怕的吗？你怎么能这么冷静，这不对劲，让我想想让我想想……”
那张嘴一直嘟嘟囔囔着“让我想想”，转着圈地思考，似乎非要想出个结果不可。
怀书名转头，脸颊差一点就被释放鬼气的头颅触碰，但是却刚好隔开了极近的距离，看着那颗头，问道：
“是你杀了林晴。”
虽然是带着疑问的语气，但眼里都是笃定。
鬼童子似乎被说中了，停止了碎碎念，脑袋摇摇晃晃地倒退，脖子的切口慢慢地滴着血液，在地上留下了一道线。
“那又如何，反正你也杀不了我。”
的确。
在清醒之后，怀书名才能认真思考，他尝试着召唤惊云，结果没有任何回应。究竟什么地方能够充斥鬼气，就连空气里都没有一丝灵气。
他很快有了答案。
那就是，不可能。
是的，在世间根本不存在这样的地方，只要有生物存在，不论是人，动物，花草树木，只要有生命的地方就会存在灵气，但是不存在生命的地方，本质上就是一个谬论。
能生成而这样高浓度的鬼气，在整个世间都屈指可数，甚至几乎都是传说中的鬼。
但这样强大的，一定是从鬼气浓厚的山中自然诞生的鬼怪，多是植物。而面前的鬼头明显是孩童形态，脖子上的伤口也能看出它的死因，所以这里必然是……
“幻境啊。”
随着他的话音落下，突然整个世界像是碎片一样崩裂，像是瓷片一样碎成好多块，清脆的瓷器声从四面八方传来。
鬼童子的下半身慢慢显现，它的两只手还是虚影，从空气中抓起两个眼球，一点一点地塞进了眼眶里。
眼珠在眼眶里一阵转动，瞳孔中心重新转到了正面。
嘴角勾起，逐渐越来越大，像是撕裂一样几乎勾到了耳朵。
“嘻嘻嘻嘻嘻，我不陪你玩了哦～”
说完，只听一声瓷器摔落在地上碎裂的声音，整个世界瞬间崩塌，陷入了黑暗。
一阵眩晕后，怀书名感觉自己落在了一个怀抱里。
他听到了伏启的声音：
“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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